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轻响,防盗门打开,何蘅安走进去,关门。将装着换洗衣物的包放下,然后换上拖鞋,掏出包包里的手机,想着给秦照打个电话。
家里一周没人住,门窗锁着不透气,空气闻着不舒服。何蘅安如此想着,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客厅,想打开阳台的窗户。
窗帘拉着,家里很暗,她才刚走了两步,就察觉到哪里不对。
她顺着感觉往沙发的方向望去。
这时候,手机的音乐铃声响起,是来电铃声,却不是何蘅安的,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她。
这个人正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眼中是幽微的光,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
“安安,你终于回来了。”
何蘅安愣在原地。
她的背脊无端一凉。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秦照突然起身,向她大步走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在走近她的瞬间捂住她的口鼻。
何蘅安只吸了一下,就彻底失去意识。
☆、第42章
“安安,吃饭了。”
秦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何蘅安从床上下来,她的脚踝光着,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带动身后的一连串锁链。
“都是你喜欢吃的菜。”秦照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忍不住在她头顶的兔子耳朵上捏了捏,软乎乎的,好可爱。秦照的脸上泛起一阵兴奋而羞涩的红晕。
何蘅安无动于衷。
这个兔子发带,平常她只会在洗脸、卸妆化妆和做面膜的时候使用。她从来不知道秦照很喜欢她戴着这个。
直到现在,他要求她必须戴着。
“因为我喜欢,”他舔着她的脸颊,深情地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安安,你是属于我的。”所以你要满足我,满足我索求无度的一切,满足我恬不知耻的要求。
“吃饭吧。”他为她拉开椅子。何蘅安绕了一下脚,防止脚链和椅腿缠上,然后才坐下。
脚上的链子每一段的做工、质地和形状有细微差别,可以看出来是几段链子合起来的成果。它很长,不影响她在家里的活动,可是距离大门和阳台都有一定的距离。秦照没收了她的手机,不过允许她看电视和上网,她使用的笔记本的后台被秦照监控,所有的使用步骤和痕迹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经过他的允许才能发出去。
这是软禁。
她的家变成了她的监狱。
“今天不用上班吗?”她搅着汤碗里的肉丸子,仿佛很随意地问。
“我和Arthur说了,最近有事,他允许我把工作带回来做。反正只要有电脑和网络,在哪里完成都一样,”他凝望着她,轻柔地问,“安安想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可以给你看的。”
“好啊,等吃完饭。”她回答。
“安安真好。”他说。
就像一场表演,她配合着秦照完成他自编自导、自欺欺人的一场荒唐的闹剧。没有哪个正常的恋人会用脚镣把自己的爱人锁起来,像占有私有物品一样,把她关起来,只让她给自己一个人看到。
何蘅安至今还没有想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如果仅仅是因为她生气秦照的说谎而冷战一周,秦照可能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吗?
不,不对。一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诱因,必须是触动了秦照内心最敏感的那根弦,才能让他失去理智。
拨动这根弦的人一定是她本人,没有其他人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
这两天,何蘅安一直在思索,究竟她做了什么事情会让他崩坏。
如果一直找不出原因,就这样一直被他囚禁下去吗?
不能的,不能这样,必须想办法。
忽然,秦照的手机响了。手机放在何蘅安够不到的位置,他埋头吃饭,不去接。
“是工作电话吗?”她问。
秦照不喜欢在他和安安吃饭的时候有人打扰,他满不在乎地给何蘅安夹菜:“吃完再说。”
“响了这么久,可能有紧急的事情。你不接,我心里不安,吃不下。”
秦照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筷子:“安安希望的话,我就去做。”
不是工作电话。
一个陌生号码。刚刚响了许久,秦照没有接,它已经自动断了,可是很快又打进来,同一个。是谁?豁子,不,他还在看守所,林樘起诉了他,他不会有这个胆子敢打电话找自己的麻烦。
那会是谁?
秦照犹豫了片刻,他望见餐桌处何蘅安关心的表情,然后选择接起电话。
“是不是秦照!”对方声嘶力竭,秦照听着有点耳熟:“我是,你是?”
“我赵天王!”对方粗喘着起,好像在做十分剧烈的运动:“李局让我告知你一声,张志福越狱了,我们正在搜索抓捕!你小心!”
“嘟嘟嘟嘟”,电话挂了。
秦照的嘴紧紧抿起来。
他很愤怒。
他给赵天王的手机拨回去,一次不接,他再拨第二次。
“喂,有话快说,正忙着!”这次那边闹哄哄的,好像很多人在说话。
“怎么越狱的?他跑了,老魏的案子怎么办?老魏什么时候能释放!”
