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总办公室。
倒霉催的,FEED阶段上项目的人少,只针对这一个项目的会议根本就不需要大会议室,那岂不是……会离得很近?
怎么办……
在现场的时候每次吃饭,不管有多少人,腰都会端着盘子径直走到她身边。跟别桌的聊天,大嗓门们笑得惊天动地的,也从来不离开她。脸皮他是肯定没有的,要是今天当着公司人的面……
安小素低了头,现在逃跑来不来得及?跑了这一次,下一次怎么办……
心如死灰。
会议时间是十一点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安小素挣扎着放了水瓶子翻找图纸,一不小心一拽,水瓶子反倒,扑了一身。
两手握着湿湿的裙角,咬了咬牙:活该。
差五分十一点,跟张言一起进了电梯,一路往上,碰到一样要去开会的同事。安小素缩在角落里听大家说话,没有一句闲话,说的都是前期土建处理中几个棘手的问题。客户还没有把详图的合同正式签给CNE,虽然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并不是煮熟的鸭子。
一旦签下来,这个项目一期至少要做三年。足够养活CNE空转几年。
当然大家这么重视,最主要的还是眼前的会,因为:岳总眼睛特别毒,嘴巴特别刁,一针就见血,从不给任何人留面子。
CNE有一句话:活过FEED,不一定能活到详图。
不到详图非好汉。
二十八楼是管理层,南边正中并排两个双开门的大房间就是两位老板的办公室。
助理方茵打开了其中一间的门,安小素跟在张言身后,不抬头地往会议桌去。
大家坐好,办公桌后的人这才起身,手里笔和纸一概没有,只端着一杯咖啡,走到桌边落座。
椭圆十人会议桌,安小素坐到最这边的末尾,身子稍稍往后一缩,旁边的同事就可以遮住她,至少不用面对桌子顶端的环视。
会议开始,行业特殊,不管是什么会都要先谈论安全问题,例会时都有人提前准备,非例会就得随机选。
“谁来?”低沉磁性的声音肺活量十足,在这硕大的办公室里传过来,特别近。安小素越发低了头……
都是坐办公室的,刚才光顾了想自己的专业也忘了还有安全问题,一时谁也想不出,正尴尬,张言开口,“小素刚从现场回来,小素来吧。”
七八双眼睛立刻齐刷刷地看过来,毫无防备之下,安小素惊得僵直,像一只竖着耳朵被定格的兔子。
避无可避,终于接到他的目光,第一次四目相对,安小素觉得心已经跳了出来,怦怦的,就在桌上。
他很礼貌地一笑,“好啊。”
像不认识一样。安小素的目光收不回,僵在他脸上。
“嗯,就是……”
好半天才张嘴,一张嘴,声音好小,红扑扑的脸更烫了,真见鬼!她从来都不会怯场的,他好好的,她为什么还要害怕?赶紧咬了咬舌头才沉下一口气,“现场的安全规定,很多内容看似多余,其实,都是必须的。环境复杂,一个小疏忽就可能酿成严重的事故。比如安全靴,很重,走起来累,穿着也不习惯。可是,只要进入现场,哪怕是休息时间,也要穿着。有一次下班后我换了鞋出去找东西,滑了一下,险些从架子上摔下去。”
“啊?”会议桌上立刻有人小声惊呼,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就是……成了第一个near miss(近似事故)。”
“为什么没事?”
桌子顶端传来的问话,算是直接对她么?安小素有点尴尬,瞥了他一眼,一定要这么英雄主义吗?还是非要显你神腰有力?
“因为,被路过的同事扶了一下。”安小素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也轻描淡写道,“Shall one do that?”(应该这么做吗?)
“No.”机械主管接过来,看着安小素语重心长,“在现场,如果出现事故,在没有专业设备和条件的情况下,不可以进行干扰和施救,这样有可能会酿成更大的事故。所以,不管是谁帮了你,本身也违反了规定。”
嗯?安小素愣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桌子顶端的岳总满意地点点头,“所有下现场的人员,第一,要保护自己的安全;第二,要保护环境的安全。环境就是周边同事,不要成为别人的安全隐患,因为求生和救人都是人下意识的本能。CNE施工已经连续保持了六百天无安全事故,重点追踪控制near miss(近似事故),希望大家继续保持。”
安小素懵懵的,自己把自己抛出来做反面典型居然还不够,还被进一步教训了一下,她不但是个第一个near miss,还是别人的安全隐患。
我是安全隐患,你还救我干嘛啊?妈蛋……救我的肯定不是你。
会议进入正常日程,各专业挨个汇报。
安小素是第一次代表米娅参加这种项目进度会,难得的机会,放下刚才的尴尬专心地听各位主管汇报。
也许是大家都准备得很充分,听起来这位岳总并不像传说中那么严厉。
安小素一边听,一边安安静静地想,他像腰……也不像。不看他的脸,声音都有偏差,低沉磁性的声音装在办公室里,平平淡淡的,少了很多性感,没多大意思。
只不过,初期的现场重点侧重环评和土建,腰的专业性也仅限于此。而岳总,平淡的语声接着六大专业,安小素第一次见识衔接之中能转得这么快的人,而一旦进入,每一个问题都非常专业,听取解释,给出建议,有些地方她并不能完全跟得上,笔刷刷地记,不自觉就屏了气。
学海无涯啊,岳总就是高。
讨论到项目进度表,有的任务时间滞后期偏长,导致了几个专业衔接上出现你等我、我等他,有空开工的危险。他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Fine by me, it’s just, I’m not paying.”(好啊,只是,我不付钱。)
噗,安小素差点笑出来,岳总好雅,如果是腰,他一定会说:what the Fuck is this!(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最后谈到预算,三十七页,他拿在手里翻了翻,“二英寸管线的预算偏低,二区1900条线数量有问题,再核对一下,我们使用的是不是最新的预算体系。30%模型评估结束,之前概念性预算偏差值增大,要及时调整。另外,关键设备线出来,可以考虑从四级往三级准备。”
安小素轻轻吸了口气,what the fuck is this??(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脑子太快,眼睛也太尖了吧?!
