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素哑然。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二)
制作人、导演、《秦》剧主创一干人等在花田娱乐的会议室里端坐,音响里播放的是烈风作曲的音乐demo。
曲子开篇是一段悠扬杳远的小提琴独奏,寂静中透着绝望的哀伤,而后钢琴清冽婉转的声音加入,力度渐进,两种经典乐器配合默契,哀婉忧伤,柔肠百转中是絮絮低语的如泣如诉。
高潮部分,加入了沉敛铿锵的大提琴,紧凑的节奏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果敢和勇往直前,如风动层林,炽烈地拨动心弦。
结尾处,重新回归小提琴和钢琴的完美组合,悠扬中透着希冀的微光,仿佛云端遨游般轻盈。
长度为4分37秒的样带播放结束,大家还沉浸在乐曲营造出来的气氛和情绪中,一时难以自拔。
方恪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会议室里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来一片,“烈风,不愧是当年余梁音老师看中的人,这段乐曲非常契合咱们的剧情。秦易诚就像是小提琴,晏雯就像是钢琴,琴瑟和鸣,非常感人!你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烈风想了下说,“叫‘等风来’。”
“这名字不错!”音乐总监常为从椅子里挺了挺脊背,“剧中的男主角就像折翼之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重新飞起来,女主就是他的那阵风,等来了,人生也就成就了新高度!我们找个婉约派的词作者来给这曲子填个词怎么样?然后直接就可以做片头曲了啊——”
方恪笑笑,“常老师啊,填词还用找人吗?你看我的男主角对剧情理解这么透彻,不光演技一流,连作曲都这么意境贴切,干脆这词也让他一块儿填了算了!”
“那行,就这么定了!”常为挠了挠下颌的胡子,“这曲子回头我找团队好好编曲,绝对能出个惊艳的效果。完成了发给后期团队,就按照这个剪片头就可以了。”
方恪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大家都辛苦辛苦,我们这剧已经定档在了情人节开播,正好趁着烈风的生日好好宣传下。”
烈风蹙眉,生在这天也真是够走运的了,次次都要给工作占据,女朋友都没时间陪。不过……如果把女朋友变成老婆,那是不是又多了个结婚纪念日可以庆祝。这么一想,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唐姿玟坐在席尾,今天的例会她算是赶上了摸进来旁听的,却没想到被烈风的这一曲BGM戳心戳肺地惹了个泪盈于睫。
“我好像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音乐才子回归了——”她的视线粘在烈风脸上,崇拜得旁若无人。
烈风垂头不走心地笑了笑,无奈地舔了舔嘴唇。
*
“小冉,你还记得自己有多少个月没有惊艳的作品流入市场了吗?”Persephone在指尖燃了一支香烟,“这个行业倒是和娱乐圈有点儿类似,你寂静太久,别人就会忘掉你。”
她优雅地侧身靠在沙发上,将烟灰掸进水晶烟灰缸里,缥缈上升的烟雾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见冉云素不做声,她继续道,“秦烈风女朋友这个标签,已经让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吗?如果你不再是你自己,那他凭什么会一直爱着你,你想过自己对他的价值在哪里吗?”
“我并不是他囤积的一件货物,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用价格来衡量。”这种老套的台词拿来派用场虽然顺手,但多少显得有些苍白,冉云素抿住嘴唇不想多说。
“感情能不能用价格来衡量,这个问题只有出钱的那一方才有资格回答。”
Persephone深深吸了一口气,“傻孩子啊,当年我也像你这么以为,然而事实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你早晚会懂,这世上没有什么你来我往不是交易,你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才能留住对方给你提供你想要的。”
彻头彻尾的商人思维,冉云素迎上她的目光,“那你和我的生父呢?他是谁?你又为什么生下我,是打算跟他交换什么吗?你又为什么抛弃我,是因为我根本不具备交换那样你想要的东西的价值吗?”
Persephone的脸色有瞬间涨红,烟灰抖落到指缝中,不过她懂得很好地控制情绪,只几秒钟便恢复平静,“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但作为你的生母,我有必要把我血泪换来的生活经验教给你,我不想看到你走我的老路。”
“可惜我已经长大了,你现在教我什么都太晚了。”冉云素起身想走。
Persephone难掩激动地站起身,声音里透着凛冽,“我的女儿,不应该是甘心被男人养着的小尤物,你这样挥霍自己的才华,放任自己的青春,可对得起冉薇?”
冉云素的背影一僵,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于她而言便显得十分可笑且搓火。“当年你把我丢给她一走了之,可对得起冉薇?”
血亲之间的尖芒相刺,彼此都被伤得鲜血淋漓。冉云素蹙眉回看她,“夫人,你来认回我这个女儿,就是为了对我的生活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并寻找一切机会羞辱我的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秦烈风,你的画布上只有一个秦烈风!”Persephone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很轻却难掩激动,“如果他是你的全世界,那有天他离开了,你可还有活路可走?”
“他是出现在我生命里美丽的东西,为什么我不可以珍视他,为什么我不可以把他画下来?!”
