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程意意温声安抚,“闯关记录已经刷新,就算不上节目,你想要的旅游赞助也能拿到了,不是吗?”
“可那是助教做出来的题,旅游赞助也应该…”陶乐忙道。
“可我在医院,哪也去不了啊,”程意意轻声打断她,“一开始就说好了帮你通关才做的题,旅游自然也是你去。”
“助教您在医院?”陶乐惊呼一声。
“恩,前几天不小心摔倒受了伤。”程意意解释,“所以真的没办法去参加下一期节目。”
“那怎么办,”陶乐有点慌,“我刚刚没经过您的同意就把您的联系方式给节目组了,我以为……”
“没关系,要是他们打来电话,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
陶乐的电话挂了大概半小时,《天生我才》的节目组果然打来电话。
《天生我才》是国内首档科学类脑力竞技真人秀节目,也是为了国内外多所顶尖大学选拔组建超级大脑人才库,靠山强硬,节目制作费充足。
策划团队在从陶乐那边获取程意意的联系信息后,便从程意意助教的身份着手,一路挖出了她的简历。
不负节目组众望的,程意意的确是个天才。
从档案中来看,程意意崇文时期曾经做过国际标准版IQ测试,记录已经不大详尽,但120分以上肯定是没跑的。
国内顶尖大学崇文的本科,一路从未断过国家级奖学金,留学时更是获得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的资助,成功拿到了帝国理工的生物工程硕士学位,现在考入中科院攻读博士。
本科至今已经发表过十余篇论文,其中甚至还有一篇在《Sce》这样的顶级学术期刊上刊发。而做到这一切的程意意,却年仅二十五岁。
学术派,履历优秀,知识的迁徙力强悍,话题性与争议性都足够,总策划看着档案中程意意的一寸照,当即拍板,不惜代价一定要把她请上节目来。
然而这些,程意意却是不知道的。电话中,她婉转拒绝几次,节目组却一再让她重新考虑,可以为她推迟录制,听闻她人在帝都,甚至还提出要上医院来探访。
程意意反复说不通,也觉得有些恼,干脆利落直接挂了电话。
她显少把事情做得这样直接不留情面,大概是在医院住了几天,闷得真的有些烦躁了。
手机挂断后依旧亮着屏,网页停留在微博的热搜页面。
热搜前三里便有两条是关于影后宋安安的。
程意意出国前,从没听说过宋安安这个人,回国的时候,大街小巷已经铺天盖地是她的海报。
风光无两的新晋影后。
热一是宋安安新电影《长安》上映。
热二是宋安安和顾西泽恋情重炒。
程意意烦躁地翻过手机不再看。
把一旁打扫病房卫生的看护阿姨唤过来搀她从床上坐起来。
其实程意意的伤口除了有些痒已经不似最开始那样疼了,只是行动间还会头晕,大概是撞击的后遗症。
她本来不打算请看护,但肖庆是G市人,将近年关,程意意也不愿见他继续留在帝都医院陪她,干脆找了个看护让他放心,然后态度强硬把他赶回去过年。
“程小姐,要上厕所吗?”
