季云翀的眼神有点绝望,看了她一两分钟,忽地将她紧紧拥住。
“对不起,我可能是因为父亲和膝盖的事情导致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没有人能够懂得我内心的痛苦,包括你也不懂。每当我一次次坐在轮椅里看见你提着行李箱走进机场,我就深深地痛恨一切让我们分离的人或事。”
他恳求道:“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舍不得你吃苦受累而阻挠你的工作。别离开我,我们重新开始?我失去了家人,你也失去了父母,我们共同经历了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更应当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林霂尝试着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未遂:“你不要这样,让我起来。”
“不,你先答应我重新开始。”
林霂被逼的没有办法:“季云翀,你太过分。”
他噤声,片刻后突如其来吻上来。她吓一跳,别开脸躲避,他却扳正她的脑袋,埋头深深吻住那两片馥香柔软的红唇。
林霂死死地闭着嘴,不让他得逞。
他捏住她下巴,手指一用力迫使她张开嘴,舌趁机探进去。
他吻得十分激烈缠绵,却仍不满足,狠下心肠用力地纠缠,甚至伸手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林霂浑身一震,来不及细想就踹向季云翀受伤的右腿。
他全无防备,被她弄个措手不及,从床上跌下去。
他倒地时的动静很大,林霂暗暗吃惊,腾地坐起来看见他一手扶着右腿,冷汗挂在额角,脸色惨白得有些骇人。
她迟疑了几秒,跳下床冲到房门。
刚打开门,几位保镖模样的男人围了上来,拦阻道:“林小姐,你现在不适合出去。”
她险遭侮辱,再被几个彪形大汉截住,心神不定地回头瞥一眼季云翀,见他神色痛苦地张口,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拉住她。”
她慌神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对面客房的门开了,一对年轻情侣有说有笑走出来,目光投向这边时,脚步顿住。
保镖一愣,林霂趁机狂奔向楼梯间,连下十层楼。
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迸出嗓子眼,她感到体力不支,偏偏听见楼上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似在追她,心中愈发忐忑,加快步伐再下五层楼。
她实在太着急,脚下踏空,从最后十几阶的楼梯上摔滚下来——额头没有守住,狠狠地嗑了下。
酒店大堂经理赶过来扶她,目光对上她的脸,大惊失色。
林霂摔得比较严重,额角的肌肤裂开,露出了里面的骨头。血不断地流出,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浑然不知,只觉得脑袋晕得厉害,尝试着撑起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力,勉为其难循着大堂经理的视线摸了摸脑袋,见到一手的血。
她懵了会儿,明白过来。
但她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视野是迷蒙的血红色,头晕沉沉的,整个人呆呆木木。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冒出来,加重伤势,她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保镖不要再来纠缠。
大堂经理拨通了急救电话。就在这时,有辆黑色的商务车紧急停刹在酒店门口,萧淮赶到了。
他眉头紧蹙阔步前行,边走边看向大堂里面,一眼就见到台阶下的林霂,疾步上前将她抱起来。
林霂的意识有点恍惚,不明白为什么萧淮会来到这里,艰难地牵扯下嘴角想说些什么,人已经被他带出酒店。
经理追上来:“先生,您认识这位小姐吗?她是我们酒店的客人,我已经帮她叫了急救车,您不必……”
萧淮微一点头算是回应,脚下步子没有丝毫停顿,打开车门把怀里的人放进去,迅速绕到后备车厢取出急救医疗箱,坐进车里的同时吩咐司机:“去最近的医院,快。”
车子在路上疾驰,他用碘伏在她的伤口涂擦消毒,无可避免地碰上那暴露出来的额骨,动作一下子无措地停住:“疼不疼?”
第一次,她听见他沉稳镇定的声音出现细微的颤抖。
她的脑子还很晕,闭着眼睛平躺在座椅里,僵麻的舌头过了会儿才找回知觉:“不疼。”
他哑哑地嗯了声,将厚纱布覆在伤口,在敷料上压了压用来止血。
做完这些,他将她搂入怀里,一手小心托起她的后脑。
她身上的血迹弄污了他的西服。他收拢双臂,抱紧她。
车子的时速已经够快了,可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觉得无比漫长。
他频频看向车窗外,然后又看看她,见白纱布慢慢沁出血迹,忍不住催促司机提速。
这段时间,他怀里的女人合着眼睛,一动不动,呼吸清浅。
他有点慌,不禁说:“林霂,医院马上就到了,你疼不疼?”
