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是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提高声音:“我现在才二十一岁,约会、接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和我约会的对象兜里钱多,又不老,你们才看不惯而已。”
是的,是那样的。
发动机的噪音盖过梁鳕的声音,眨眼功夫消失于大片绿色中。
后知后觉,梁鳕拍了拍自己的头,她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相反,她尊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法则。
这个晚上,梁鳕的名字第一次上迟到榜单,五分钟的迟到时间被扣掉五美元,那五美元导致于梁鳕在拉斯维加斯馆看到等在那里的温礼安时脸色糟糕。
和梁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温礼安,表情一派轻松,甚至于还说出以下一段话:“我在员工迟到榜上看到你名字,多管闲事的代价可一点也不便宜。”
也许吧,她的多管闲事出发点怪异,而且立场尴尬,如果君浣没离开,而她没变心的话,倒是可以勉强称之为:嫂子对小叔的苦口婆心。
头盔递到她面前,梁鳕毫不客气接过,她怎么也得把那五美元计算回来,坐温礼安车回去可以帮她省下十比索。
机车从蓝色路牌穿过,道路两边都是萤火虫,一闪一闪如梦似幻,如果没有那平白无故丢掉的五美元的话,此时此刻她心里会很快活的。
梁鳕不知道别人的快乐值多少,但她知道五美元就可以买走她的快乐。
车停下,下车,脱掉安全头盔,头盔往机车把手一挂,和温礼安说了声再见,从包里拿出钥匙。
“梁鳕。”
沮丧得不想去应答。
“记得喂鱼,那是风水鱼,保佑家宅平安的。”
第20章 仲夏夜
在甜品店结账时梁鳕又看到那张卡,让天使城从事高级娱乐的姑娘们津津乐道的黑卡,在装修漂亮的商店雅座里,输入密码,签下名字就可以带走你喜欢的商品。
黑卡醒目位置注有世界知名银行商标,卡是麦至高的,什么时候被放进她包里梁鳕也不知道。
几天前梁鳕在整理包时发现了它,次日,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麦至高,“有这回事?”轻描淡写说着麦至高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菜单上,晚餐结束卡还是没回到它主人手上。
此时,梁鳕再次在包里发现了它,甜品店老板娘也发现了它,讨好功夫做得不动声色,六十几比索的甜品动用了得消费满五美元以上的包装盒。
甜品店是韩国人开的,韩国人初来乍到,把小巧精致的甜品盒递到梁鳕面前:“你是来天使城旅游的吧?”
梁鳕接过甜品盒,说了声再见,在说再见时她特意隐藏住自己的英文发音。
天使城的口音很容易分辨,咬音重再捎带当地人的俚语语法,用美国人的话来说“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提着甜品盒,敲门。
梁鳕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回家了,昨天她刚拿到工资。
敲门声连续响了数十次门才被打开,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墙角处放着数十只空了的酒瓶,垃圾袋里的垃圾目测有三天的量。
放下甜品盒,回过头,横抱胳膊,看着梁姝。
酒和烟让梁女士今天看起来特别显老,也不过是四十多出头的人看起来像五十多。
还没等梁鳕开口神色已经满满不耐烦,挥着手:“得了得了,如果你想训人的话现在马上走,我没那功夫配合你。”
四十出头看起来像五十多岁的那张脸让梁鳕已经没了训人的心情。
“吃早饭了没?”放柔声音。
淡淡看了她一眼,梁姝往房间方向。
“妈妈。”
梁姝停下脚步。
“脚怎么了?”梁姝走路姿势看着不对劲。
“哦……”拉长声音回应,“昨天喝多了,摔了一跤。”
“妈——”
“好了好了,要教训的话等我醒来再教训。”
很快地,房间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卷起衣袖梁鳕开始整理房间,丢垃圾时和他们家交情最好的邻居叫住了她。
邻居欲言又止,那是很友善的妇人,五岁母亲去世后被买到马尼拉,之后当了几十年菲佣,几年前回到这里买下了母亲的房子,之后再也没有离开,每个礼拜天会到教堂去帮忙,附近的人们都亲切称她为阿绣婆婆。
联想到梁女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梁鳕心理一突,问:“阿绣婆婆,是不是我妈妈出了什么事情?”
“看把你吓得一张脸都白了,”妇人笑了笑,“没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阿绣婆婆只是想让你有空多回家。”
梁鳕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
离开前,梁鳕去了一趟房间,朝着呈现大字型睡姿的梁姝做出揍人的手势,最近几年她和梁姝的身份似乎发生了改变,现在在邻居们眼中梁鳕快要变成梁女士的老妈子。
鱼鲜市场的小贩见到她眉开眼笑“鳕,有空把你妈妈的账结一下。”杂货店老板和她说“亲爱的,你妈妈到我们店里买酒时顺手牵羊走了一包鱼干。”
邻居拉着她诉苦:“鳕,你妈妈太不像话了,她前天晚上偷了我们菜地里的洋葱。”
出去丟垃圾一趟梁鳕的耳朵都快要被装满了,心里发誓着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梁姝从床上拖下来,指着她脸“我说,大歌星,你就没有羞耻心吗?”
