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夷找来一些纸,放在女孩唇边,女孩竟是很顺利地发了个“泼”的轻声,没有声音,但是有震动,纸条被女孩口腔的气流吹起来。
这是锻炼先天性失聪孩童的一种手段,在长期的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他们的声音会随着耳聋而慢慢消失,这也是为何新出生的婴儿能够发出哭声,而三天后的听力测试却症断出病情的原因。
受到影响的只是听觉神经,而不是声带。
但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便学不会发声,声带会逐步退化,这也是为何这两个家庭参与了义工活动的初衷。她们希望能让孩子多接触人群,让她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声音的。
而为了不使声带退化,也可以进行人为的锻炼,比如说发出爆破音。
吹纸条就是常用的手段。
类似的还有许多。
这会使得空气被压缩,锻炼到声带和舌头肌肉。
小女孩显然把这当成了一种游戏,一直不断地吹着,吹完了之后还转过身,笑着看顾辛夷。
她的笑容很灿烂明媚,像是一朵不知名的花,带着纯真的气息。
顾辛夷慢慢地对她说很棒,还竖起了大拇指。
小女孩拍手笑,没有声音,又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的妈妈是开始倒水的宋姐,宋姐对着顾辛夷点头,顾辛夷问了问女孩的情况。
宋姐伸手替女孩夹紧了头上的发卡,道:“我给她买了一些蜡烛,有时间我就让她练习着吹蜡烛,吹久了,她就很顺利了。”她指了指墙边一角,摆了一张长木板,上头是满排的白色蜡烛,蜡水层层凝结,有的蜡烛很长,是新买的,有的很短,只有一截黑乎乎的几乎看不见的棉芯。
宋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有用,但她们老师叫我们回来这么做,我也就照着做了。”她年轻的面容上没了麻木,带着一些希望与鲜活。
顾辛夷摸了摸女孩的发卡,眼底有些酸涩。
在女孩成长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的母亲就这么看着她吹灭蜡烛,又帮她点燃。
吹灭,点燃;再吹灭,再点燃……
一支蜡烛烧到了尽头,就买第二支,第三支……
这位母亲也许知道,她点燃的不仅仅是一支蜡烛,更是女儿开口说话的希望。
她想着终有一天,她的女儿能叫她一声“妈妈”。
一个未曾听过世界声音的女孩,要发出“泼”这个音节,需要长达数月的练习。
说话间,宋姐又从角落里把长木板端过来摆在椅子上,将打火机递给了顾辛夷。
顾辛夷点燃后,女孩就去吹灭,宋姐会给她一个亲吻。
如此反复。
中午时分,顾辛夷一行人在附近找了家餐馆饱腹,她趁着这时间,去街角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包蜡烛,带回了宋姐家,还分给了赵姐一半。
她还买了几对漂亮可爱的发卡,也都送过去。
小女孩们喜出望外,用手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语。
顾辛夷亲了亲她们的脸颊。
宋姐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女孩的作业本,请顾辛夷帮忙教导女儿写作业。
顾辛夷这才了解到,这附近住了许多她们这样的家庭,因为江城的一所有名的聋哑学校就开在附近,学校招收失聪孩童,用专业的方式教导他们,有不少孩子在带上助听器之后,能恢复到和普通孩子一般水平,没有助听器,也能保证声带得到锻炼,保有恢复的机会。
这些家庭慕名而来,怀揣着莫大的希望,就算生活再艰苦,也能为了孩子坚持下去。
“那您觉得有效果吗?”顾辛夷问。
“我不知道。”宋姐摆手,“我没什么文化,也负担不起更多的治疗,但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至少,我希望圆圆还能叫我一声妈妈。”圆圆是小女孩的名字。
她平翘舌分不清楚,说话带着口音,表达着一个简单又不简单的心愿。
顾辛夷拍拍她的肩膀:“圆圆可以的。”
圆圆这时候刚巧转过头来,对着她们笑。
宋姐也笑起来,轻轻点头。
暮□□临时分,顾辛夷一行人离开。
远处是高楼大厦林立的江城城区,而他们身边是破败的老房子。
宋姐推开窗户,小女孩圆圆趴在窗口冲他们笑着挥手再见。
像是一朵有着无限生机的花。
顾辛夷突然就很想家,也很想秦湛了。
“顾辛夷,你男朋友诶!”同行的女生惊讶地推她。
顾辛夷抬头,秦湛在路口站着,大步走过来。
他的背后是落日余晖掩映着高楼剪影。
顾辛夷笑着跑过去。
【表白日记】:
不知道她有没有抱着丁丁睡觉。
反正我的丁丁很想和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专业知识睡觉觉有一些不是说的很清楚,欢迎斧正~~~