程意意摇头,借着她的力道起身,“我想洗头…”
从受伤以来她已经好多天没洗过澡,身上还能每晚用热水擦一擦,头发医生却一直不让洗,但程意意已经实在无法再忍受。
不能洗头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不行呀,程小姐……洗头伤口总会沾到水的,医生说现在沾水会感染……”看护急道。
程意意已经扶着墙走到卫生间门口,半只脚踏进了卫生间,哪里还肯罢休,“阿姨,头发太脏也是会感染的,可能比洗头感染的还快。”
“不行呀…程小姐,我笨手笨脚的,洗不了,让你的伤口沾太多水就不好了……”
“没事——”
“我来吧。”
程意意的话一脱口,便被身后来人的声音打断了。
顾西泽。
他近一米九的身材高大又挺拔,一站,几乎把病房门堵住了。
程意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的西服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扣到最后一扣,正装不见一丝褶皱。但不知怎地,程意意总觉得他看起来很累。
大概是因为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顾西泽是不容易有眼圈的体质,若非一连熬几天夜,是不会有这样明显的青影的。
程意意不自在放下扶着卫生间门框的手,“阿姨帮我就可以了。”
“程小姐,我真的不行啊……”程意意话音刚落,看护便拆了她的台。
“我来洗。”顾西泽发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
顾西泽调好热水,程意意坐着他搬来的椅子,双手搭在洗漱台,埋头,热水便冲到了发间。
久违的温度舒服得几乎要让她颤抖,浑身的毛孔张开来。
他的大手在她的发间摩挲,让热水完全将她的头发打湿,又小心地避开了受伤的地方。
整个卫生间里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弥漫着洗发水的香气。
“西泽。”
程意意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哗哗的水流里。
这还是重逢之后程意意第一次唤出他的名字。
顾西泽的手微颤了一下,很快又不着痕迹重新动起来。
“恩。”他强自镇定地低低回应。
这一声,隔了整整五年。
程意意的头埋在洗漱台间,看不见顾西泽的神情。不然她一定会发现,顾西泽的眼底在泛红。
众人眼中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顾西泽,眼眶在泛红。
人的情绪真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总是与理智背道而驰。
有时候明明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足够坚硬,可程意意仅仅是这低低的一声唤,便让他忍不住心软,忍住不去回忆,忍不住去想象,她这五年有没有吃过苦,有没有受过伤,过得好不好……
顾西泽一生最大的跟头,就是跌在了程意意的身上,伤口深刻,搅得五脏六腑几欲撕裂,时间也难使其愈合。
可最好的回忆,却也是程意意带给他的。
从十八岁开始,第一次心跳、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深拥,第一次交颈而眠。
所有的心防,都在她这一声低唤前,土崩瓦解。
“谢谢。”程意意接着说。
感受着他的指尖穿梭在自己的发间,怕挣到伤口,力道轻柔,有些痒,却舒服。
“你从前不是有很多话,现在就只会这一句了吗?”顾西泽的声音有些硬。
他打开水,开始冲洗发水揉起来的泡沫。
其实程意意有很多话,可她心里酸涩得要命,话涌到喉咙边,却都觉得不妥当,不知道真正该说些什么。
泡沫顺着流水,沿着她的发丝,冲进下水道。
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凝于唇齿间的三个字。
“对不起。”
她的脖颈埋得已经有些酸了。
顾西泽没有应她,关了水龙头,将她的湿发绕开伤口,分成两边拧干,将程意意的头扶正,这才开口。
“你觉得你错在哪里?”
洗漱台前便是镜子,程意意不用回头,也能在镜子里看到他的眼睛。
幽暗深邃,却极认真。
程意意不敢再看,低头。
“错了很多。”过错方总是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程意意这一句还是低极了,如同小孩犯错时候的嘟囔。
“我要听详细。”
“最开始,我就不应该撒谎。”
程意意抬头从镜中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他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即使撒了谎,后来的五年里,我有无数次可以把真相告诉你,可是我没有。”
她没有,她总是心怀侥幸,直到顾西泽接到了倪茜给她打来的电话。
她的谎言猝不及防被撕开。
“接着说。”
“不应该离开帝都,一声招呼也不打…”程意意觉得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涩,她的眼泪几乎要不受控了。
在那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帝都去留学,直到顾西泽发现了一切。
她太害怕了,曾经的包容与爱都变成厌恶与憎恨。
她会崩溃。
那还不如干脆躲得远远的,在一切发生之前,她先将他丢弃出自己的生活。
可即使她占据主动离开帝都,同样过得糟糕极了。
她总在夜深人静时候被噩梦惊醒,想起顾西泽最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工作日呆在实验室,周末去做兼职。她让自己的生活忙碌得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只有这样,才能一躺下就沉沉地睡过去。
不再回忆关于帝都的一切。
“还有呢?”顾西泽的声音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