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还算清晰的一张，就是他钱包里，左数第二棵树下的侧脸。
红枣忍不住去想，曾经的他，是怎么在一个个交替的手机里，把这些越发模糊的人影反复保留。
俞桐看她咬着唇，默默关掉了手机屏幕，睫毛低垂着。
总觉得气氛很低落。
俞桐不好深问，起身把点菜的平板电脑拾起来，拍拍红枣，“小枣，别看了，咱们先点菜。”
红枣回过神，嗓子有点哑，“妈，结婚的照片，等我回家整理好，一起给你看吧。”
“好好，不急，”俞桐在她头发上摸了下，“喜欢吃辣的是吧，我也喜欢，咱们今天都点川菜。”
红枣知道婆婆疼她，但——
“妈，他胃不好，再加点清淡的。”
俞桐说：“他那是喝酒喝出来的胃病，对酒精敏感，别再喝酒就行，再说这都好长时间了，辣的偶尔吃点没大事。”
喝酒喝出来的？
红枣难以置信，“他……”
“你不知道？”俞桐发现自己成功转移了话题，调动起儿媳妇的兴趣，痛快地给她解惑，“大学有一年，参加什么高校联谊会，当天晚上喝酒喝到胃出血，送医院通知家属，我才知道。”
红枣双手倏地攥紧，“高校联谊会？”
俞桐点头，“问他为什么喝酒，到现在他也没告诉我，当时吓得我啊，唉……那次出院之后，他突然就魔怔了似的，假期都不回家，天天就知道学习，最后提前修满了学分毕业，出国待了好几年。”
有那么一会儿，红枣都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拼命地往下沉，沉到幽暗的谷底，再被下面倒立的尖刺扎满，又酸又疼，又闷又胀。
她细数着暗恋的日子走到今天。
他却在同样的时间线上，走更沉默孤独的路。
关于戴颂的所有节点，在此刻全数串联起来，扣成闭合的环，紧紧箍在红枣为他狂跳的心脏上。
包厢门轻声一响。
戴颂和爸爸先后走进来。
“小枣，爸来晚了，你们点菜了没有？”
红枣抬头，凭本能跟爸爸聊天，脸上挂着非常自然的笑容，只有桌子底下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神色如常地把目光转向坐在身旁的男人，贪恋地描摹他线条优越的侧脸，眉骨，睫毛，鼻梁，薄唇，看他含笑望过来，温柔地说话。
他在说什么，她听不清，所有声音都听不清。
周围全部都是寂静的。
只有他的模样，像要烧进灵魂般深深地印在眼睛和意识里。
抓过她搭在膝上的手，戴颂蹙眉，“冷吗？手这么冰。”
红枣这次听见了，“不冷。”
“想什么呢？”
她嘴角弯了弯，不知想哭还是想笑，最终还是笑了出来，轻声说：“想你呀。”
*
蜜月结束之后，所有假期都宣告完结，戴颂刚回学校就陷进地狱模式，所有积压的工作和课程如山倒，快把他淹没了。
红枣回到幼儿园给小花童们继续上课，不知不觉中减弱了些许工作量，把少部分课程交给代班的另一位老师，她分出精力和时间，去完成跟电视台郑总监的合约。
郑总监已经对她足够宽容了，欠了好多节目都没有催，如今大事落定，她必须积极地赶回来。
上午在电视台录完一期，郑总监送她出门，“红枣，上面的意思，等《聚焦》录完以后，想给你在少儿频道单独开一档，你在孩子中间实在是人气很高啊。”
知道她的脾性，担心遭到拒绝，郑总监马上补充，“节目时间不会长，你别担心，台里也会找专业的主持人跟你搭档，其他都可以慢慢学习的。”
他微笑，“能让更多孩子经常见到红枣老师，不好吗？”
中午，红枣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跟对面的韩毅说：“毅毅，我客串一下都很吃力了，居然还让我去做节目，他们也太信得过我了。”
韩毅习惯性摸摸肚子，她已经开始显怀了，“要是我家宝宝能看着你的节目长大，想想就很幸福。”
红枣反驳，“宝宝想看，我天天去你家都行。”
“你老公才不会答应呢，”韩毅笑着喝牛奶，“教授最近忙吗？”
红枣小失落，“特别忙，只有晚上能见到，我都想去C大当旁听生。”
“你去旁听，教授还能讲得下去？”韩毅瞧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敲敲她盘子，“怎么啦，想老公想得影响食欲？”
