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车辆驰骋而过,陆鸱吻被陈渊抓着手臂,她抬起并不热情的眉眼睃了陈渊一眼,清淡一句:“多谢。”
说罢,陆小姐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陈渊站在那处,姚璐在他身后道:“老大,不要望着人家的背影意犹未尽了,人家不吃你这套。”
陈渊侧目,“这位陆小姐......”
姚璐摇摇头,“别问我,我甚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你说。除非你隔日就聘请我去上班,给我加薪,再将我从娱乐版调去社会版面,如此的话,我方考虑......”
“那你慢慢考虑吧。”陈渊扭头就走,“对于诚信有问题的员工,我一向是不优待的。”
男人精瘦的身影走远,姚璐低骂一声:“呸!老男人!”
陆鸱吻自咖啡厅出来,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回了家。家里热着一锅汤,是阿姨江氏留下的,陆鸱吻躺在沙发上,电话吱吱响,那头说:“陆小姐,实在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老男人这样直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鸱吻靠着沙发,“吓到我什么,你能成功上岗的话,我这色相牺牲得也颇有价值。”
姚璐‘哧哧’笑,“我就说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看破,偏那老男人自己身在深山,看不穿。”
“那请问姚小姐,不知这位陈先生甚么时候见过在下呢?”
姚璐道:“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今早上我去面试,他问我是不是与一位陆小姐是认识的,他请我帮他引荐,你说我正在跳槽换工作,我能不从吗?”
陆鸱吻笑,“他叫你脱光了跳香江,你从不从?”
“这就没意思了,你要是这样说,说明你还是生气了。”姚璐叹气,“陈渊除了身高缺陷,其他也不差,薪水高,相貌周正,也没听说有其他不良嗜好......”
说着说着就要做媒,陆鸱吻打断道:“好了,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计较,至于你的新工作,祝你一切顺利。”
这头要挂电话,那头还在嚷,“诶,你别呀,陈渊还问你是个甚么意思呢......”
陆鸱吻丢开电话,不过一瞬,又有电话进来,“阿陆,你公司员工不听指教,你过来搞定。”来人是孟锦绣,某知名杂志撰稿人,有传闻她老公为该杂志社股东,从某方面来说,孟姑娘也是该杂志社的老板娘。
那日李铃铃出去陪谢太子打牌,换来公司三个嫩模出去影封面,陆鸱吻赶到的时候,现场气氛闹得正僵。baby莫穿着旗袍,一脸不情愿,见到陆鸱吻,立马贴上来,“陆姐,他们欺负人,他们......”
陆鸱吻看她,“谁又欺负你?”
孟锦绣走过来,“阿陆,我同你聊几句。”
两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进了后台化妆间,孟锦绣道:“这是四月刊,即为第二季度第一刊,我们主题是人间四月天。阿陆,你叫baby来,其实与我们需要的女郎形象并不相符。”
孟锦绣惯穿丝质衬衫衬庄重西裤,而陆鸱吻亦是同样风格,两个女人气质相近,唯有不同的是陆鸱吻短发见人,而孟锦绣长发垂肩。陆鸱吻低头,转了转自己的黑色高跟鞋,说:“‘人间四月天’,你们是要民国旧影,还是林徽因与徐志摩的旷世恋情?”
孟锦绣笑,“我们要求不高,只求baby莫用回黑发,或者使用假发也可以,最好还能动起来,让时光有一段穿梭的动态之美。”
陆鸱吻叹口气,“她不肯染发?”
