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跟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纪倾城的目光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倾人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小妈也不拦着她?
“好吧,我想你需要知道这件事情。”厉时辰犹豫了一下道:“倾人几乎一拿到检测结果,知道自己可以跟你配型就去做了手术,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人逼迫她这样做……这是倾人的决定,她也许本身也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你不需要因为这件事情纠结自责……”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纪倾城阻止厉时辰继续说下去,她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承受不住真相的人,你不用说这些话让我心里好受,无论倾人是不是先要这个孩子,这都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至少在我查出需要肝脏移植之前她都没有想要做堕胎手术,而且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你这样说她并不公平……”
厉时辰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你呢?你还好吗?”纪倾城又问厉时辰。
厉时辰皱皱眉,依旧一脸严肃,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那毕竟也是你的孩子,你难过么?”
厉时辰一愣,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沉声道:“我说我难过你相信么?”
“信啊……这是人之常情,你当初也是为了这个孩子才跟倾人结婚的不是么?所以你当然会伤心,那是你的孩子。所以倾人也是一样,虽然她看起来是一个肤浅、愚蠢的女孩子,不,她本身也是肤浅、愚蠢的女孩子……但是……但是她并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虽然她的灵魂不满完美,满是缺点,但是她也会爱,会难过,我敢肯定,失去这个孩子她比你要难受,我想你们应该好好聊一聊。”
厉时辰抬起头看向纪倾城,脸上是柔和的笑。
“怎么了?”
“你是在关心我,关心倾人么?”
听到厉时辰这样说,纪倾城的脸立刻就黑了。
“没有……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你在关心我们。”
“没有!”纪倾城黑着脸说:“你赶紧去巡房吧,在你恶心到我之前……去去去……”
厉时辰笑起来,起身道:“我巡房结束会去看倾人的。”
……
打完早上的针,宙便推着纪倾城出了病房,这几天医生终于允许纪倾城出病房,宙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推着她到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不少病人在楼下散步,纪倾城眯着眼休息,宙在旁边跟她剥水果。
“倾人为了我把小孩打掉了。小妈应该在手术前告诉我这件事,但是她没有说,她反而告诉了我她跟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宙坐在长椅上,手上的动作并不停顿,继续给纪倾城剥橙子。
纪倾城叹一口气,心烦意乱地说:“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小妈、倾人,还有我爸!我以为知道真相之后,我的生活应该简单一点,因为我的人生就是悲惨的无限轮回,我应该沉浸在绝望里,对别的事情都不闻不问才对……为什么我要为这么恶俗的事情烦恼?我不是神么?我的痛苦不应该高级一点么!”
宙笑眯眯地塞了一片橙子在纪倾城的嘴里,纪倾城吃橙子,只得闭上了嘴,但眉头依旧拧在一起,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很高兴你为这些事情烦恼。”宙说。
“为什么?”纪倾城没好气地瞪着宙道:“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宙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温柔地说:“因为你终于明白了我对你说的话,明白了什么是活着。你不再像是这一世我们初语时那样,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里,而忘记了怎么去生活。你现在这样很好,为真实的人和事烦恼,关心这一刻正在发生的一切,而不是担忧那个明天。烦恼是对的,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你还活着。”
纪倾城依旧拧着眉毛,她嫌弃地看了宙一眼道:“你如果不是长得好看,我真的不想听你说话你知道吗?你怎么那么多大道理……”
宙大笑起来,握着纪倾城的手,凑到她耳边道:“我做的比说的好,你知道的,你下次不想听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做给你看……”
纪倾城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真是的,这光天化日的,竟然调戏她。
见到纪倾城脸红,宙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可爱?”
纪倾城看着宙,两人目光交缠,难舍难分。
“姐姐!”
就在两个人沉溺在彼此的目光中的时候,小妈推着倾人走了过来。
小妈见到纪倾城立刻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尴尬,把倾人推到纪倾城身边,就借口去买东西先走了。
纪倾城看了宙一眼,宙立刻起身道:“你们聊,我去处理一点事情。”
长椅旁只剩下纪倾城和纪倾人。
倾人见到纪倾城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说:“你知道今天谁来看我的了吗?我的那群闺蜜,幸好看到你,我说我来找熟悉的病友说几句话才躲过她们,烦死了……”
倾人跟纪倾城倾诉者,纪倾城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家里,从前她们一家四口在桌上吃饭,也总是倾人在一直说自己生活里的事情,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因为她觉得倾人生活里的那些事情都很无聊。
纪倾城顺着倾人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四个年轻女孩子正站着不远处的花园中心里聊天,时不时地往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那个大概就是倾人的小团体了,婚礼上纪倾城见过她们,好像还是她的伴娘。
“她们不是你的好朋友么?你为什么要躲着她们?”
