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雪一句都不想再听, 一直到回到公寓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偏偏邵栖聒噪得厉害,纠缠没完,到了家还在一遍一遍劝说。
最后还是去卫生间洗澡,狠狠将门关上,才让他住了嘴。
洗完澡出来,正好撞上等在门口的邵栖,眼见他又要开口,荣雪立马截断他:“你要再这么无理取闹,就滚回学校宿舍。”
邵栖撇撇嘴,不满道:“不说就不说!但是你也得答应我除了在医院,不能和那个谢医生有任何联系。”
荣雪没答应他,压根就没理他,在床边随便吹干了头发,就埋头睡去。
是真的累。
工作本来就累,还要应付一个不知何时才长大的男孩。
邵栖见她要睡着,用手戳了戳她:“你先别睡啊!明天不是不用上班么?”
荣雪没回应。
他将手探入她的衣服内,被她拨开,语气几乎带着点哀求:“邵栖,我真得很累,你让我好好睡一觉。”
邵栖不满地哼了一声:“行吧,让你睡。有女朋友也没性生活,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
隔日一早,荣雪刚刚醒来,就收到科室护士小秦的短信。
“你今天有空吗”
“有事?”
“今天本来是我和谢医生去罗甫村做艾滋防治的宣讲工作,这是我们科室定期的志愿项目,但我今天临时有事去不了,看你能不能代我一下。”
荣雪知道这个罗甫村,是临市的一个艾滋病村。
“可以的,没问题。”
“那我跟谢医生说了,你准备一下,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行。”
床上的邵栖也已经醒过来,惺忪着脸问:“谁啊?这么早”
“同事打电话说今天有个艾滋病宣讲工作,让我帮她代一下。”
邵栖不满地嚷嚷:“有没有天理啊?周末还要工作。是不是看你是实习生欺负你?我要去你们医院投诉。”
荣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只是偶发事件而已,谁还没有个临时急事了,我争取早点回来。”
邵栖垮着脸坐起来:“本来还想今天去看电影的。”
荣雪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是不是很久没和你们班上的人一块玩儿了?还有杜远他们”
自从两人在这里同居,上学还好,毕竟有那摊子生意要忙,这学期除了上课,基本上都在这边待着,想来是很少和朋友们联络感情。
邵栖道:“他们缺了我又不是不行。”
“但你得和朋友多相处,哪有上完课就宅在公寓里的道理。”
邵栖愤愤道:“你是觉得我太黏你了吧?行,反正你忙,我今天就去找杜远他们鬼混去。”
“什么叫鬼混?”
“和杜远那些家伙在一起,难不成还五讲四美。”
荣雪看他这架势又要胡搅蛮缠,也懒得和他掰扯:“行行行,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回来前给你打电话。”
*
她漱洗完毕,手机里来了谢斯年的短信,让她在医院等他。
谢斯年很快,基本上她前脚抵达医院,他后脚就到了。
“谢医生,你没事了吗?”
谢斯年摇头,笑:“一般来说睡一觉就好。小秦跟我说去不了时,我还想自己去算了,没想到她说已经跟你说好让你代她。你要是有事,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
荣雪摇头:“我没事,正好想去艾滋病村看看。”
谢斯年点头:“嗯,去看看也好,毕竟报刊网络上和现实中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手册,两箱药物。
荣雪赶紧上前帮忙。
谢斯年笑了笑,也没拒绝,两人各自搬着一大摞东西出了门。
车程三个小时,谢斯年开车。到达罗甫村已经中午。
车子停下,谢斯年笑着看了荣雪一眼:“怕吗?”
荣雪从车窗外看了眼这陌生的村子,除了不算富裕,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只是第一次来这种父地方,难免有点紧张。”
“没事的,这些年定期的宣讲做得效果不错,这村子跟别的地方也没多大区别,两千多人有两百人感染艾滋,一开始是因为卖血,然后母婴传播。”
荣雪边听边点头。
卫生站里有三个白大褂医生,大概和谢斯年很熟,那车子刚在院门口停下,几个人就一起走了出来。
“谢医生!你好!”
