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车上随便吃了一点。”
走到车前,池西西有点紧张,依着傅川的性子,看到兔耳朵圆尾巴三瓣嘴统统消失了,一定会闹的。
然而并没有。
一天之内在三个相距千里的城市间折腾,许是太累了,他根本没发现。
可他一天一夜不睡,一个人连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子的时候也没像这样一脸疲态。
傅川其实是心累。过去的二十六年,他真真正正算得上不识愁滋味。
借助宁御的人脉,原本胶着的项目算是有了小小的进展,但对于他的能力,公司高层仍旧不看好。公司艰难,资金本就紧缺,根本不可能挪半点给他。没有钱支援,前面的努力等于功亏一篑。
在火车上站着的这九个多小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池西西想让傅川休息,抢先坐进了驾驶座,听到她说自己是开车回来的,傅川一脸惊奇。
“小动物也能上高速?”
“……”
熟悉的傅川又回来了,明明半分钟前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深沉了来着。
几日不见,傅川虽满心怜爱,却忍不住板下脸训了池西西几句。对于新手来说,长时间开高速实在太危险太大胆。
何况在他眼里,池西西和软软糯糯、需要照顾的小动物没分别。
池西西知道傅川站了快十个小时一定吃不好,出门前用砂锅小火炖了牛肉粥,傅川原本不觉得饿,吃了一口后,直接用大勺呼哧呼哧地吃掉了一整锅。
才吃了小半碗的池西西直担心他的舌头会不会被烫破。
看到傅川起身收碗,池西西说:“你不是累了么,我来吧。”
傅川是真的累了,又觉得以前不肯碰生肉的短爪子破例炖了肉粥不能再洗碗,便说:“放着,我明天早晨洗,一夜而已,发不了霉,我以前自己住,一个星期才洗一次碗。”
池西西:“……”
慢车上味儿大,傅川呆了大半天,自然也好闻不到哪儿去,池西西被他抱进怀里又亲又揉了好一会儿,捏着鼻子推他去洗澡。
傅川耍赖,抱着她不放:“你给我洗,在浴缸里,像上次那样。”
池西西红了脸,骂了他一句,挣脱开去放水。
不过两分钟的工夫,再出来,傅川已经睡着了。
虽然嫌弃他身上的味儿,池西西还是挨着他睡下了。
明明睡得那样熟,刚一躺下,傅川就握住了她的手,池西西的那点不满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睡眠能传染,傅川睡得沉,池西西的这一觉便也睡得格外香甜。
醒来时已经九点过半了,池西西坐起身的时候,傅川已经不见了,她叫了两声没人应,以为他出去买早餐了,就打了通电话给他。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傅川很快发了条短信过来——【我在开会,小兔子自己乖乖在家呆着,我晚上早下班带你吃好吃的去。】
……上班,哦,对了,他现在上班了,不能再像寒假时那样每天和她待在一起了。
池西西有点茫然,不用复习、不用实习,傅川也不在,能干什么呢。
走进洗手间,一照镜子,池西西才看清自己的额头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是傅川的笔迹——【锅里有早餐,好好吃饭,中午来公司这边找我,一起吃午饭。】
他公司附近有间不错的书吧,闲在家里倒不如陪他吃了午饭,再泡进书吧看一下午书,等他下了班一起回来。
只是他的公司和继父的公司离得有点近,有被发现的危险,最近妈妈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回来,都被她以留校实习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傅川起床后洗过澡,但时间匆忙,把洗手间弄得一片狼藉。
池西西清理过洗手间,吃过傅川留在锅里的早餐,换了件衣服,对着镜子想了片刻,把马尾放下,梳了个相对成熟的发型、戴上帽子才出门。
买了杯咖啡,坐进书吧的时候刚好十一点一刻,池西西不知道傅川什么时候下班,也不知道他的会开没开完,不敢给他打电话,就发了条短信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这一带地处CBD,午休时间,味道过得去的餐厅家家爆满。
傅川很快回了通电话过来。
他已经在城郊了,早晨的时候不知道中午要离开公司,知道的时候又忙忘了。
他周围有人,不好低声下气,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分钟后,池西西正生着气,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傅川一连发了五个噗通跪地的狗狗动图过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跪下抱着兔子老婆的大腿求饶。我晚上约了银行的人,不能陪你吃饭了,回家任你打,随便打,打哪儿都行。】
池西西哭笑不得。
隔了半分钟,见池西西没有回复,傅川又发了一条过来——【我招了个秘书,叫许然,挺清秀的一个孩子,唇红齿白的,大学刚毕业,好不容易应聘进公司,正赶上裁员,第一批被辞退,我路过的时候这孩子正忍着眼泪收拾东西呢,我心一软,就留下了,但是混蛋副总说,公司出不了工资。我要留,得自己给。自己给就自己给,遇上个看着顺眼的不容易。】
又过了半分钟,没等到回复的傅川继续发——【你怎么没生气?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哈哈哈,气着了吧,许然是男的,就是不但长得像女人,名字听着也女气。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他吗,他忍眼泪的时候嘴巴往下撇的样子特别像你,等他一抬眼,嘿,眼角居然也和你一样往下垂。其实也就十分之一像,那我也不忍心。我那么喜欢你,你好意思不理我么。】
【……你爸爸公司为什么要裁员,为什么你用秘书要自己给工资?】
池西西实在无语,就问了两句无关紧要地转移话题。
傅川没回答,只说——【早点回家,天黑了不准在外面逛,无聊了就找梁星陪你。】
池西西当真叫了梁星出来逛街。
傍晚回家后一个人无聊,池西西又有点生气,有心等他回来后好好教训他。
然而傅川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是喝到断片后,被那个叫许然的新任秘书送回来的。
池西西观察了一下,这个许然的眉眼其实和自己并不像,相似的只是那股看上去格外好欺负的气质,能让人轻易生出捉弄一下、看他受惊惶恐的欲望。
傅川这恶趣味还真是特别。
傅川的酒量非常好,却并不爱酒,他一直说酒又苦又酸又辣,尝不出哪里好,相比之下,更喜欢可乐之类的汽水,因此池西西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醉到不省人事。
这一晚池西西睡得不踏实,隔天早上傅川一醒,她也就跟着醒了。
喝得实在太多,睡了一夜,傅川仍旧没缓过来,胃里难受得很。
见池西西噘嘴,他伸手扭了一下她的嘴巴:“怎么了这是?”
