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抱着顾辛夷扔来的被子,深刻觉得,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辛夷一个人霸占一张床,得意洋洋地冲着他扬起头。
秦湛当机立断,拿了茶几上的矿泉水,倒在了沙发上。
水声嗒嗒,布艺沙发很快浸湿,露出一大块深色来,顾辛夷看得目瞪口呆。
“你要干嘛?”她即刻缩到床角,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盖住。
秦湛大步朝她走来,坐在床边,摊手道:“没有沙发了,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睡床了?”
顾辛夷:“……”
顾辛夷点头又摇头,秦湛当她是默认,长腿一伸,便占了大半的地方,接着又关了灯。
室内是一片宁静,秦湛把她抱进了怀里。
昨夜的画面涌上心头,顾辛夷佩服自己的大胆。那时候秦湛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她牢牢掌控,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她在轻轻颤抖,秦湛哪能不知道,但他只是亲了她一下就放开,拿了床边的笔记本电脑,直起身子,插上U盘。
“你不睡吗?”顾辛夷咬唇,拉拉他的衣袖,“是有实验没有处理完吗?”
电脑的光开得有些弱,秦湛把耳机带上,清俊的脸一半融进夜色里,一半被光照的柔和,他想了一会,道:“算是吧。”他的耳根稍有些红。
他应该在说谎。顾辛夷心想。于是她凑到他身边,悄悄地瞥了一眼他的屏幕。
秦湛还想藏起来,顾辛夷瞪了他一眼,他只好罢休。
他在看攻略,确切地来说是见女友家长攻略,搜索词条蹦出来许多信息,秦湛把有用的备份到U盘里。
顾辛夷按动鼠标,点开秦湛的文档,里头是二十几页的资料,创建日期早在四个月以前——他做了很久的准备了。
“我就是看看。”秦湛这么和她解释,语言很苍白无力,最后他只能坦诚,“好吧,我承认,我很紧张。”紧张到脑回路都混乱了。
从他们交往开始,秦湛就用心地考量着未来的一切。
顾辛夷心里暖暖的,像是被春风吹过,开出一片花田来,每一朵花都被精心养护。
秦湛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趁着这几天,他要好好复习之前的功课,他想在顾辛夷的父母面前好好表现,拿下高分。
“你怎么不问问我他们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顾辛夷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
“我不能作弊。”秦湛摸摸她的长发,她的头发很长很柔,像是锦缎,她的父母一定对她很好,既然要好好照顾她,那就要把他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她的父母看。
顾辛夷忍俊不禁:“这是开卷考试,我可以提前给你复习提纲。”
秦湛把枕头垫在她腰间,闻言顿了顿,笑着在她唇上亲吻:“谢谢你。”
“不客气。”顾辛夷爽快地道,“那你明天准备带我去哪里?我们还有两天。”五一假期里,见家长成了头等大事。
“去十渡吧,房山十渡,明天我开车带你去。”他道,“这两天城里雾霾会加重,长城和□□人很多,我们去郊区。”
听他说来,似乎早已安排好,顾辛夷也不介意,乖乖地点头。她来过北京几次,对著名景点已经不感冒了,十渡她没有去过,但听来名字雅致,也该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她转身开了床头灯,秦湛像一块海绵,认认真真地听着她说话。
他是一位大学教授,有广阔如烟海的知识储备,现在听着她一个智商欠费的光电大学狗教导,实在是有些滑稽。
“叫兽,你对我真好。”顾辛夷捧着脸。
秦湛刮刮她的鼻头:“以后会对你更好。”他停顿一下,又亲亲她的额头,“还会对你的家人好。”
所谓爱屋及乌,他想他会做到。
“是我们的家人。”顾辛夷强调。
秦湛哑然失笑。
*
十渡位于京城房山区拒马河中上游,由于从千河口到十渡村,沿途在拒马河上要过桥渡水十次,因此得名“十渡”。
秦湛开了一辆越野车,京石高速转琉璃河出口,一路向她介绍。
这是幼年时候,秦老带着他去的第一个景点,父母的争吵让他很少能开心地笑,秦老爷子带着他来郊区散心,此后,又陆续带着他去往全国各地,遍阅名山大川的风光。他很感谢他有这样的一个祖父,教会他读书做人,告诉他,世界很宽广,人的眼界也要放宽,这样才能容得下美景。
五一假期,天高云淡,夏季的温度让旅游旺季定时到来。进城的车辆排起了长队,出城的倒不是太多,按照他们的速度,再走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这一带风光变化很快,黄色的沙丘和绿色的植物交相承托。顾辛夷开了一包零食,不止自己吃,也喂秦湛吃。秦湛对她说了声谢谢,似乎刻意一般地咬住了她的手指,再镇定自若地放开。
他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兼具男孩的干净和男人的成熟,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顾辛夷想,秦老真的是一个伟大的人,不愧于秦湛的评价。不是因为秦老的事业和眼光有多么出色,而是因为,他培养了秦湛。
幼年的品格塑造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未来发展。
秦湛在孤僻自闭的情况下,依旧坚强康健,没有妒世愤俗,大都是秦老引导的结果。
“为什么总看着我?”秦湛偏头,借着自动驾驶的便利,揉了揉她的头发。
“看你好看。”顾辛夷回答,“你觉得是我长得好看,还是你长得好看?”