谢斯年下车,和人寒暄,又给他们介绍荣雪的身份。
荣雪并不擅长社交,但有谢斯年在,也就没什么不自在。
因为时间的关系,大家先在卫生站吃了午饭,然后由两个医生带着挨家挨户地走访宣讲。
荣雪一开始确实是有些紧张,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学医出身,第一次来到有二百多艾滋病毒携带者的村子,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怕。
底层的素质本来就不会太高,何况是这种地方,指不定有人发狂故意上来插你一针,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不过她很快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很平和,哪怕是那些携带者,也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阴暗压抑。甚至大部分人的状态都很乐观,而且基本上都认识谢斯年,对他很尊敬客气。
领路的一个男医生见荣雪一直没说话,笑着和她道:“以前村子氛围特别不好,很多人感染后,没认真接受治疗,去世了不少。没感染的人觉得害怕,走了好多,都不敢回家。后来省一医定期来做防治宣讲,大家意识到艾滋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一些病毒携带者定时吃药,能正常生活很多年,这村子里最长得已经十几年。加上普及了预防知识,这些年新增的病例已经大大减少。也都知道万一遭遇高危性行为或者其他暴露感染,只要尽快吃阻断药,百分之八九十能成功阻断。”
谢斯年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不紧不慢道:“其实恐惧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规范人类行为的一把利器。如果哪天HIV被完全攻破,有了预防疫苗出来,也不见得是有利无害的好事,人类的行为指不定就会因此失序。”
荣雪笑:“病毒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前仆后继,自古以来,多少病毒被攻克,黑死病天花,这些在当时都是大瘟疫,死亡无数,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可怕,HIV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被完全攻克,当然也肯定还会有可怕的新病毒出现。有时候看那些丧尸末世的电影,会忍不住想有一天会不会真的出现那种情景。”
那村卫生站的男医生笑道:“荣医生你还挺悲观的啊。”
荣雪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谢斯年也笑:“你说得有道理啊!病毒和瘟疫,并没有随着人类生活质量的改善而消亡,人类还得不知道斗争多少年呢!”
等扫村式的预防宣传工作做完,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有热情的村民留饭,但见着时间不早,谢斯年只能笑着婉谢盛情,和大家告别,坐上了返回江城的车。
然而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今天出门的时候晴空万里,天气遇到也说是晴天,可车子还没开到镇上,本来挂着红霞的傍晚天空,忽然暗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大雨很快瓢泼如柱。
到了镇上,本来和荣雪说这话的谢斯年,忽然那没了声音。
荣雪转头看去,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不知何时冒了豆大的汗。
“怎么了?”荣雪忧心忡忡问。
谢斯年无奈地笑:“我老毛病又患了。你会开车吗?”
荣雪摇头:“那你赶紧靠边停下。”
谢斯年在路边停了车,用力呼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努力忍住疼痛。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苦笑道:“现在还不迟,镇上应该还有去江城的车,就劳烦你自己一个人先回去,我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再开车回去。”
荣雪皱眉:“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行?我跟你一起留下,要有个什么事也方便照顾。”
第48章 愤怒
雨越下越大,狂风乱卷, 乌云蔽日, 不到六点,天已经黑压压得看不到丁点儿光。本来还算热闹的小镇, 很快像是没有人的荒岛。
好在车子旁边就是一家旅馆,荣雪和谢斯年下车将就打着一把折叠雨伞,进到旅馆内,也湿了不少。
旅馆还算正规干净,但家庭式的小旅馆, 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被荣雪扶上二楼房间的谢斯年, 平躺在床上, 髋骨的疼痛才稍微缓解,但仍旧钻心一般。
荣雪低头看他。他英俊的面庞苍白一片, 连带着嘴唇都没什么颜色, 双眼静静阖着, 像是在努力和身体的疼痛斗争。
发间隐隐有水汽,不知是疼出的汗水, 还是刚刚不小心淋到的雨。
荣雪道:“我给你烧点热水,先吃药。”
谢斯年睁开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了。”
荣雪收下他的客气, 转身准备烧水, 却发觉小旅馆的房间没有电水壶,只能去楼下找老板。
老板人很热情,听到要热水, 让她等着,转身去屋子里给她去拿。
荣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雨仍旧很大。这种鬼天气,她一个人去车站坐车回家也不太可能。
不一会儿,老板拎着一个热水瓶出来:“还有其他需要,直接叫我就好。”
荣雪笑着道谢,提着热水上楼。
谢斯年还躺在床上,一只手覆在眼睛上,看不出表情。
她将水瓶放下,拿过床头的保温杯到了半杯热水,走到床边:“谢医生,水来了。”
谢斯年将手拿开,有些虚弱地点点头。正要撑着手坐起身,荣雪已经伸手去扶他。
他很瘦,不是邵栖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健康身体,而是真的清瘦。
他这种身体状况,大约也没办法有大的运动量。
谢斯年吃了药,复又躺下。
荣雪道:“你先休息,等雨稍微小一点,我去外面餐馆买点吃的回来。”
谢斯年有些歉意地朝她笑了笑:“今天真是连累你了。”
荣雪笑:“我们一块来的,我也不能一个人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