“不止如此,连戴假发都不肯,说头皮不能呼吸。”孟锦绣摇头,“阿陆,baby莫不敬业,不如lily李,可否换了lily来,也是一样的。”
陆鸱吻摇头,“如果早一天,我肯定给你找lily来,她是上海弄堂姑娘,身材凹凸,穿旗袍也更有风韵一些。但可惜,她今日同公司提出解约了。”
二女沉默一瞬,孟锦绣摊手,“的确可惜了。若baby莫坚持不肯换装,那我们会考虑换人,毕竟这一期销量影响整个第二季度的业绩,搞砸了,难以向大家交代。”
baby莫原名叫莫贝贝,中学毕业,早早参加甚么模特大赛,也不知得了个甚么奖项,前三不入,凭着一腔憨厚自信在模特圈里打滚。早几年的时候,这种身不高腿不长的都叫野模,这几年世道宽容不少,都转了称呼,称为嫩模。
又过上两三年,各人造化都有不同,有幡然悔悟上岸的,也有在水中拼命遨游的,baby莫就是死不悔改的,她出道快十年,终于攀上了人生一个巅峰,认识了豪门贵公子。
哦,不,该未婚夫称为豪门贵公子并不合适,称为豪门大亨更妥帖一些,因为该大亨的年纪比baby莫的生父还大上三岁。
诚然,baby莫很年轻,二十岁的年纪,娇花一般,她的父亲也不过四十开外,那位大亨,也是四十一枝花的样子。说老并不老,黄金得正好,只是与莫baby就不那么和谐了。
莫贝贝攀上了大亨,感觉时来运转,如今代言接到手软,拍封面都要看心情,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装弱小博同情的幼女之姿态了。
陆鸱吻出去,也不同她啰嗦,“你拍不拍,不拍换人来,lily还没走,过来拍张照还是有空的。”
“陆姐,你这是什么话?”
莫贝贝仰着小脸儿,“说好是给我拍,做甚么要换她来,她年老色衰,不上镜的。”
陆鸱吻被这小女子弄得好笑,“她年老色衰,你青春无敌,有甚么用?人家要民国映像,还是你想就凭你这满头黄发艳压观众?你不肯染发是吧,可以啊,我叫后期给你修成黑白照,也免你去染黑发。”
“我呸!我呸呸呸!黑白照,遗照咩?不要,不要,我不要黑白照!”莫贝贝连声道:“你们好生歹毒,竟然哄我来拍遗照,我真是......”
陆鸱吻看她,“真是甚么?别废话了,要拍赶紧,不拍滚蛋,谁还舍得等你。”
孟锦绣拿了台词出来,陆鸱吻丢给莫贝贝,“稍后给你录视频,你背下来,后期有配音,对口型。”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莫贝贝个子矮,穿起短旗袍来自有少女风味,当然,依照她二十岁的年纪,不考虑她过于丰富的人生阅历,自当可算作是少女。
莫氏少女穿黑色玛丽珍扣带皮鞋坐在沙发上,嘴里翻来覆去念台词,念得苍白又无情,孟锦绣摇头,“再美的诗句给不那么美的人念,诗句都要大打折扣。”
陆鸱吻笑,“所以她是照骗,如果你去拍,效果会更好。”
孟锦绣睃她,“我说陆姑娘,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我说你家的女艺人要内外兼修,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陆鸱吻拿起台本,归结一句:“相貌不够整容凑,文化不够气质凑。书读的少就少说话,一个艺人,怎么都是能包装出来的。可一个名媛怎么包装,深层次的文化素养和气度都是用大把金钱堆积出来的。很明显,做得这一行,就没有真名媛。”
孟锦绣瞧陆鸱吻,点头赞同,“那是,人不穷,何以做网红。”
作者有话要说: 孟锦绣,《双黄蛋》女主,本剧人数不够用,作者专程请她友情客串女配。
☆、第9章 绣功夫
那头化妆师拿了假发出来,一一同莫贝贝试戴,孟锦绣与陆鸱吻到休息室坐下,有人端上咖啡,陆鸱吻说:“孟小姐,如何?”
“甚么如何?”
“做苏太太的日子。”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再转道北京,继而往南飞,小飞机容量小,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早知如此,不要贪图这样便宜,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姑娘,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