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自然是围着他欢呼雀跃,尽管后来舒茗炀因为爬树被老师和家长好生训了一顿,可从那以后他就是班上当之无愧的老大了。
对于这件事,顾冷一直觉得输得心服口服。可是直到两人长大后都上了大学,有一天晚上他们喝酒喝醉了之后,舒茗炀忽然告诉他,其实那只风筝是他自己挂上去的。并且他知道顾冷恐高不敢爬树,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
顾冷并不觉得舒茗炀的办法有什么不对或者卑鄙的地方,他们都是生意人家出身的孩子,从小父母就在教他们如何做生意,如何抓住对手的弱点得以攻击,如何能够在云谲波诡的商场斗争当中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当顾冷知道真相后,反倒更加佩服这个兄弟了。
可是现在,看着舒茗炀远走的背影,顾冷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一点不妙的感觉——舒茗炀到底想要用什么手段,将那个妖精一样的梁小妙牢牢绑在他身边?
另一边,舒茗炀已经开着车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这几天他一直忙着寻找小妙的消息,公司的事务都没怎么顾得上处理,而他也告诉了助理,让对方暂时不要拿公司的事情打扰他。
但现在,他却给助理拨通了电话,说他已经准备好重新开始处理工作了。
助理那边知道了这个情况后,自然立刻将很多重要消息都反馈给了舒茗炀,也通知了很多公司的合作伙伴,紧接着,一个个生意上的电话就不断地打到了舒茗炀的手机上。
他一边开车,一边不断地和人通话,渐渐地不禁有些应接不暇手忙脚乱,在遇到一个转弯时,一不小心就将放在支架上的手机给打翻了。通话中断,手机掉落在了脚底下,舒茗炀连忙伸手去捡,因此没注意到他方向盘转得太过,车子已经朝着路边一堵废旧的墙上撞了过去。
最后那一刹那,舒茗炀拿着手机抬起头,看向朝他迎面扑来的破旧墙壁,脚下轻轻加重了油门,“砰”的一声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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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里,小妙躺在大床上一动不动。她其实早就醒来了,或者说根本就没能睡着,舒茗炀那天质问她的话已经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整个夜晚:“我只是想让我爱的姑娘也同样爱着我而已,为什么这对你来说好像是天方夜谭一样?”
她越想心底越难受,眼前不由得闪过了几个灰暗的,被她一直刻意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片段——
漫天的大雪,幽暗阴森的树林,潜藏在树林深处的几个身影,还有那个女人看到她时轻蔑不屑的神情……
她不禁痛苦地喘息了几声,把身体团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抵御这些恐怖回忆的侵袭。
“你这种赔钱货,我能把你生下来就不错了,你还敢要求什么?”
她听到那个女人如恶魔般的邪恶声音。
“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为什么!当初B超明明说是男孩的!如果不是你,我能过得这么惨吗!全都是你的错!”
她看到那个女人扇她耳光时狰狞丑陋的脸庞。
“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没人会爱你的!你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再敢惹我生气,我就把你的头按到油锅里去!”
她感受到那个女人留在她身上的伤疤传来刺痛。
小妙用力抱紧了自己,都说这个蜷缩的姿势是人类的本能,因为人类还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可是她的生命里没有爱她的母亲,只有一个扭曲疯狂将她视作蛆虫的女人,时刻都想让她去死。
她睁开通红的双眼,大口喘着气,然而恐惧和憎恨还是像病毒一样快速在她心头蔓延,让她渐渐无法动弹了。
好像有千百只干枯狰狞的手,想要把她从那个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绝望深渊里,拉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客厅里却忽然传来了门铃的声音。
小妙一怔,那些干枯的手像是被这声音吓住了,纷纷退了回去,小妙眼前闪现出舒茗炀温柔的笑脸,感觉到身上重新有了力气,连忙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朝着大门跑去。
她喘着气打开大门,看见哈洛德站在自己面前。
尽管关了机,住酒店的时候也用的是现金,可小妙早就猜到舒茗炀迟早会找到自己,但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此刻来接自己的人会是哈洛德?
“小妙!”哈洛德急促地按住她的肩膀,脸上全是慌张,“舒、舒茗炀他出车祸了,刚刚被送到医院!你能不能先不要跟他吵架了,和我一起去医院?”