“开电视,新闻有!”赵天王言简意赅,啪地又挂了。
“怎么了?”何蘅安走过来:“出什么事了?”
秦照没有回答,他打开电视机,本市政法频道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是SNG现场直播,出镜记者正是路小菲。
今天本来是老魏的冤案昭雪日,许多媒体机构都蜂拥而至,在法院门口等着报道。原定出庭的张志福在押送途中实施逃跑,打昏一名,打伤两名警员,成功出逃。如今这个手染鲜血的魔鬼钻进茫茫人海,以他的高警觉和反侦察能力,再抓住他何其困难。
“张志福越狱了!”何蘅安看了新闻标题就一声惊呼,她伸手紧紧抱住秦照:“你会不会有危险,他要报复你的!”他那个时候就想杀你。
“不,”秦照叹了口气,他回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地说,“我只担心你有危险。”
他听见你的声音了,而且他很喜欢。
早知道,应该想办法杀了他,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安安,别离开我身边,”他紧紧抱住何蘅安,“我能保护你,你别离开我,千万别。”
这是两天来他重复得最多的内容,总是强调她属于他,她不能离开他。何蘅安听得多了,渐渐从中读出了他内心隐秘的害怕。
可是,为什么?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温柔地说:“去吃饭吧。”
“好。”他直起身,何蘅安轻轻推了一下他的后背。秦照满脑子都是张志福的事情,故而没有多想这个动作的含义,他顺着她的力道,直接往前走去餐桌。
何蘅安走在他的身后,凝视他坚实的后背,然后目光渐渐上移到他的后脑。忽然,何蘅安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果盘,一个前跃,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和红毛砸的是同一个部位,旧伤刚愈,再受打击,非常痛。
秦照只感觉脑袋像被敲碎一般,剧痛无比,他嗷地叫了一声,躬身,弯腰,捂住后脑勺蹲下。他一脸不可思议,转头看背后的那个人,然而何蘅安却在这时,突然扑上来把他压倒在地,双腿夹住她的脖子,借用脚上那条过长的锁链连绕两圈,把秦照的双手捆起来。
钥匙在秦照的脖子上。
何蘅安感觉自己用完了一生的肾上腺素。
“安安,你……”秦照从来没想过她会袭击自己,他的表情恍惚,心碎极了,以致于没有及时反抗,让她成功用钥匙打开脚镣。
咔嚓一声,锁被打开的同时,何蘅安被秦照反扑倒在地。
“你这么讨厌我?”秦照压着她的双腿,强忍着后脑一阵阵的疼痛,目光紧紧盯着她,牙齿打战,眼神像饿狼一样会吃人。他的右手卡着她的脖子,胳膊上的肌肉隆起,手背青筋暴起,他很用力,然而何蘅安却丝毫不感觉到痛。
他只对自己用劲,手虚虚蜷缩着,不忍心伤她,更不敢真的下手掐死她。
还不算完全濒临崩溃的边缘呢,还好还好。何蘅安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然后抬手,“咔”的一下,将脚镣的锁扣,结结实实扣在他的右手腕上。
秦照彻底呆住。
一室寂静。
茶几上、电视柜上的东西已经乒乒乓乓落了一地,电视机里还在放新闻,可惜无人去听。别说是连环杀人犯找上门,就算是世界末日,何蘅安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粗粗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刚刚的争斗耗尽她全部的体力和脑力,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她的右手一弹,轻轻将钥匙弹到阳台角落,秦照够不到的地方。
即便他比她强壮,想要制服她甚至杀死她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何蘅安不怕了。因为在秦照的心目中,这根链子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
“不是我是你的,而是——你是我的。”她轻轻拍了拍秦照的脸:“给我起开。”
“安安……”秦照被她拍了两下脸,就像被拍掉了魂一样,整个人都傻掉。他侧头,抬了抬手,看自己手腕上扣的狗链子,木木地自言自语:“安安把我锁起来了。”
“是啊,因为你是我的嘛。”她温温柔柔地朝他笑,声音像会给人催眠一样,秦照听她这样说,觉得好高兴,忍不住傻乎乎笑起来。
对他来说,链子铐住他,和铐住安安没有区别,只要安安不离开他,什么都好。比起把她关起来,他更喜欢她把自己关起来。
他知道被关起来是什么感觉,关住你的那个人必须负责你的衣食住行。她要把你的一切都安排好,她关住你,同时也关注你。
就像圈养一样。
安安愿意圈养自己。
秦照一想到这一点就好开心。
“起来,去吃饭。”何蘅安命令。
秦照乖乖从她身上起来。
唉。
她猜中了他的心理。
真是好不容易。
可是,这只能是短暂维持和平的紧急办法,绝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她依然必须搞清楚令他失控的诱因是什么。不然,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她也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