红枣干脆趴在桌上，“吃饱了。”
韩毅惊奇，“你才吃几口啊。”
红枣蔫蔫的，“真的饱了，等会儿送你回去，我也回家睡一下。”
从来都精神奕奕食欲旺盛的小红枣，突然转性，韩毅琢磨着，眼睛忽的亮起，拉起她就走。
旁边不远就是药店，她火速进门买了什么东西，包好塞进红枣怀里。
“快点随便找个肯德基什么的，去试一下，我等不及要知道！”
红枣全程茫然地被推进某个卫生间的门，韩毅压低声音说：“盒子上有使用说明，照着做就行，试好了拿出来给我！”
等她看清怀里包了好几层的东西后，脑袋瞬间清醒了。
韩毅在外面等得焦心，忍不住敲敲门，“好了吗？”
吱呀一声。
人还没出来，先伸出来清晰无误的两道杠。
“毅毅！我——我是不是怀孕了！”
韩毅也懵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时，还是激动得头发晕，她忙找个椅子坐下，拽着红枣问：“颜色这么深，肯定有段时间了，上次大姨妈什么时候？”
红枣声音发颤，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翻翻日历，说了个日子。
韩毅掰手指头一算，哈哈大笑，“小枣，是蜜月宝宝哎！”
红枣又想起被使劲儿欺负的蜜月，脸上轰的红透了。
韩毅晃晃她手臂，“赶紧给教授打电话啊！”
“他，他早上说了，中午有个会要开，”红枣语无伦次，“我先去医院抽血，确定了才能告诉他，万一是试纸过期了呢。”
力求稳妥的红枣强行把韩毅送回家，独自去找曾经说过“下次见面希望是怀了宝宝”的林副院长。
在医院等结果时，还接到了戴颂的电话，“中午吃饭没有？”
“吃了，”红枣声音小小的，“你在忙吗？”
“中间休息，五分钟后继续开会。”
“会议……重要吗？”
戴颂听出不对，“你怎么了？在哪？”
红枣深呼吸，“先别问！等你开完会，我——”
“不用等，”他立刻说，“如果真有事，随时打给我。”
“那就再过半小时，”她嗫嚅，“半小时后，我可能给你打电话，你要准备好！”
戴颂紧接着过了心神不宁的半小时。
会议室里，院长讲话之后轮流发言，他勉强集中精神说完，刚把资料收起来，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
他跟院长示意，迅速起身出去接电话，就听到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老公，我怀孕了，医院，林副院长这里。”
会议快到尾声，院长等了半天也没见戴颂回来，敲敲桌子问：“人呢？”
坐在前面，离门很近的庄教授露出神秘微笑，“正巧听见一点，新婚媳妇儿怀孕了。”
戴颂赶到医院时，远远就看见红枣坐在走廊长椅上。
瘦瘦弱弱一个，孤单地独自来化验。
他想想都胸口疼，疾步朝她跑过去，刚想俯身把人抱住，就看到她腿上摆着不少东西。
汉堡，炸鸡腿……
瘦弱的小可怜嘴角还沾着酱汁，兴高采烈说：“老公，你来啦！”
并没有他脑补的孤单样子啊！
戴颂一时哭笑不得，给她擦擦嘴，蹲下身，抓紧她的手，“宝宝，电话里的事，再说一次。”
红枣眉开眼笑，慢吞吞，压着声音说：“我，怀，孕，啦！”
戴颂把额头抵在她手臂上，闭眼喘了半天才抬起脸，“你不乖乖等着我，还跑出去买吃的？”
红枣急忙澄清，“林副院长女儿中午来了，要吃肯德基，她看我等得无聊，顺便帮我买的。”
“这可是孕期最后一顿快餐，”她笑嘻嘻，“更何况……”
戴颂眼角泛红地问：“何况什么？”
“何况刚怀孕，摸不出来，怕你没有真实感。”
红枣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肚皮上，“老公，现在是三个月，你想不想摸五个月的，我吃给你看呀。”
全文完
川澜
2017.10.22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完结啦！
好想出去跑几圈~~~~~~~~~~~~~
第一本完结文，感谢宝宝们一路走来的支持喜爱！爱你们！！！
然后说几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