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样就可以看到她小时候的样子。
她小时候的样子,穿着白白的公主裙,摔进软软的草丛里面,眼睛里有一点委屈。但不哭不闹,乖巧又懂事。
他想到那张照片,轻轻地勾了一下嘴角。
祝清燃眼神攻击:“有病?”
叶迦言一回神,已经站在他家大门口了。
祝清燃说:“帮我把钥匙拿出来,左边裤兜里。”
“自己没手啊。”
祝清燃跟个老太太似的,“球球坐我手臂上呢你快点儿!”
叶迦言摸摸摸,半天才把钥匙掏出来,听祝清燃的指示去开门。
他问:“你还要在这儿住多久?”
祝清燃进了门,先把小女孩放下来,蹲在玄关处给她换鞋,“先住着再说吧,我最近失眠,身体状态不太好,得缓缓。”
“怎么了?”
“说不清楚。”祝清燃含糊其辞的。
“你稿子拖了多久了。”
祝清燃答:“一个多月,画不出来。”
叶迦言懒得换鞋,直接往里面走。
大大的复式别墅,呈现出肃穆的黑白色。房子冷冰冰的气质,跟祝清燃本人不太相符。
中间一道长长的米色沙发,弧形沙发,围住一片淡蓝色的进口纤维地毯。屋内的装修设计被称为Skandinavien,是北欧那边传过来的流派。
九重天宫一般的生活环境,养了好大一个艺术家。
客厅外侧是一面玻璃墙,窗帘敞开的时候,整个屋子显得很亮而通透。
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绿油油的植被还有穿林而过的潺潺小溪。
弧形沙发旁边有个单人的沙发床,搁在角落里。
床上乱糟糟的,堆了五颜六色的漫画书。角落的墙壁45度角倾斜,头顶开了一个小小的矩形天窗。
窗外的天空红蓝两色,晚霞慢慢地在爬。
祝清燃家境好,这房子应该是他家里人留的,不过为什么要在这种深山野岭买套房,叶迦言就不得而知了。
这山上还有一套别墅区,不过每栋房子隔得距离都比较远。
可能他们一边想让自己的隐士身份得到彰显,一边又害怕没有人唠嗑打牌。
祝清燃把球球抱到小房间去睡觉,自己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叶迦言看他换上的衣服,一件长长的不太合身T恤,他记得刚认识祝清燃那时候他就很喜欢穿这件衣服,T恤是白色的,中间有个黑猫警长的图案。
祝清燃见叶迦言盯着,揪了一下那个黑猫警长,“你坐一下。”
叶迦言站着没动,看着祝清燃用浴巾擦头发。
“你自己住这么大地方?”
“哎呀都说了是暂住。”祝清燃瞪他。
叶迦言开他玩笑:“你这是要悟道修仙吗?”
“得了吧,就我这点功力,”祝清燃指指玻璃墙外的树林,“听说这儿种了向日葵的种子,我想看看,等到夏天吧,看到了我就走。”
祝清燃这话说得还挺浪漫主义,但怎么都觉得有点逃避现实的意思。
他随后又解释:“其实住这儿也挺好的,清净。你也得找个时候体会一下,什么叫和大自然亲密接触。”
叶迦言说:“我不需要。”
祝清燃摇了摇手指头:“你们这些凡人。”
叶迦言在沙发上坐下来,“你是不是不准备画画了?”
“顺其自然吧,说什么画不画的,三句两句哪里说得清楚。”
祝清燃去厨房,在冰箱和壁龛里翻出各种各样的酒,往叶迦言面前的茶几上一搁,“喏,就这点了。我最近调养生息,饮食清淡了。你自己喝吧。”
叶迦言没搭理他,抱着后脑勺往沙发椅上面一靠:“祝清燃,你别犯浑啊。”
祝清燃抽他:“你什么意思?”
“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挺有人生追求的人。”
“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了。”
“……这位大哥,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更不需要什么人生追求。”
祝清燃嘴上说得挺平静,也挺走心,但是看不出他是不是真心的,或许只是一句气话。
虽然他刚刚说完不喝酒,但一转脸就开了瓶红酒举起来喝。
猛灌了小半瓶下去,祝清燃把酒瓶把桌上一砸,“我跟你们都不一样。”
叶迦言沉默。
嗯。
他很清高,自诩和你们都不一样。
可是突然一下子就提不起笔来,他变得什么都不是。
媒体写的挺对的,或许是因为酗酒,或许是因为私生活纠葛,这几年的祝清燃在漫画创作的领域一直在走下坡路,他已经没有灵感了。
跌到谷底的速度太快了,他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来得及握住。
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叶迦言记得以前高三的时候,祝清燃一个人大江南北的跑学校,参加考试,大冬天站在冷风里排队。
还让路人给他拍照,特地凹了个造型,完了发给叶迦言看,拽拽地说:“老子这样是不是特像艺术家。”
几万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卷子里面,挑出画的最好的一张。
那是祝清燃的。
不过七八年的时间,这个曾经衣履风流的少年,就要解甲归田。
叶迦言和祝清燃之间的默契,就是你不说我不问,仍然能够肝胆相照。
他少一句逼问,祝清燃就多一点尊严。
祝清燃把茶几底下的抽屉拉开,拿出一张画,扔在叶迦言怀里。
画上是一个高个子的少年,跟一个短发的女孩子。两人都穿着校服,中间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并肩往前走。
男生低着头偷偷看着旁边的女生。
那女孩子,挺可爱的。
祝清燃说:“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的主人公是个画家,他为了画画抛弃了自己的家庭,变得穷困潦倒,最后得了麻风病,死在一个小岛上。
“画家死之前在他家里的墙上画了一幅画,算是他的旷世遗作,但是最后被销毁了。画家画出了他的伊甸园,我他妈,也就只能画出一这玩意儿。”
祝清燃指指叶迦言手里的那幅画,自我解嘲。
叶迦言指着画上的少年问他:“这是谁?”
祝清燃急眼:“操,这么帅,你不知道是谁?”
“……”
“当然是你啊。”
说完,两人都笑了。
在大大小小的酒瓶里面,夹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
叶迦言把那只瓶子挑出来,发现玻璃瓶里装满了荧光闪闪的萤火虫。
“你的?”
“老子抓了一个月,就抓了这么十几只。”
“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虐待小动物。”
“……”
“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叶迦言把那个小瓶子攥在手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安宁很辛苦。”
祝清燃哭唧唧:“我也很辛苦。”
叶迦言把瓶子放口袋。
祝清燃走了两步,往沙发床上一倒,一动不动了。
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画家死了,但我还活着,我还要活下去。”
第50章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