“啪。”小妙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她脑海里属于舒茗炀的那张温柔笑脸,在这一刻突然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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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冷收到消息赶到医院来的时候,小妙和哈洛德都已经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只看了小妙一眼就觉得心揪成了一团:她头发乱糟糟的,正抱着双膝蜷缩在椅子上,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哭到红肿的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脸色惨白得好像纸一样。
顾冷连忙将哈洛德拉到一旁,低声问他:“舒茗炀怎么样了?”
哈洛德回答他:“还在手术中。医生跟我说,他主要是撞到头陷入了昏迷,还有身上有很多擦伤,医生正帮他把陷入皮肤里的玻璃碎片取出来。”
顾冷抓狂地挠了挠头发,说道:“靠,怎么会这样啊!半小时前我还在他家见过他的!他是怎么出的车祸?”
哈洛德叹了口气,说:“貌似是在开车时和合作伙伴通电话的时候出的事,我觉得是舒这几天一直在找小妙,几天没睡觉了,身体和精神都太疲惫,所以没能控制好车子,就……”
顾冷不由扭头看了远处的小妙一眼,哈洛德连忙拉着他说:“嘿,兄弟,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要去责怪小妙,跟她吵架了,好吗?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现在也非常不好受,刚刚我去接她的时候感觉她都快要崩溃了,哭了整整一路……”
“我没有要去责怪她。”顾冷连忙说道,但又怕暴露了什么,便咽下了其他的话,道,“你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恩,那就行。”哈洛德点点头,“舒突然出事,公司里的很多事没人管了,我去旁边给他助理打电话说明一下情况。你在这里陪着小妙,行吗?”
“没问题。”顾冷点点头,等哈洛德拿着手机走远了之后,他才缓缓走到小妙身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轻坐在了她旁边。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坐下的那一瞬间,身边的姑娘身体抖了一下,似乎在害怕他会骂自己。
顾冷只觉得心疼又心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克制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舒茗炀肯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妙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安慰自己,惊愕地微微睁大眼睛,接着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就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顾冷顿时就慌了,连忙说道:“你……你别哭啊,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啊。舒茗炀肯定会没事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小妙一边哭一边哽咽道:“都、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跟他吵架,离、离家出走,害他担心,他就不会出、出事了……”
“不是这样的,这事儿和你无关!”顾冷连忙道,“是舒茗炀那个笨蛋自己开车的时候接电话,你不要怪自己,好不好?哈洛德刚刚也跟我说了,舒茗炀伤得不重,一会儿手术完了他肯定就没事了,好不好?”
小妙却依旧掉着眼泪,肩膀颤抖地哭泣着。
顾冷看着她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不禁有种有人拿了把刀在他心上一下下地捅的感觉,他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了好了,我求求你了,不要哭了,好不好?其实这事要怪我,刚刚我还去舒茗炀家里见到他了,是我没有阻止他出门,我要是阻止他了,就不会有这事儿了。所以这都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好吗?”
小妙还是在哭。
顾冷急得都快把头发抓秃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塞到小妙手里说:“给,都给你。等舒茗炀的伤好了,我请你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都行!还有我家的钥匙,也给你,你不是说想拿我保险箱里的东西吗?你随便拿,只要别再哭了就行……”
小妙抽噎地抬头看他,可怜地小声问道:“他真的会没事吗?”
“真的没事,我跟你保证!”顾冷举手发誓,“要是他死了,你就一刀捅死我解气,行吗?”
小妙顿时哭得更惨了,“捅死你他也不会活过来啊……”
不是都劝好了一点吗,怎么一言不合又哭起来了啊?
顾冷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肩膀抓狂地说:“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啊?我……我给你跪下行了吗?啊?求求你了,别哭了,你这是想让我死啊!”
他话音刚落,医生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请问哪位是陪舒茗炀一起来的?”
小妙立刻睁大眼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医生跑过去,“我!是我!我是他女朋友,请问您……舒、舒茗炀怎么样了?”
“您先别哭,女士,不用担心,手术已经顺利结束了。”医生安慰道,“舒先生有些脑震荡,但伤势不重,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等他从昏迷中醒来后,你就可以去看望他了。”
小妙喃喃道:“所以,他、他没事了?”