池西西不说话。
“又不是我想喝的,那帮孙子……”
池西西白了他一眼,打断道:“你不想喝,谁能灌得了你?”
是,以前谁也灌不了他,可这不是有求于人吗。
宁御爸爸是白手起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常拿以前的故事教育宁御和他,说四十多岁的时候有次资金链断了,四处求人,请银行副行长吃饭,求他放款,喝到最后,副行长说,你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酒都喝了,我就帮你,宁御爸二话不说,一仰脖全喝了,可最后那孙子还是食言了,说逗他玩呢,没想到他能真的喝。
宁御和他当时都以为这是演绎的,宁叔是谁啊,破产就破产呗,大不了从头再来,先揍丫一顿解气,干吗非得受这气。
可现在傅川却信了。
能咬着牙受气,才是真有出息。
可也是真的无奈,公司的境遇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高层间还各为各的利益,先己后公,难怪他爸会急进医院。
等他理顺了,再一个一个收拾。
上班仅仅半个月,傅川就找到了新的兴趣。
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枯燥无趣。
此后的一个月,傅川越来越忙,除了开会,很少在办公室,每一晚都在应酬,周末更是从早到晚都在外头。
闲在家的这段时间,池西西整理了好多路线,想等傅川休假了,两人一起开车去,暑假两个月呢,他总能抽出一周吧?
可是一个月中,有大半的时间傅川晚归的时候满身酒气,池西西开始还生气,后来就安慰自己,满身酒气总比满身脂粉气要好。
魏家除了散漫的魏云楼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没人进过生意场,所以池西西不理解,工作之外,不断应酬到底有什么意义。
终于有个周末傅川为了陪怨气越来越大的女朋友,没有安排任何事,但一顿晚饭间,他接了三通电话。
放下电话,傅川边挨个儿亲池西西的手指边说“对不起”。
池西西笑了笑:“接电话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想去我妈妈家住几天,她这两天一直打电话催我回去。”
“那你去吧,好几个月没见阿姨了吧,早点回来。”
隔了好一会儿,池西西才“哦”了一声。
傅川的电话又响了,接完池西西已经神色如常地在喝汤了,所以他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
……
听说池西西要“回来”,忙碌的继父亲自开车到火车站接她。
魏云楼怀孕了,还没过三个月,高龄产妇,有流产史,诸多禁忌,就没和丈夫一起接女儿,池西西拎着小号箱子走进继父家的时候,妈妈正插花。
婚姻幸不幸福真的一眼就能望出,多少年了,妈妈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了。
魏云楼边和女儿说话,边画方才插的那瓶花,她的画虽是新学的,却也算有模有样。
魏云楼有孕在身,不能陪女儿逛街,就拉着池西西在屋里说话,一个下午的时间,她把首饰盒里最贵重的翡翠珍宝一一拿给池西西,恨不得连盒子都塞给女儿。
晚饭过后,魏云楼又把父母留给自己的老宅的房契拿给池西西看,说这两日就过到她名下。
池西西知道,妈妈是怕自己不高兴她再次有孕,才以此暗示有了第二个孩子,日后也不会偏心。
见到池西西不断看没有任何信息、电话的手机,魏云楼才反应过来,女儿的闷闷不乐并非是不高兴自己又要了个孩子,而是……恋爱了。
池西西脸上的落寞魏云楼很熟悉,这样的等待她也经历过。
故意不联系,想让对方着急,结果着急的却是自己。
魏云楼清了清嗓子,说:“多给自己找点有意义的事做,烦恼都是闲出来的。”
池西西一怔,才意识到最近的她的确太闲了,所以才会像过去无所事事的傅川那样计较今天收到的短信是不是比昨天少。
呆在这里也无事,倒不如早点回去到报社实习。
整日怨气冲天可是很讨人厌的。
可是过去那个无所事事的、不断抱怨被自己冷落的傅川,她不但不觉得讨厌,还非常非常地怀念。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