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是一回事,不能是另一回事。
更小一点的时候,小问还是小小问,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学会“妈妈”这两个字,回到家里就叫给爸爸听,爸爸却只是看着自己,从不作答。
再然后,问爷爷,问奶奶,他们甚至比自己还要疑惑。
问小鲲叔叔,他光会说废话。
高冷的小问再也不问了,并且心里默认成电视机里说的那样——妈妈是不要自己了。
因为世上的妈妈都是很爱自己的孩子,如果妈妈还活着的话,那就是不要自己了。
渐渐的,小问在想起“妈妈”这个角色的时候,便用想象为她勾勒出现在的生活,她大约去了很远的地方,嫁给了一个新的老公,然后生了一个新的孩子,硬要说的话,那应该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一起去游乐场,在湖边散步,登山滑雪,野外烧烤露营,那一定是非常幸福的小日子,就是没有自己的份了。
他一边想着如果自己能参与的话该有多好,一边又觉得不太开心,为什么妈妈要离开爸爸呢?
没有人会给他答案,在种种的猜疑中,爸爸的身边也总是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围绕着,她们很美,人也很好,可就是没有妈妈的感觉,还有舒姨——她出现的频率最高,可小问打心底里的讨厌她。
让他非常抗拒的是,舒姨曾私下偷偷的问他如果她来做他的妈妈好不好?
一向嘴巴很甜的他,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望着岳舒可怖的脸蛋,害怕的要命,万一她真的成了自己的妈妈,那可怎么办?
幸好这时候宵宵出现了。
她温柔、漂亮又善良,能歌善舞,就连在电视上都那么好看,她对待自己的时候总是轻声软语的,更让他心中隐隐骄傲的是——宵宵就连对待爸爸都没有对自己这样好呢。
爸爸微蹙着眉道:就这么喜欢她?
喜欢自然是非常喜欢的,小问觉得与宵宵很投缘,好像什么都可以告诉她,也不用担心她会将他任何的秘密泄露出去,那是一种天然的信任,他们仿佛是年纪差的多一点的知己,要不是因为黎今的关系,他完全可以叫她姐姐。
就是……他也有他的小心机。
他特别特别害怕爸爸真的跟舒姨在一起,所以对宵宵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喜爱,用来对抗爸爸哪怕万分之一的想要与舒姨结婚的念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诚则灵,总之,自从宵宵来了家里头,爸爸带着自己去见舒姨的次数就变少了,渐渐的,几乎都没有了。
小问放下了心,也与宵宵相处的越来越好,他会准时守着她的节目,也会把IPAD的屏保换成了她的照片,有什么悄悄话都会同她说,他发现,那么多的女人之中,他唯能接受与她在一起生活,他也敏锐的察觉到爸爸对她的不同。
但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顺其自然的发生,现在这个女人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盯着自己,声音哽咽,说的话断断续续,她告诉他,她是他的妈妈。
而爸爸也承认了。
小问觉得胸口就好像炸开了一样,委屈的情绪充斥在其中,他觉得自己被人联手骗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最信任的两个人,他崩溃的大哭:“你们骗我,你们太坏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呜呜呜……我没有妈妈的,我妈妈早就不要我了,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讨厌你们!”
他一边擦眼泪告诉自己要坚强,一边泪眼朦胧的推开他们想要伸过来的手臂:“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讨厌死你们了!你们骗我,骗我……”
罗岑宵见小问哭成了泪人,万箭穿心似的疼。
这是在最糟糕的时机,她咬着嘴唇,左腿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现下的动作,干脆跪在了地上与小问平视:“对不起小问 ,对不起,是妈……是我的错!我太懦弱了,”她抽着鼻子:“我不乞求你原谅我,可是你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好难过……对不起,我真的是大混蛋,大坏蛋!”
小问只是抽泣着一个劲的摇头。
黎今看着这一幕,鼻腔里酸酸的,女人跪在冰凉地板上,才刚有些起色的腿也不知道会不会疼,他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随后对着小问说:“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们母子俩分开……小问,不要怪妈妈,她不想离开你的。”
罗岑宵被他顺势扶到了座位上,房间里都是母子俩流泪抽噎的声音。
黎今将她的裤子往上卷了点,果然,脆弱的伤处又变得红肿无比,罗岑宵捂住,不让他再看。
“苦肉计也没用的,”小问瞥了两眼罗岑宵的小腿,又迟疑的收回了目光,咬着牙说:“我才不会同情可怜你呢。”他望着地板,光洁的地板落下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罗岑宵马上拍掉了黎今覆在她小腿上的手,然后紧张的道:“真的不是苦肉计,我一点都不疼。小问,”她吸了口气:“你不要……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她紧张的不敢错过小问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对于他的回答,就连打电话听报高考成绩都没这么心跳加速过。
“我不要再跟你说话了!我要回家!”他不再看她,转而望向黎今:“我要回家!”他重申了一遍。
黎今自然是不想离开的,但就连他也没有料到今天在这里会上演这样一幕,小问的情绪十分激动,不好再轻易的刺激他。他想了想,抱起了小问,“那我们先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望向坐着的女人,那女人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小问的身上,样子可怜极了,她的皮肤十分敏感,哭的整张脸都红红的,才刚下定决定与自己的母亲断绝关系,这边小问的身世又被揭穿,双重的打击让她的人看上去似乎单薄了不少,他于心不忍。
他抱着小问慢慢走到门口,又回头。
女人仍然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们,又不敢叫住他们,黎今觉得心脏似乎被她狠狠的攥了一把。
而小问也抬起了原本埋在他颈项间的头,大概是无法抵抗那种好奇和吸引力,他复又去看罗岑宵。
小朋友鸦黑浓密的睫毛都濡湿濡湿的,此刻轻颤了两下,泄露了他心中的犹疑。
黎今心念一动,问他:“还走不走?”
小问握住了小拳头。
“如果咱们走了,”他的嘴唇靠近小朋友的耳朵部位:“她就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你也看到了,她的腿都肿了,很难走路。”
罗岑宵没听到父子俩在嘀咕什么,只是小问这么冷冷的看着她,又叫她难过的低下头来。
小问忽然用手隔开了自己与黎今胸膛之间的一段距离,黎今当即感应他要做什么般的松开手臂,小问腿翼神,就落在了地上,他径自朝着她走来。
“你别哭。”他说。
罗岑宵立刻屏住呼吸,硬是将快要掉出眼眶的泪给逼了回去。
“不要动。”他有样学样的像黎今似的掀着卷开她的裤腿,果然,粉色红肿的伤口像一个小山包一样浮起来,他将手指放上去,听到了她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应该是很疼,“你笨手笨脚的,跟我一点都不像。”
说完,他就大哭起来:“你知道我有多想妈妈吗!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我很聪明,好多人喜欢我!可是你却离开我,呜呜……你真的坏死了!”
罗岑宵将他直接抱入自己的怀中,什么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