“还需要后续观察,不过大体上应该是没有危险了。”
“他没事了,舒茗炀没事了……”小妙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紧接着忽然双眼翻白,双腿一软,就朝地上软倒下去。
最后一刻,顾冷连忙冲了上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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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迷中醒来后,舒茗炀一睁眼首先看见的,是单人病房的天花板。他微微扭动了一下脑袋朝旁边看去,本来期望着能看见小妙坐在旁边守着自己,然而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是顾冷。
舒茗炀微微蹙了下眉,开口沙哑道:“顾冷。”
原本正低头坐在椅子上沉思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抬起头,带着惊喜却又复杂的眼神看向他,说:“你醒了。哪里难受吗?医生说如果你觉得很难受,要立刻通知他。”
“没事,我感觉还好。”舒茗炀说,“小妙呢?她没来吗?”
“来了。”提起小妙,顾冷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不过她太伤心,哭晕过去了,现在正在另一间房子里休息,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舒茗炀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刚想再仔细问问小妙的情况,就被顾冷抢先开口道:“舒茗炀,我有件事要问你,看在咱们是多年好哥们的份上,我希望你诚实回答我。”
舒茗炀微微垂下眼眸,似乎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平淡道:“你问吧。”
顾冷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今天的车祸,你是不是故意的?”
舒茗炀轻笑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了解你,这就是你的行事作风,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算让自己陷身危险当中,你也在所不惜。”顾冷说道,“还记得幼儿园那个风筝吗?你为了得到全班对你的喜欢和支持,也不怕危险去爬树了。所以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出的车祸?”
舒茗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勾起嘴角,说道:“恩,你猜得没错。”
他一说完,顾冷顿时就爆了,站起来愤怒地说:“舒茗炀!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啊!就为了让梁小妙回到你身边,你就做出这样的事?你难道就不怕车祸太严重,直接把你撞死了?”
“地点和车速都是我认真计算过的,之前改装车子的时候我也加固了防撞性能,所以我不担心你说的情况。”舒茗炀平静道。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梁小妙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顾冷问道。
“值得。”舒茗炀抬眸认真地看向他,“你也会觉得值得的。”
此话一出,顾冷的心骤然加快了跳动,他微微捏紧了拳头,脑海里乱作一团——舒茗炀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对小妙……
“你……你什么意思?”他克制着紧张问道。
舒茗炀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你,相信我,你肯定也会这么做的,说不定还会做得比我更疯狂。”
顾冷一愣,“我……我有喜欢的人?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吗?那为什么最近每次见到你,你总是独自一人?以前你可是无论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新鲜姑娘才开心的。”舒茗炀笑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点破而已。好了,如果你还不愿说那人是谁,我是不会逼你的。等你以后追到她,带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好。”
顾冷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来舒茗炀是看出他动了心,却还不知道他动心的对象是谁。
于是他干脆将错就错,说道:“……等我追到她再说吧。”
“好。”舒茗炀说,“现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看看小妙怎么样了?”
“哦,我这就去看看。”
顾冷转身就走,却在摸到门把手时又被舒茗炀叫住了:“还有,顾冷,今天的真相,可不可以请你对小妙守口如瓶?”
顾冷无奈道:“你们俩的事儿我不插手,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会管也不会多嘴的,你放心吧。但我告诉你舒茗炀,你这腹黑狡诈的一面,梁小妙早晚会发现的。”
舒茗炀说:“我会让她连我这一面也都深深爱上的。”
顾冷回过头,看着舒茗炀淡然的神情当中蕴含的自信,心中忍不住在想:倘若老天真的给他机会,让他和舒茗炀争一争梁小妙,他真的有把握能赢得了这个人吗?
他正想着,病房的门就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了,小妙红着眼睛冲了进来,哭着喊道:“小乖!你醒了!”
她真的很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他,却又害怕自己动作太粗鲁弄破了他的伤口,只能哭着跪靠在床边,拿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脸上摩挲着。床上的舒茗炀不禁露出怜惜的表情,说道:“我没事了,乖,你先起来,不要哭好不好?”
可是他这么一说,小妙却不禁哭得更凶了,她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总是跟你赌气,还总是离家出走让你担心,所以才会把你害成这样,我真的很对不起……”
“不怪你,是我自己开车不小心。”舒茗炀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但如果你一直哭,我就会跟着难受,伤就会好得慢,你不想我这样吧?”
小妙连忙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抽噎道:“不、不想的,我想你赶快好起来。”
“那就不许哭了,听话。”舒茗炀抬起手指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珠。
小妙赶忙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勉强止住了眼泪,“好,我、我听话,我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