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闻言一怔,紧接着笑起来,带了些嘲弄,“是你要证明,问我要什么机会?”
“我找不到别人了,只能厚着脸皮问你要。”
秦司漫说的理所当然,好像全然忘记,眼前这人是整个眼科最看不上她的大夫。
沈琰拍了拍衣角的褶皱,轻描淡写的说:“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会趁机把你赶出眼科。”
秦司漫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你犯不上给我使绊子,我可没得罪你。”
沈琰“呵”了一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对你的闲事没兴趣,你是走是留都跟我无关。”
“不,有关。”秦司漫朝他走了几步,冲他勾勾手指,见他没反应,直接拽住他的衬衣领,强逼着他附耳凑过来,“我留在这里,多少会顾及点咱俩在单位的影响,可我要是走了,咱俩既不是同事,也不是师生。沈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天天缠死你。”
女无赖。
沈琰对上她挑衅的目光,觉得头疼得厉害。
秦司漫见目的已经达到,松开他的衣领,还贴心的替他理了理,嘴里念叨着:“你慢慢考虑,我不着急,万事听你的,我没意见。”
沈琰推开她的手,眉头紧蹙,语气不耐:“这算威胁?”
“没有,我是在求你啊,沈老师。”
“你有底线吗,要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死心?”
“当然有,就算追不到你,我也要睡一次。”秦司漫看沈琰一脸吃瘪样,趁热打铁多问了句,“怎么,要不然略过过程,直接实战?”
“......”
沈琰这才清楚的意识到,是自己低估了秦司漫的无赖程度。
她还是真是什么都敢宣之于口。
“没羞没躁。”
沈琰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四个字,转身加快脚步离去,唯恐再被秦司漫追上一般。
而秦司漫,站在原地看见沈琰仓惶的背影,乐得只想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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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秦司漫临时接到通知,跟着几个科室里的同事去了两个小学的学生做近视眼检查,结束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本想回家洗个澡,一看表已经到了夜班的上班时间,只好作罢。
住院医都是值一线班,休息时间少,夜班轮的次数多,而她因为得罪了简卉的缘故,一个星期已经值了五天夜班,算上今天便是第六天。
秦司漫拿出抽屉的小镜子,放在桌面上,用粉饼遮盖眼角的黑眼圈,扑了两三层也无济于事之后,她低咒一声,烦躁的把前几天刚买的气垫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滑开页面,准备给陈献打个电话,疏解一下心理的阴郁之气。
电话还没拨出去,一阵急匆匆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最后,虚掩着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些许回音。
是早上那个气焰嚣张的小护士。
“秦......秦大夫,急诊收......收了......”小护士跑得上接不接下气,喘得话都说不利索。
秦司漫听得难受,起身用纸杯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冷言道:“一口气说完。”
小护士仰头,两三口把水喝了个干净,气息平稳了些才急忙忙的把话说清楚:“急诊收了个暴发型青光眼患者,让眼科下去接病人,可今晚负责的郑大夫电话一直打不通,另外的医生不是休息就是还在台上,我看现在就您一个大夫,要不您下去看看吧。”
现在都用上了敬语了。
秦司漫拿过衣架上的白大褂,一边穿一边外往走,见小护士跟无头苍蝇一般跟在她身后,转头命令她:“给郑大夫打电话,让他回医院,再打不通就给沈大夫打,另外跟手术室那边打招呼,空一间出来,有可能要开台。”
“好好好,我这就去。”小护士忙不迭的点头,按住摇摇欲坠的护士帽,往护士站跑去。
秦司漫一路连走带跑,来到急诊大楼的时候,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为之一愣。
是上午刚打过照面那两个郑明辉的亲戚。
急诊科的护士见她眼生,看了眼胸牌见她是眼科的住院医,心存疑虑嘟嚷着问了句:“眼科没人了吗......”
秦司漫瞟了她一眼,当做没听见,走到病床前,熟练的进行起一系列的看诊检查,嘴里问着:“眼压多少?”
“快四十了。”
“注射维生素B,通知激光室,准备照射虹膜。”秦司漫边吩咐着,边拿过病例看他的各项指标数据,过了几秒见周遭的护士都无动静,问,“你们愣着干嘛,让他自生自灭吗?”