☆、第60章
秦湛见她跑过来,停下步伐,做出迎接她的姿势。
顾辛夷很顺利地扑进了他的怀里,鼻子还用力地嗅着他胸膛的气息。
“很想我吗?”秦湛问,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辛夷重重地点头,抱着他的腰不放开,认真说:“嗯,很想你。我刚刚还想和你打电话来着呢。”
秦湛眉眼染上暖意,道:“那你现在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当着我的面说了。”
顾辛夷正想回话,身后一行同伴也走了上来,冲他们俩打了招呼,便说不打扰他俩了,他们仨就先走了,又叫顾辛夷回了学校在Q.Q群里说一声,好让人放心。
秦湛代替顾辛夷答应。
几人在路口分别,同行的女生却不知想到什么,转过来热切地道:“顾辛夷,回头你能不能教教我手语啊,我看你好像会手语诶!”她这样说着,边上两个男生也一起点头,目光闪闪地看着顾辛夷。
顾辛夷微微怔住,之后轻轻点头。
两个女孩的遭遇带给他们的冲撞很强烈,每人心中都有难言的酸楚和油然而生的责任感。
在今天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在江城城郊还生活着这样一群人,这群人也为生活奔波,却艰辛百倍,怀揣着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梦想,背井离乡而来,遭尽冷眼与嘲笑。
秦湛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前走,这一段道路狭窄,无法通车。
暮色渐深,秦湛一直盯着脚底,路上有前几天下雨时候没有散去的积水和顽固的淤泥,他走在前头,让顾辛夷踩着他的路线走。
顾辛夷一边走一边看着他的背影和拉着她的手出神。
行至主干道,顾辛夷按捺不住地喊了他一声:“秦湛。”
她喊得很轻,像是羽毛坠落。
秦湛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不远处是蜿蜒流淌过江城的长江,流水昼夜不停,水上轮渡也昼夜不息,临江路上装饰彩灯已经点亮,像是星子落在树梢,排列整齐的高楼灯火通明,整栋楼化身成为煌煌火炬,明媚宏伟。
像是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
顾辛夷看了看鞋底沾染上的黄色泥土,想起小女孩圆圆的那张笑脸来。
她又抬头看秦湛,因为身高差,秦湛得低下头,这样的角度使得他脸上的神情都藏进了阴影里。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手语?”顾辛夷望着他的下颌弧线。
他的下颌弧线流畅美观,像是深深雕琢出来,尾部微微收紧,这让他的侧脸尤其好看,看好之中又加了冷然的味道。
交往数月,秦湛对她很好,可说实在,越是亲密,他身上的谜题就越多,他向她讲述过在美国的留学经历,可在此之间的细节,她一无所知,再然后是他的家庭,以及——
他也会手语的原因。
手语社的社长告诉过她,秦湛是会手语的,而且手语做得极好。
她想问,可是又不敢问。
就像她想告诉秦湛她右耳曾经失聪,又不敢说一样。
因为她很喜欢很喜欢秦湛。
她的眼睛里藏着欲说还休的不安,眸光忽明忽灭。
秦湛抿抿唇,又歪头看着她,道:“你会手语啊,那可以对我做个手语的‘我爱你’吗?”他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换了个思路。
顾辛夷愣住,但依旧照做了。
她做的是手语社社长曾经做过的版本,先指了指自己,再竖起左手大拇指,右手手掌贴着大拇指下滑,最后又指了指秦湛。
秦湛顺势握住她的指尖,道:“我也会。”
他后退一步,先指了指着,又在胸口比了个爱心,最后指着顾辛夷,还在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V”的动作。
“这是我爱你,too(也)的意思。”秦湛又走过来拉着她,“做的好不好?”
顾辛夷点头,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亲吻他,“谢谢你,秦湛。”
她这声谢谢说的莫名,秦湛抵住她的额头,一本正经道:“要叫我秦叫兽。”
顾辛夷从善如流。
返程路上,顾辛夷跟他说了明天高中班上学委要来的事,学委是失恋,顾辛夷不想用秦湛来刺激她。
秦湛很大度地表示,可以让学委征用顾辛夷一天。
“她高中的时候有没有跟老师打过你的小报告?”秦湛问。
顾辛夷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学委对我可好了,以前她还给我讲题给我抄作业来着。”
秦湛挑眉:“看来你考倒数第一也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