不管怎样,腰虽然没了,可会议开得很好。
每一个专业都过去,工艺也早已在张言的汇报下过关,眼看就要结束,安小素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一声,“一区的P&ID带来了吗?”(管道仪表图)
“哦,带来了。”张言应道,“小素。”
安小素赶忙把图纸递了过去。他大概翻了几页,“排放要求为什么这么高?”
“一区的地下水位比其他各区都要浅,环评要求高。”这是腰告诉我的,安小素抿了抿唇。
“水位浅?具体数据有吗?”
“有。”虽然只是很小的偏差,但是却让图纸更加准确,为此她还受到了米娅难得的称赞,安小素胸有成竹,“已经做过模拟测试,都放在附录里提交做HAZOP(危险和可操作性分析)。”
“图上为什么不显示?”
安小素一愣,“这个……排放要求不是已经……”
“水位数据没有显示,废图。”
啪的一声,图纸被撂在了桌上。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小姑娘的脸腾地涨红,嘴巴抿得紧紧的,一支铅笔在手里眼看就要崩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跟大家啰嗦几句哈。
言情小文,一切设定都是为撩和爱服务,这里只略微补充一下,六大专业指:工艺、机械、土建、管道、仪表、电气。其中,工艺是老大。
还有就是……
小兔子订婚后,本鸟发现点击有跌落的迹象,恐怕是被鸟戳了雷点。这里咱们提前打预防针哦:这文就是会移情别恋、强取豪夺,接受不来的小天使要早点避雷。
然后,接下来会怎样捏?猜对有红包。么么哒
☆、腰
“一区所有的图纸都从HAZOP(危险和可操作性分析)上撤下来,重新送审。”
“好的。”
他一句话,她所有的努力就都成了废纸一堆,听张言答应着,安小素眼里的泪直打转。
“各专业回去做调整,两周后跟进,散会吧。”
众人正要起身,又听到一声,“工艺设计留下。”
不言而喻,这“工艺设计”指的是谁,张言边收拾文件夹边小声叮嘱安小素,“做好笔记啊,别耍脾气。”
人们相继离去,门轻轻合上。落地玻璃窗上淅淅沥沥打着雨水,一屋子的安静。
他靠进椅子里,大长腿弯起,脚踝搭在膝头,人比刚才放松了许多,懒散而庞大。
桌子尽头安小素像一尊威严的小雕塑,咬着牙,眼里含着好大一颗泪就是不肯掉。
“过来。”
人都走光,椭圆会议桌空荡荡的,他的声音很低,很远,安小素睫毛稍稍颤了一下,动也没动。
“过~来。”
声音并没有加大,却是拉得很长,嗓音带着沙哑的粗犷,刚才开会时的温文尔雅刷得干干净净。
腰!这家伙就是腰!化成灰都认得他!
刚才众目睽睽之下被老板训虽然难堪,可好像还能忍,这一声叫得安小素刚刚凉下一点的脸颊憋得通红,一动气笔芯都扎进手里。
看她不动,他手一够,捡起面前一张图纸揉做一团,轻轻一掷,完美的抛物线,砸到那小脑袋上。
看自己精心绘做的图纸被糟蹋得皱皱巴巴,安小素正要心碎,又一团飞了过来,正中鼻尖,不疼,可是劈头盖脸的,好酸。一旦确定是腰,她哪里还忍得住,抓起那两个纸团冲过去,居高临下狠狠地朝他身上丢去。
他笑了,大手一把将两只愤怒的小拳牢牢攥住拖到身边,“想我么?”
声音很哑,很低,却震在她耳膜上,这么近,一下子就把她拉去了几千公里外的作业现场,外头敲窗的不是缠绵的雨声,像是呼呼的风雪……
安小素狠狠吸了口气。
黑色的T恤换成了淡蓝的衬衣,熨得特别挺括,优雅的质地和颜色遮住了钢铁铮铮的肌肉,连那股气势都似乎填了几分柔软。
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原先粗糙遮去的棱角都显露出来,鼻梁果然挺得过分,超出了国人可以达到的高度,身上风雪冰冷的味道被淡淡的古龙水彻底替代。
一张帅得十分张扬的脸,安小素有点不习惯,蹙了蹙眉。
“瘦了啊。”
唯二不变的就是这声音和肆无忌惮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安小素忽然就觉得很委屈,“你骗我!”
“比如?”
“比如你的名字!” 自欺欺人,安小素当时觉得不问,是不想去更了解他,谁知道自己成了最实际的作业现场上一个最玄幻的二货,活生生的现实硬是给过成了虚拟世界,简直傻出了天际!
“所以那两个月,你是怎么称呼我的?”
“那是英文名字,根本不算!”
“那是我出生证和护照上的名字,也是CNE法人代表上的名字,有问题吗?”
“可是在中国就是不算!”她气得理直气壮,“你应该告诉我你叫岳绍辉!泰山岳,承袭绍,光辉的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