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说这个公仔是顾玄宁送我的,是不是真的啊?”
秦然点点头,半开玩笑的说:“煮的。”
苏倾皱眉,撒娇道:“不带你这样的,知道人家心里着急,还故意吊我胃口。”
秦然轻轻莞尔,“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就不来找我呢。”苏倾撑着下巴,表情期待,“既然礼物都送了,就应该约约我嘛,哎,难为我期待了半个月,他一次都没提过要约我,也没问过我电话,心酸啊……”
秦然笑笑,“你啊,就那么喜欢他吗?”
“有好的,谁喜欢差的啊?你有十五了,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心情了。”苏倾理所当然地说,为了等到顾玄宁,她已经拒绝了几个师兄递出的橄榄枝。
秦然听着她这句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她没有长肿瘤,或许她已经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了,可惜,如果始终是如果,如若可以成真,又怎么会有如果这个词呢。
“小然啊,你听师姐给你说几句。”苏倾坐好身子,把公仔垫在自己下巴处,打算给秦然传授点经验。
秦然吃了一口蛋糕,点头,“好啊,师姐请讲。”
“你手里有十五这么好的,你可要把握好了,否则就时不再来了。”
“可是人也要有自知之明啊,不是你想就行得通的,也要结合各方面的条件吧。”或许以前的她可以,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可以了。
苏倾微笑着,“傻小然,你懂什么啊,就算最后对方娶的不是你,也不会多亏的。”
自知之明,她苏倾一直都有,只是自知之明能当饭吃吗?能改变她的命运么?
秦然微微一怔,对苏倾的话不敢苟同,只摇了摇头,“你是说,当对方的情妇也无所谓么?”
“小然,有些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命天生不好,只能对现实做出让步,这些话,我跟你一个寝室的才跟你讲,你们城市女孩是不会太明白的,毕竟你们家境比我们好太多了,在我们老家那里,能看见盖两三层楼房的已经不错了,哪有城市这般高楼大厦的繁华?整个村里就几十户人家,全是种田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惆怅,“小然,你知道么?我考到Z市大学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劝我父亲别让我读,在我们那里,很多女孩十五六岁就嫁人了,不,不对,与其说是嫁人,不如说是被卖掉的,那里太穷,而且重男轻女,大部分人为了养活家里的男孩,让女孩们读三四年书就出来打工供家里的男孩读书了,她们都没什么文化,到了年纪后,家里的父母就把她们卖掉,换了钱以后给家里的男孩娶老婆,又或者两家人互换儿女结婚,小然,我从小就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幸好,我生长在一个没有男孩的家庭里,父亲和母亲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坚信知识可以改变力量,小然,我能来上大学,是家里人欠下一屁股债换来的机会。你说,我能不现实一点么?”
秦然微微一愣。
苏倾继续道:“虽然我成绩好,但上完大学就二十几岁了,在我们村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当时村里的人都劝我别上大学,否则到时候没有混个模样回去就成了村里的笑话,况且我家也没钱让我上大学。但是我坚持,最后父亲终于也支持我,他向村里所有比较有钱的人家都借了钱,小然,像我们这些穷乡下的女孩,能考到城市已经是千辛万苦,我已经破釜沉舟了,如果我真的混不到什么,回到老家后,我不仅是没人要的老姑娘,还欠了全村人一屁股债。”
秦然安静地听完,不知道能说什么,或许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无奈之处吧,无论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有各种不一样的烦恼,苏倾之所以对顾玄宁期望那么高,是因为她已经破釜沉舟了,她没有退路,假如在毕业前没有找到一个有能力的男朋友,一等她毕业,很可能面临的就是回老家。
虽然她可以找工作,但其实人在城市漂,并没有想象中过得那么美好幸福,相反,其实过得特别苦,第一刚实习工资很低,而城市的房租租金和伙食费却很贵,如果没有人能为她减轻负担,她除了养活自己,还要每个月给父母汇生活费,再赚钱还上大学的学费,可想而知,相当辛苦。
“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毕业后,趁着年轻早点结婚,这样我就不用回老家了,以后有能力,还能把父母接过来享福,小然,虽然我说这些话有点不切实际,但我一直在努力中,运气好,可能我就嫁了,生活因此得到改变,运气不好,下场就是当情妇或许回家嫁给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如果让我嫁给一个农民,一辈子做农活和带孩子,那我想我宁愿做一个坐在宝马里哭的女人,起码这样,我可以报答父母。”