纪倾城决定好好听妹妹说一次话。
倾人看了一眼她的好朋友们,冷笑一声说:“你以为她们是来探病的么,她们是来幸灾乐祸的,她们巴不得我过得不好……”
纪倾城挑挑眉,重新盖了盖膝盖上的毯子,告诉自己耐心一点,做一个温柔的人,善良的人,宽容的人,愿意听妹妹说废话的人。
倾人继续吐槽她的那群朋友。
“她们应该很高兴吧,我逃婚,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被人笑话。”倾人冷哼一声道:“虽然她们是我的朋友,但是我知道,我敢说她们现在肯定在背后议论我,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们会说我什么……我本来是我们这个小团体里的leader的,完了,我觉得等我出院再回学校,可能就要被排除到中心之外了,我该怎么办?”
纪倾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倾人,你真的是一个浅薄、无趣、愚蠢的女人你知道么?”纪倾城无可奈何地说:“刚刚那段话,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无聊的话了,不,准确的来说,是我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这么无聊的话了……”
倾人瘪瘪嘴,撒娇一般地说:“你不觉得她们很贱吗……你应该跟我站在同一个战线上!讨厌她们,和我一起!”
纪倾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进行了这么愚蠢无趣的对话,不耐烦地说:“倾人,虽然你给了我你的肝,但是不代表我们是朋友……”
听到纪倾城这样说倾人的身子一僵,似乎非常错愕。
纪倾城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我没有想要你回报我什么……我给你我的肝脏并不是因为……”倾人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苦笑了一下,沉默地低下头,不让纪倾城看到她眼里受伤的神情,她苦笑了一下说:“我……我先去找我的朋友了……”
纪倾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看着倾人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宙见到姐妹俩聊完又走回来,问:“累不累,要不要回病房休息?”
纪倾城看向不远处的凉亭,倾人被她那群花枝招展的朋友们围绕着,那群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倾人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偶尔应声,却都笑得尴尬无比。
“你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吗?”纪倾城问。
“虽然我没了神力,但是听力和体力都很好。”宙在纪倾城耳边轻声说:“你知道的。”
“现在不要跟我**,”纪倾城着急地说:“告诉我她们在说什么。”
宙无可奈何地站直了身子道:“她们在问你妹妹,到底为什么住院,说是圈子里传言她逃婚是因为怀孕了才逃婚的,这是不是她住院的原因……又问她跟厉时辰是怎么一回事,就知道厉时辰这种完美的男人不可能存在,他是不是有什么暗疾,还是他有什么心理问题……”
纪倾城越听脸就越黑,打断宙道:“这群人都是小学生么?为什么一把年纪还在那里八卦别人的生活?她们没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关心么?”
“很明显并没有。”宙微微皱眉,哭笑不得的样子,道:“有的人过了青春期就停止成长了,并不稀奇。”
“Bitch!”纪倾城小手一挥道:“推我过去!”
宙忍着笑,强作严肃地把纪倾城推到了那群女孩子对面。
几个女孩正在叽叽喳喳地聊一个新八卦。
“倾人,小缘的爸爸下马了你知道么?太可怜了,听说就连她的包都被充公了。”
“她还要继续在学校里上课么?多丢人啊,人人都知道她是贪官的女儿,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当然要上课啊,这是最后一年了,她爸爸现在又被双规了,她总得为自己以后打算吧。听说她男朋友都跟她分手了……”
“当然,他男友是聚能集团的大少爷,怎么会娶一个下马贪官的女儿?我之前就说他们不配了……”
“倾人,你现在不用担心了,大家现在都在聊她,大家已经不关心你逃婚、怀孕、住院的事情了……”
“是啊,我还听说她企图自杀……”
“啧啧……”
纪倾城觉得自己的眉角在抽搐,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无聊的人?
“倾人……”纪倾城黑着脸叫自己的妹妹。
“姐姐!”倾人见到纪倾城过来一脸的惊讶,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几个聊得正带劲的女孩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她们齐齐看向纪倾城,表情都很惊讶。
“纪倾城?”她们都认识纪倾城,惊讶地问倾人:“怎么你们姐妹都住院了?”
纪倾城看倾人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有告诉她的朋友们她是为她捐肝才住院的。
不,她知道为什么。
纪倾人忍不住苦笑,倾人还真的是以己度人,倾人肯定是觉得她不想被“名媛圈”里的人知道生病的事情,不想被人议论。
她一点都不在乎好不好。
纪倾城和倾人交换目光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的目光却都被宙吸引过去。
“这个是谁啊?”
女孩子们上下打量着宙,眼里都在放光。
宙正想回答,却被倾人抢了先。
“我姐夫。”倾人脸上有一丝得意的神色。
打头的女孩子朝宙伸出手,自我介绍,可手伸到一半就被纪倾城打开了。
“离我的人远一点。”
女孩儿惊呆了,不可置信地说:“你有毛病吧,也用不着这样吧!”
“第一天认识我么?”纪倾城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对那几个女孩子说:“我妹妹是为我捐肝才住院的,你们几个不要到处乱传她的谣言,懂不懂?”
大家的神情都很尴尬,其中一个女孩子说:“原来是倾城姐你生病了啊,我们没有乱传倾人的谣言啊,我们是倾人的好朋友。”
纪倾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她的朋友,她交什么朋友我这个姐姐说的算,现在,你们几个都离开,不要打扰我妹妹养病。”
“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姐妹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我们想探望倾人不需要你的允许。”
女孩子看向倾人,想要她说话,然而倾人却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