这问题有些难回答,秦湛想了想,道:“我们的孩子应该会比别人家的都要好看,智商也会很不错。”他无异于是在炫耀,但在不发生基因突变的情况下,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顾辛夷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回答了。
由韩村河标志处作怪,到达长沟,奶牛雕塑处右转云居寺方向,抵达张坊一渡。
他们要去的是十渡,秦湛在一渡停下,目光对着前方。
“你的朋友,要和他们打招呼吗?”秦湛道。
朋友?
顾辛夷在京城的好友只有豆豆一个,但豆豆早已回归星城,接受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教育了,她家里有一尊担任过教导主任的大佛,从不允许豆豆假期远行。
顾辛夷想不出来会是谁,顺着秦湛的手指方向望去。
是学委。
尽管换了衣着,剪了短发,顾辛夷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她身边站着的也是顾辛夷的熟人,科大手语社社长,两人手牵着手,相互之间有着情愫蔓延。。
缘分总是莫名巧妙,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就这么被联系在了一起。
顾辛夷想,她和秦湛大概是这两人的红娘。
学委和社长站在一渡的公交车站台边等车。公交车从北京天桥起,沿线一渡到十渡均设有站台,但今日也许是进城的路上拥堵,车次排不过来,他们脸上有些焦急。
顾辛夷道:“我们捎他们一程,然后找他们要一份喜糖。”
秦湛低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湛把越野车开到了学委和社长面前,车窗拉下来时,顾辛夷看到了两人脸上的惊喜。
“我们也刚好去十渡,要不要一起?”顾辛夷指指后头的空位。越野车还很宽敞。
学委踟躇了一会,手从社长的手中抽离,社长用力扣住了。
社长暗暗安抚了学委,又抬头看了看秦湛的表情,见他没有意见,便也不再推辞,上了车。
车子重新发动,驶向下一个渡口。外头人声此起彼伏,偶有流水潺潺作响,车厢里却是好一阵寂静。
半晌后,社长先按捺不住发言:“秦教授,顾同学,你们也来十渡啊?”
秦湛扫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有,在外头可以不用这么生疏,叫我名字吧。”
社长语塞,打了哈哈缓解尴尬,顾辛夷和学委憋着笑。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之间有了思量。
学委的头发重新剪短了,染成了浅棕色,这样的颜色衬得她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灵巧,她和社长穿了情侣装,都是白色T恤蓝色裤子,手上还带了情侣手镯。不过就是短短一月的功夫,学委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一颗枯寂的树又迎来了一波甘霖,于死亡边缘复苏。
社长从背包里把水拿出来递给学委,又拿了纸巾给她,重物都在社长的背包里,学委只背了一些零碎。
看得出来,社长对学委很好。
顾辛夷由衷地替她高兴。
行至十渡,社长主动提出来请顾辛夷和秦湛吃饭。
景点的饭菜有些贵,但社长还是舍得,口味点了偏辣,照顾学委和顾辛夷星城人士。
秦湛到前台买了景区套票,所有项目都能玩,顾辛夷看了看□□,叹息道:“李白要是活到现在的话,估计好多诗都写不出来,我们也不用背什么《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了。”
学委高中时代是个学霸,语文是她的强项,听闻顾辛夷说话,接腔问道:“为什么?”
“因为门票太贵,他买不起。”
学委:“……”
桌上刚好两对情侣,但久别重逢,顾辛夷和学委坐在一起聊天,秦湛和社长对视一眼,无奈笑笑。
他们在一家农家小院里吃饭,上菜不如酒店迅速,等待的功夫,顾辛夷拉着学委四处转悠。
言语间聊起社长,学委有些不好意思。
在照顾圆圆的一个星期里,学委和社长做了很多交流,互相之间兴趣爱好相同。
“他不介意我的耳朵有问题。”学委笑道,她们站在瓜藤地下,叶片遮住了阳光,但依稀能看见烟絮状的白云飘过天空,“他和我表白的时候,我直接和他说了这件事,他说,他的母亲其实是两只耳朵失聪,但他很健康。”
顾辛夷看见学委满足地笑。
能相互理解,相互帮扶,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更何况,他们现在有了相同的目标。
“我和他现在的梦想啊,就是要成立一个基金会,做网上公益,圆圆太可怜了。”学委道。
甫一出生就听不见声音的圆圆很可怜,像她一般可怜的孩童还有许多,国家拨下来的救助经费有限,这群聋哑儿童面临的是永无止境的等待。
顾辛夷夸赞她:“你真厉害,祝你成功。”
学委点头,短发飞扬起来,转而问道:“你呢,你以后要干嘛?”
顾辛夷一愣。
学委解释:“你男朋友是教授,他肯定是要搞科研的,你的梦想是什么?”
时隔许久,又有人问起她,梦想是什么。
顾辛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道:“再……再看看吧。”
她的眼前似乎蒙了许多层迷雾,看不清前路。
学委见她不悦,很快转换话题,刚巧社长出来喊她:“上菜了,快回来吃饭啦。”
顾辛夷落座在秦湛边上,秦湛已经给她盛了米饭,又夹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