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点怀疑,站在车子旁边看着他。
顶着她的目光,于尽在心里骂娘:为什么我要挑一个没喝醉的姑娘呢?脑子绝对抽了。
他笑了笑:“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
说出来后,他才觉得,勒个去,这特么就是欲盖弥彰啊!看来今天注定是情场失意的一天,把自己摔阴沟里去了。
“我住左家庄,粒园公寓。”
在于尽严重怀疑自己的情商智商时,人姑娘突然松了口。
简直和蔼可亲!不,清纯动人!算了,反正可爱就对了。
“行,那上来吧,我们回凯逸酒店,正好顺路。”前排没座位了,于尽伸手到后面,给她打开车门。
甘却说了声“谢谢”,矮身往后面坐下,拉上车门。
她面容恬淡,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握在手里。
其实并不是毫无防备,只是那句话让她没由来地信任。
很久以前,有人坐在赌场石阶上跟她说———「我不是坏人,你信吗?」
信吗?现在依然信。
虽然从另一方面来说,记忆里凭空消失的那人,实在坏得不可理喻。
但她依然信。一并相信了所有说这句话的人。
而且…………
甘却使劲嗅了嗅,闭上眼睛再嗅了嗅。
是记忆作祟,还是出现幻觉?
她吻到了熟悉的、遥远的、好闻的青柠气息。
若隐若现,浮在空气中,令她鼻酸,且心酸。
7
再睁开眼,鼻翼周围的青柠气味还是萦绕着,甘却低头,压下心中的幻觉,亮起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一亮,眼角余光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
甘却侧头看了一眼,但是这车内没开灯,她只看得见车窗边的一个侧脸轮廓,斑驳的街灯时而投射在那人的衣服上,转瞬即逝。
“你是出来逛街的吗?一个人?”副驾上的于尽开始找话题跟她聊。
“嗯?”甘却回神,“我出来给朋友送点东西。”
“这样啊,那怎么没跟朋友一起回去呢?女孩子独自在街上乱逛,会被人捡走的哦。”
“捡走?”她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明显是不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于尽还想继续循序渐进,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张;
内容:「这位不行。」
他扭头去看后座斜对面的人,那人隐在暗处,只见剪影,不见眉眼神情。
于尽在短信上回他:「这姑娘身上没酒气吧,是别的什么地方影响到你了么?要不我们换个座位?」
靠着座位的人滑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映照在他脸上,额前碎发垂在眉眼间,指尖在薄薄的手机上快速敲下:「我故人。不行。」
发送之前,他轻眨了一下桃花眼,改了个字。
于是,于尽那边收到的信息显示是:「我的人。不行。」
他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扭过头去看后座的两个人,眼神诧异,内心活动:操………
“怎么啦?”尽管车内没开灯,甘却还是能感受到于尽的注视,有点不自在。
“你———”他刚想说点什么,那人的短信又进来了。
张:「闭嘴,并且不准开灯。」
于尽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但迫于他的威胁,只能乖乖转移了话题。
“你住左家庄粒园公寓是吧?”他重新转回自己的座位,当做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是呀,前面一段就是了。”
“行,那等会在那停车。”
“好呀,非常感谢你,”甘却眉开眼笑,补充了句,“你们是好人。”
于尽对她这句话不敢恭维,毕竟他一开始的心思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低下头给后座的人回信息:「少爷,这样行不?」
张轻轻挑眉,收起手机,隐在暗处的唇畔微微勾起。
前面有一片霓灯格外明亮,他抬起长指,指尖轻揉眉侧,看上去像是在养神,正好遮住侧脸,霓灯掠过车窗时,旁边的人依然看不清他半明半灭的面容。
甘却确实朝他那边瞄了几眼,但车里没开灯,实在暗得很,她压根看不见他脸庞,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太确定。
车子在粒园公寓前停下,甘却下车,站在副驾车窗旁,弯了腰向于尽道谢。
“不用客气,小美女就该接受帮助。”于尽再一次笑得跟只狐狸一样,但是座位背面立刻被人踹了一脚,震荡感让他收起狐狸笑。
甘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的车子离开,然后才转身往公寓正门走去。
那双隐在暗处的桃花眼,终于肆无忌惮地把视线投向后视镜,捕捉到几秒,她脚步轻快的身影。
其实当她弯腰跟于尽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他也知道她在努力嗅什么。
小傻子,长大了。
薄薄的手机被他拿在手里转来转去,似无意识,似有所思。
心绪有点杂,有点乱,直觉告诉他:要慢点,再慢点,不要急,好好理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是偶遇,还是围猎?
是可有可无,还是无可替代?
是仅仅不行,还是来日方长?
☆、第三十三章
“你跟那姑娘……你们认识啊?”于尽的内心燃烧着一小撮八卦之火,扭过头来看他。
他回想了一下, 往事由浮光掠影渐变为脉络清晰。
貌似不止认识。
“不想告诉你。”
于尽“切”了一声, “瞧把你给宝贝的。”
“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吝啬。”
“不, 我就要理解成你宝贝人姑娘。”
他抬脚踹了一下副驾的座位背面, “浅薄。”
2
回了酒店,乘着电梯往上, 张想起她是不敢乘电梯的;
房卡贴在感应区那一瞬, 他想起第一次教她用房卡的场景;
关门时看见门后的角落, 他想起帮她扣上睡衣扣子的画面。
有些记忆就非得要在某个开关被打开之后才开始倒带,反正他不是一个经常缅怀过去的人。
至少在这五年的光景里,他从不花时间去回忆没必要回忆的东西。
灯没开, 他站在黑暗里,双手插着身侧裤兜,静静伫立。
他清晰地记得在荷兰时的那种心境:无聊到犯浑。
也许现在也相差不远。
摸到开关, 主厅吊灯的光辉驱散了满室的漆黑, 张眯起双眼适应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显示刚好为零点。
公寓里的小床上, 甘却沾床就睡, 夜里仍有高挑少年入梦来, 一如这些年重复梦见的那么碎片。
此时此刻, 他们的地理位置隔得不远。
但是他在她的梦里, 她在他的脑海里。谁也不见谁。
从浴室出来,纯白毛巾盖在脑袋上,他抽了张纸巾擦手, 拿起手机低首翻通讯录。
这个点,挪威那边是傍晚。信号另一端 ,律师 K 的声音传过来。
屈指轻蹭鼻尖,张思索了一下,才蹙着眉开口说话。
通话结束之后,他站在落地窗前,盯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看了一会儿。
凡事一旦经过思索,便意味着要投入时间精力;
但凡不假思索仅凭兴致,则往往由感情主导前进。
可是这一回,张觉得似乎并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这次,更像是在一时兴起的兴致之上投入了时间精力。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一次无用而危险的尝试。
手机收到新邮件,他垂眸看了眼通知栏,没急着查收。
尔后进书房拿出笔电,坐在沙发上,这才打开邮箱收件箱。
指尖在触摸板上小幅度移动,目光顺着光标,一个字一个字地掠过最新收件的发件人名称:荷兰驻华大使馆档案组****。
这份资料里记录了甘却从荷兰回到中国的所有交接过程。
之前她的确是荷兰公民,也是华人遗孤。但正常情况下,驻华大使馆不会管这种小事。
应该说,没有任何一个政府机构会受理她那种情况。
当初她最应该回去的地方,是海牙市向日葵福利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