听到这句话时,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瞧见了担忧和自责的情绪。
她的心酸酸涨涨,十分难受,声音又细又弱:“疼。”话落,眼泪夺眶而出。
他紧抿唇角,什么言语也说不出来,低下头避开她的伤口,薄唇贴上她的脸颊,落下了一个轻浅的吻。
第50章 表白
林霂在医院里接受了小手术,额头缝了好几针。
萧淮将她带回城堡大宅。车子停稳,管家来迎接,见她衣服上都是血,脑袋上还敷着大纱布,错愕地念了一句“上帝啊”。
萧淮没有解释,上五楼把林霂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退出房间。
林霂受到惊吓,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根本没精力计较这里是萧淮的私密空间,脱下被血弄脏的衣服,睡在了床上。
一觉醒来天还没有亮,窗外依旧漆黑,卧室里却亮着一盏台灯。
林霂转过脑袋看一眼床头,见到萧淮换了身家居服坐在椅子里,在灯下翻阅文件。
他的神情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眉目被灯染上朦胧的色泽,墨色眸子犹如一泓湖水,有深深浅浅的柔光揉和在里面。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凝视他了。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微抬头,缓缓掀起眼帘,一双暗流涌动的眼眸看过来,视线与她的目光交织。
“醒了?”他先开口。
“嗯。”她的声音细若蚊吟,有点沙哑。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似早有准备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挨过来坐到她的身旁:“起来喝点水。”
她坐起,接过杯子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背,僵滞了下。
温凉的水缓解了喉咙深处的干渴,她道声“谢谢”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萧淮没有再处理工作,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见她睫毛扑簌轻颤,不禁打破沉默:“如果你睡不着,可以和我聊天。”
她没有吭声。
萧淮又等待了片刻:“如果你不反对,我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她嗫嚅嘴角,还是没有说话。
“你和季云翀发生争执时,电话没有挂断,我听到了你和他的对话。”萧淮强调一句,“所有的对话。”
“你睡着后,我试着联系季云翀,但他不肯接听。”
“我发了条消息给他,说你现在在我这里,请他务必派人将你的行李和护照送过来。如果他不同意,我会去领事馆帮你补办护照。等你拆线,我们再一起回国。”
林霂睁开眼睛,讶异地望向萧淮。
“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季云翀说‘他一次次坐在轮椅里看见你提着行李箱走进机场’,他怎么了?出了什么意外?”
林霂沉默半晌,只好道出实情:“季云翀的膝盖曾经在车祸中遭到过重创,这两年反复感染,情况严重到有可能截肢,于是我陪他来慕尼黑治疗。几经波折他保住了膝盖,但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期。在那段时间里,我需要工作,又要陪他复诊,所以在上海和慕尼黑之间来回奔波。”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些事?”
“我见到季云翀的那天是情人节,也是你的生日,我犹豫着该不该在那一天告诉你,你当时在电话里说要处理紧急工作,我就没有说出口。稍后你称工作忙,消息回的少,电话也接的少,我完全找不到机会和你当面讲清楚这件事。再后来……我们彻底断了联系,也就无从说起了。”
林霂说完看看萧淮,见他面无波澜,分不清是不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内心难受,嘴上却懂事地说:“反过来想想,如果我是男人,正和一个女人发展感情,突然得知那个女人的前男友是我的好朋友,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我能理解你那时疏远我的决定。”
话是如此,一股子苦涩的情绪从胸口化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你有些话想对我说,是不是想问季云翀回来了之后,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萧淮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没有否认。
“我对季云翀有着强烈的愧疚和同情,尤其得知他一次次遭受手术的折磨,对他的歉意也就越来越深。在旁人眼里,我和他分手了两年多,无缘无故恢复来往,肯定关系暧昧不清,对吧?”
林霂说到这里,摇摇头:“不是的,我不是无缘无故和季云翀恢复来往。情人节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当年有人谋害了他的父亲,绑架了他的母亲,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提分手。我当时完全懵了,又听见他说要截肢,不假思索就答应陪他来慕尼黑治疗。后来……后来……”
萧淮接过话:“后来怎么了?你喜欢上他,所以发短信拒绝和我见面?”
林霂噎住。
她望着他,泪水慢慢在眼睛里积聚,却终究没有滴落:“我不想欺骗你,在治疗的过程中,季云翀对我的依赖越来越重,苦苦哀求我不要拒绝他,重新喜欢他一回——当时他刚做完手术,又主动帮关怡解决贷款的事情,还提到了我去世的母亲,我很纠结,点头同意尽量。但我发现根本做不到,感情一旦没了,就真的没了。”
“至于我为什么发短信拒绝和你见面,”林霂再也按捺不住这一长段时间经受的痛苦,哽噎了,“那时季云翀伪造了血检报告,佯装承受不住感染复发的打击而试图自杀。我见他这副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抛下他——我害死了父亲和母亲,假如季云翀因为我而死,我将背负三条性命,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虽然我知道内疚不等于爱情,但我的双腿被沉甸甸的负罪感捆住,身陷在道德泥潭里,越努力挣脱,反而下沉得越快。所以我只能拒绝见你,尽量不把你拖到这潭烂泥里。”
萧淮听完这些话,静默稍许,起身离开房间。
林霂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整颗心难受就像要裂开。
她和他之间有许多话从来没有直白地挑明,然而某些事情不用说,也彼此心知肚明。
譬如刚才,他在车上亲吻她的脸颊,分明很在乎她。
如今他听完她的自白,一言不发离去,是不是觉得她是个麻烦,是个拖累,所以想远离?
思绪百转千回,门开了,沉实的脚步声从门口一路来到床边。
林霂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有点冰凉,手一摸,摸到了一串钥匙造型的钻石项链。
萧淮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是情人节礼物,早就想送给你,但没有来得及送出去。之所以挑选这款项链,是因为我想起了一首创作于中世纪的情诗《in,ichbindein》。”
这首诗她听说过,其文学史地位相当于中国的《关雎》,中文翻译也相当优美、有意境。
难道我监禁你?
还是你霸占我?
你闯进我的心,
关上门又扭上锁。
丢了锁上的钥匙,
是我,也許你自己。
从此无法开门,
永远,你关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