可这会儿……
梁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热的天还能呼呼大睡,电风扇坏掉了也不懂拿去修。
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熬好的粥连同甜品盒放在桌上,抱起坏掉的电风扇,关上门。
把电风扇拿到集市去修理路上,梁鳕碰到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但凡和君浣、妮卡有关联的人都是梁鳕不愿意见到的人。
在这些人当中君浣的妈妈排第一。
君浣的妈妈全名叫费迪南德.容,名字是西班牙裔的外婆给她取的,在马尼拉长大,为什么会来到天使城不得而知,坊间传言说是被政府发放,也有的说是得罪当红政客。
虽然,君浣妈妈年轻时也从事性服务,但因为是从马尼拉来的、再加上得体的谈吐使得她在天使城保有较好的名声。
很多人自动把她的身份代入遭受政治迫害的落寞贵族后裔,见到她时都会亲切的和她打招呼:从“小容”到“容”到现在的“容小姐”,这是典型的马尼拉习俗称谓。
日当正午,君浣的妈妈正在下商场台阶,为她撑扇的是塔娅。
梁女士是越来越显老了,可君浣的妈妈却是越来越显年轻了,四十出头的人看着最多也就三十五,素色连衣裙配同色手提包,举止从容优雅,似乎这么毒辣的天气没有影响到她的一丝一毫,步伐如在春天的河畔散步。
看着举止优雅的妇人,梁鳕想起了温礼安,那把普通的饭菜吃得像仪表课程的温礼安。
一想到温礼安梁鳕十分心虚,在那份心虚的驱使下转身,不敢去面对那位妇人。
快步往着相反方向,如果算上昨晚的话,温礼安已经吃了四顿她做的饭了。
梁鳕搬到河边屋子的第四天,一觉醒来,发现小溪边的几颗棕榈多了一张吊床,她还以为那是附近邻居用来避暑的,近来频频飙高的温度让人叫苦不堪。
中午,吊床上多了一个人,看清楚那人时梁鳕打开门,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心里特别着急,恨不得手里拿着剪刀,把吊床剪个稀巴烂。
站在吊床前,语气很冲:“温礼安,你什么意思?”
温礼安合上书,一点也没有从吊床离开的意思,反而朝着她敛着眉头,一副很不满意她忽然出现的样子。
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温礼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私的人通常活得很自我,见到弟弟时总是免不了会想起哥哥,她是穷人,没时间没精力去缅怀。
“我以前就在这里。”
“什么以前就在这里?”压低的声音又再次提高。
“在你还没到这里之前,这个吊床已经存在了,之前几天你为什么没看到它那是因为它被偷了,我那几天忙,现在你所看到的是新买的吊床,”揉了揉眉骨,“这里距离修理厂不远,这种天气哈德良区的房子白天呆不了,更何况是学习。”
急、恼、一些话不经头脑:“你学什么习,你不是一个月只需要上一个礼拜的课依然可以拿到第一的天才选手吗?”
“梁鳕,”温礼安腿往前延伸,叠起,慢悠悠说着,“你是怎么拿到大学通知书的?”
“什么……”目光无意识追随着温礼安的动作。
腿可真长,又长又直,这样的腿型在做跳投时一定会引发女孩的尖叫,拔地、身体往空中舒展……
回过神来,恼怒地叫了声温礼安。
温礼安重新翻开书:“我学习的时间不多。”
这人是在表达她浪费他的学习时间吗?
“梁鳕,”手盖在书页上,他看着她,“我不知道你执着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你忙你的事情,而我利用有限的时间学习,这两者并没有产生任何冲突。”
也许吧。
梁鳕不清楚那些一穷二白的人在困境来临前是不是触觉会特别敏感,她这个下午嗅到了不安。
如温礼安说的那样,等她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吊床上的人连同吊床已经不见了。
次日,机车的轰鸣声打破附近的宁静,机车停在吊床那边,周遭恢复了宁静,日头变成淡黄色时,梁鳕无意间往窗外一看,温礼安把吊床上的书籍连同吊床收进包里。
心里一动,梁鳕打开窗,声响惊动经过窗前的人,她在窗前,他在窗外。
“温礼安,你要不要在这里吃饭。”呐呐地,脱口而出。
就这样,连续四个晚上,梁鳕和温礼安都延续着同坐在一张饭桌上、她吃她的他吃他的、他收碗筷她洗碗模式。
吃完饭,一起出门,戴上他递给她的安全头盔,机车拐过蓝色路牌,夜正式拉上帷幕。
在这之前,梁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即使她和温礼安一起吃饭可他们并没有说话,让温礼安载她上班只是因为顺路。
直到这一刻,见到君浣的妈妈,梁鳕才觉得她和温礼安不能再那样下去,她得找一个机会和温礼安说清楚。
自然,她不能告诉温礼安“温礼安都怪那天的天色让我眼睛昏花,导致于那时我推开窗时产生了错觉,以为站在窗外的是另外一个人。”
晚餐时间,温礼安准时出现在门外,背着包,包装不下的书抱在怀里,梁鳕让开身体,温礼安擦着她肩膀进来。
直到晚餐结束梁鳕还是没能把应该说的话说出口,从她嘴里说出的却是另外一番话“温礼安,要是书太多的话,可以寄放一些在这里。”
这世界哪有“一个月只需要上几天课考试依然可以拿到第一的天才选手。”那都是故事家们的夸大其词。
一个月只上几天课的“礼安哥哥”在不上课时都干了些什么呢?白天在修车厂打工,天刚亮时就出门,提前到修车厂整理卫生,为的是能挤出一点学习时间。
晚上七点到九点时间在杂技团表演,九点半到十点时间属于拉斯维加斯馆,拉斯维加斯馆离开去了德州俱乐部,一直到午夜。
为什么打这么多份工,自然是为了钱。
“温礼安,你攒那么多钱做什么?”好几次,这话几乎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