苏倾今年已经大三了,明年她就开始实习了,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如果她把握不住,就会随波逐流被卷进浪流里,老实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成绩也好,温柔有智慧,长得也乖巧,除去她的家境,她确实是长辈眼中那种很讨喜的媳妇人选。
秦然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觉得她或许会成功的,这么聪明的女孩,如果有一个机会给到她手中,她一定能绝地逢生的吧。
也许就像苏倾说的,秦然的一生其实没受过什么苦难,虽然胸口得了肿物,可是家里人却没有让她受过苦,母亲每个月按时给她打两千块,比起苏倾这种所有钱都靠自己赚取的女孩,她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
那一晚,秦然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着苏倾的话,灰暗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觉得自己苦的时候,就听听别人破釜沉舟的坚强,那样艰苦的环境里,苏倾挺过来了,她的心态一定很好,内心也一定强盛。秦然静静想着,比起苏倾的事情,她的病算什么?不就是肿瘤复发么?不就是生了病么?生活还在继续,我们都要勇敢去面对和前进,说不定在坚持一下下,就能迎来曙光。
说不定下一次手术,就是最后一次了,凡事都要怀抱希望,人才能在未来路上勇往无畏。
*
两天后,秦然接到顾玄宁的电话,说是酒吧的喷漆已经帮她谈好了,后天就可以工作了,秦然连声感激他,“谢谢,有机会一定请你吃饭。”
顾玄宁的笑声轻轻的,“好啊。”
“嗯。”
“地址我发短信给你吧,等下记得查收短信。”
“好,你发吧。”
秦然挂了电话,寝室里几个女生都在饭盒,神秘兮兮的看着她,应曦笑着问:“谁打来的啊?你们家十五吗?”
“不是。”秦然把手机放到桌上,眼眸闪过一丝黯淡,“是顾玄宁。”
十五与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过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秦然打不通,也不敢贸贸然去找他,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
桌上的苏倾一听这话,头就抬起来了,有些不解地说:“顾玄宁他打电话给你干嘛。”
“他知道我是美术专业的,上次问我要不要找兼职,说他朋友的酒吧要找人喷漆。”秦然扒了口饭,表情平淡,“这个工作还不错,到时候忙完了我们请你们吃饭。”
“那他怎么有你电话?”苏倾鼓着嘴,有些不开心了。
秦然笑笑,“他上次问的啊,当时他没给我打,我也不知道号码,倾倾,你要不要他号码?要的话我给你。”
苏倾想了想,最终摇头。,
“不要,他没亲自问我号码,我不会主动联系他的。”停顿了一下,又道:“没他号码也好,起码不会忍不住给他打,就当是我们的缘分未到吧。”
应曦左右看着她们,皱着眉看苏倾,“你啊,就是太杞人忧天了,喜欢就主动出击,想什么缘分未到呢,你都知道他女朋友那么多了,你要是一直这么被动,我看他猴年马月都不会想起你。”
苏倾抿着唇,“哎……”
“小然,你把顾玄宁号码给我,我去跟他聊聊。”应曦转头问秦然。
“好。”秦然忍着笑,低头翻手机的名单。
“你们干嘛啊?”苏倾急了,脱口而出,“曦曦你要做什么?”
“我要问问他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啊,要是有感觉,那就早点约你发展感情,要是没有感觉,那也要给你一个答复,不然这样耗着算什么?”
“你别!”苏倾伸手去抢秦然的手机,紧张道:“顾玄宁他不喜欢主动的女孩的,你们两就饶了我吧,这样会让他更加讨厌我的。”
闻言。
应曦停止了按键的动作,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们系里面的姑娘告诉我的,他不喜欢主动的女孩,那样没挑战力。”
应曦皱眉,实话实说道:“倾倾啊,老实说,以你的条件能找到不错的,为什么要一棵树吊死在他这样的男的身上呢?你喜欢他什么啊?这么花心,就算心思到了你身上,也不长久的。”
苏倾没说话了。
应曦继续说:“除了长得好看点,家里有钱点,似乎没看出还有其他优点。”
“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直安静的江娅媛忽然开口,声音软绵绵的,却分外的有道理,“有些人虽然对不起你给他的深情,可不能因为他也不喜欢你,就欺骗自己自己也是不喜欢他的,与其这样自欺欺人,不如顺其自然的接受。”
她一说话,屋内几个人都沉默了。
“也许爱一个人,并不需要轰轰烈烈,天荒地老,能够爱着,已经足够。”她哀伤地说。
应曦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女人为什么都那么傻呢?爱上了,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秦然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似乎跟她们的心情很应景,马上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十五该去度假了吧?