“秦大夫,你现在没有处方权,按照规定我们不——”
秦司漫把病例往桌上一摔,“出了事我担着,要是这人因为治疗不及时造成了什么后果,你们来负责?”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最后两权相害取其轻,终于还是由了她的意思。
妇人见秦司漫眼熟,心里急得炸开了锅,上前抓住她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问:“大夫,我先生没事吧,今天上午检查的时候眼压才20,郑大夫说无碍药都没开就让我们回去了,怎么现在弄成这样了啊。”
秦司漫不习惯不熟的人对自己进行肢体上的触碰,但此刻情况特殊,她按耐住心里的不适感,开口说:“你先生患有慢性闭合型青光眼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有进行正规的治疗,现在病情加重,演变成暴发型青光眼,需要进行手术。”
“那怎么办啊,他会不会失明啊,这可不行啊大夫,我们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养活呢,他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妇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情绪有些失控。
秦司漫心里更加烦躁,却不擅长安慰这一套,只能如实说着:“我现在先用药物和辅助治疗把他的眼压降下来,一会儿等主治大夫来了会为他进行手术。”
“手术有没有风险,能保证成功吗?”妇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渴求一个肯定答案。
“不能,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秦司漫见妇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会尽力的,你先去外边等,一会儿会有护士让你签手术同意书。”
秦司漫递给身旁的护士一个眼神,护士会意,看着护士掺着妇人走出了急诊室,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安抚病人家属情绪这一点,对她来说太过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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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最后还是没能打通郑明辉的电话,按照秦司漫的嘱咐,最后把本该休息的沈琰叫回了医院,完成了这台手术。
秦司漫跟台做了他的助手,由于急救措施处理得及时,没有耽误病情,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换下手术服,秦司漫去了趟病房,透过门窗,看见沈琰温声细语的跟病人家属说着术后护理注意事项,妇人的情绪被安抚了不少,嘴里一个劲的道谢。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眼科比不了其他科室,动辄就是生存死亡,但失明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沈琰出病房的时候看见靠在墙壁上出神的秦司漫,思忖片刻,把护士支走,自己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却一言不发。
沈琰刚刚亲眼看见了她的缝合技术,老实说,带教这么多年,这是他看过的,在住院医这个阶段里最标准的缝合,甚至比好些主治大夫都要娴熟几分。
缝合是练出来的,这是每个外科大夫都懂的道理。
可这个道理现在放在秦司漫的身上,沈琰只觉得不可思议。
秦司漫偏头看他,深绿色的手术服他还没来得及脱下,分明是一身丑到不行的衣服,V领的设计在此刻看来却刚刚好,穿到他身上愣是多了几分禁欲性感。
秦司漫打趣着他:“想夸就夸,我尽量表现得宠辱不惊。”
沈琰轻笑,伸手放在额头上,掩住部分光线。刚才盯着手术台的强灯光有些久,眼下就连楼道的白炽灯都觉得太刺眼。
“我早就说过,你对我有偏见,这么些年,我一直是照着你的路走过来的。”
秦司漫的话似真似假,沈琰不敢全信。
“你抬举我了,我可没你这么......”沈琰一时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秦司漫顺势接上,“放。荡不羁。”
沈琰摊手,不置可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秦司漫刚把手术帽取了后就没有再扎头发,一头如瀑的长卷发披在脑后,几缕较短的碎发垂在耳边,倒比平日里的一头马尾柔和娇。媚许多。
秦司漫一转话头:“古人说烈女怕缠郎,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琰顺嘴一问。
沈琰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回答,转头准备看她,没有防备的被勾住了胳膊。随后,嘴唇上触碰到一片柔软,温热还带有一丝柠檬清香。
不到五秒,秦司漫点到为止,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见沈琰面色呆滞,显然还未刚才的“突袭”反应过来。
她莞尔一笑,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没什么味道,可她觉得甜。
“古人的话,就算视角颠倒,一样奏效。”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我秦姐,人冷路子野。
第6章 师生
第二天晨会,郭安民头一次迟到了五分钟,脸色阴沉的走进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跟着他进门的还有失联了一晚上没找着人的郑明辉。
他还穿着昨天中午的那身衣服,衬衣上有淡淡的红酒渍,头发也未梳理,整个人恍恍惚惚,酒气很快扑满了整个办公室。
秦司漫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有正经的睡过一场好觉,可见此景,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她觉得自己糟糕的境况,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机,还是送上门来的。
郭安民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把停留在自己的爱徒身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交班之前,宣布个处分决定。”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经院务会商议决定,扣除半年奖金,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科主任护着他,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不敢吭声,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不论职称高低,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