见不到十五的日子里,秦然照样忙着自己的学业,每天都在画室和酒吧两点一线的穿梭着,没有时间思考别的事情,或许忙碌也是好的,起码充实得没时间去悲伤。
夜晚。
秦然在酒吧即将新扩张的区域里做喷漆,她一会爬上梯子,一会又跑下来观看图案的流畅程度,顾玄宁是这间酒吧的常客,秦然经常都能碰见他,有很多个晚上,秦然都看见他喝醉了,每个晚上都有不同的女孩子来照顾他。
他没喝醉的时候,偶尔还能过来这边跟秦然聊一两句话。
他背靠在原色木架上,指尖端着一杯伏特加,容颜艳丽而乖张,“最近苏倾给我打了电话,是不是你把我的号码给她的?”
秦然站在木梯上,听见这话,低下头来望他,身上的棕色围裙全是彩漆,“嗯,是我给的。”
顾玄宁低笑,“你就这么想把我们凑成一对?”
“这不是你们寝室的主意么?”秦然不怎么认真地回答,扭过头去,将鲜亮的彩漆喷在墙上,诡谲明艳。
他唇侧掀出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无所谓的笑意,懒洋洋的,“那是海洋和小三的主意,是他们两选的,又不是我选的,哎,都没人问过我想选408寝室的谁呢。”
秦然轻笑,“倾倾配你其实真的不错,又漂亮又聪明,这样的女孩子不多了,可以试着交往一下的,不行的话,也没人逼你们结婚是不?”
顾玄宁没回答。
过了许久,秦然都没听见他的声音,低下头来,想看看他是不是走了。
却不想那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双潋滟的重瞳,直勾勾的,别提多迷人了,“问你个问题。”
秦然怔了一下,回头,“你问吧。”
“上次不是说请我吃饭么?什么时候请啊?”
“等我领工资的时候吧,到时候把316和我们408的人都请上,好久没多人聚会了,都想念他们了。”
顾玄宁不以为然,低低笑,“你想念的是老大吧?”
秦然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喷漆,“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我最近听教授说,他的留学名额下来了,貌似还要留学的,果然学医的人就是苦啊,付出的精力十分庞大。”
“是吗?”
秦然声音清淡,“什么时候去你知道吗?”
“那肯定得毕业后了,进修嘛,你知道国外医学系有多么难考么?”
“嗯……”
秦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出神地乱应了一声。
这两年,秦然也知道学医的辛苦,更何况他还是把七年当四年读的,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忙碌,而且国外的医学系统确实比国内的好,他去进修,也很正常,应该要恭喜他的。
“我看出来了。”顾玄宁抬起头,眼睛里映着秦然的身影,“你们两已经没联系了。”
秦然没说什么。
顾玄宁道:“老实说,你们真的不是情侣么?”
秦然轻轻摇头。
顾玄宁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心情很好,轻若耳语地说:“那就不怪我了。”
“什么?”秦然没听明白。
“没什么。”他讳莫如深地凝视着她,夜风里,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甜蜜的涟漪。
“嗯。”
“你在上面站这么久不累吗?下来休息一会吧,我让人给你送杯果汁过来。”
“不用,我带了随身杯了,有热水,我喝自己带来的就行了。”说着,她才发现自己腿站酸了,从木梯上爬下来,走到自己的书包前拿出随身杯,缓缓喝了几口热水。
“好吧。”顾玄宁耸肩,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那副色彩缤纷的巨画,“喷得真好看,你怎么那么有才华?”
被人称赞了,秦然轻轻低笑,“这大概是我唯一的长处了吧。”
顾玄宁没有说话,静静观赏了那幅彩漆许久,才笑着道:“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