冉云素觉得自己的心尖也在颤抖,“从你丢下我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过,后来我又失去妈妈、失去了一条腿,二十六年,我一样还不是活着走到现在!”
Roy见Persephone抬手抚额,赶忙走过来,“夫人,您休息下,我送小姐回去。”
“其实夫人在国外的时候也非常关心您和冉女士,她曾经很多次寄钱给冉女士,只可惜她都没有收。”Roy在后视镜里觑着冉云素的表情。
她的脸偏向窗外,声音淡淡地飘过来,“我妈妈她的感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钱来交换的……她和你们不一样。”
Roy脸色一紧,顿时噤了声。
*
冉云素绕了个弯儿,去医院等穆瑾下班。大概全世界的孩子跟母亲吵架都是这种两败俱伤的无力感,她的灰败心情需要消化,这种事情闺蜜总比男朋友更给力。
“素素,这两天正想去找你呢,陪我去选个礼物呗。”穆瑾大鸟依人地靠过来,“你都给烈风送过什么礼物?说来听听……那个二十来万的什么玉佩就不要提了,没有参考价值。”
“除了那个,就是我的画了……参考价值?你打算送礼物给秦教授吗?”
穆瑾娇羞地点点头,“十二月二十二日,他的生日。”
“坦白讲,我猜不出秦教授会喜欢什么东西……不然,你偷偷写篇可以发《柳叶刀》的论文给他?”
“看吧,他的确变态得有目共睹。”穆瑾嘟着嘴,“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孩子,人家烈风连生日都在情人节那么浪漫,可秦烈峥呢,居然在冬至这天出生,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数九寒天的开端,真有够冷!”
“那你就送点儿保暖的嘛,比如围巾、手套……”
穆瑾茅塞顿开地眼睛一亮,“你说我织一条围巾给他,会不会比较有心意啊,关键还不用太多钱,反正他不差钱的嘛。”
冉云素点点头,掏出手机打开日历,“数数还有多少天,你现学现卖地织围巾,时间够用吗?”
穆瑾挽住她的胳膊,“走走走,现在就去买线,今晚回去在网上搜个视频教程立马开工!”
“真后悔建议你送温暖诶,先是陪你挑针选线,然后再帮你搜视频选花样,现在却只能枯坐在这里看你挂着傻笑一针一针地情意绵绵……我本来是想约你吃大餐看电影的!”冉云素用叉子插起一块切得一口大小的披萨送进穆瑾嘴里,然后再拿起自己的那块百无聊赖地咬下一口。
后者毫不羞涩地享受着饭来张口的贴身服务,围巾都开工寸许长了,还在前狼后虎地纠结着,“你说织围巾会不会太老土呢?低成本制作会不会显得太廉价?”
“越是古老的方式就越感人啊,比如写情书。还有,礼轻情意重,虽然材料成本的确不高,但人工成本很高啊,就你这速度,没几个通宵怕是捣鼓不完吧……我善意地提醒你,千万不要漏针,否则还得拆回来重织……”
“也不知道他收到了会是什么反应?”恋爱中小女人患得患失的小心情。
“什么反应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他戴不戴,如果他戴了,就证明心里有你呗。”
“那万一他不戴呢?”
“嗯……那有可能是心里有你,但表面上不愿意表现出来……”冉云素接着投喂她,“我赌一块钱,如果他不肯戴,八成是因为你选的这个枣红色太过闷骚了……”
穆瑾嗤笑,转而又愁肠百结,“素素,你说我会不会是自作多情呢?他这个人除了生活方式变态了点儿,讲真还是超级完美的,想睡他的姑娘真是不要太多哦,你觉得我哪里比较有竞争力啊?”
冉云素佯装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你脸皮厚啊,秦教授那么高冷,打他主意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你机会很大。”
“……”
作者有话要说: 穆小瑾:作者君,听说秦教授的女粉越来越多,光靠脸皮厚有点儿不牢靠啊,赶紧给我加持点儿别的技能!
喵喵喵:不然给你制造个机会直接扑倒?
穆小瑾:会不会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喵喵喵:织围巾很有技术含量吗?
穆小瑾:抱拳,从明儿开始,我包包里随时都戴着TT!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三)
秦烈峥的办公室里,穆瑾刚刚汇报完常规病案的进展,觑着他的脸色正在纠结此刻算不算是个提出邀约的合适时机,就听对方先开口了。
“你这几天脸色很差,经常熬夜吗?”他眉心一个结,理解为嗔怒显得缺乏人情味,理解为关切又相当自作多情。
“哦……那个……就是上周定下来的那个开题报告……正在……忙……”麻蛋,结巴得太明显了,没出息的玩意,在心里扇自己俩大耳刮子。
秦烈峥眉结愈紧,“照你这一脸的刻苦程度,我好像不应该到现在连论文大纲都没看到。”
不会吧,模样很糟糕?穆瑾抬手摸了摸脸颊,又在眼袋处推了推,“查资料……查……资料……”猩红围巾此时正躺在她的办公抽屉里,通体散发着闷骚的气息,连她的面颊都给染红了。
“你去忙吧——”
秦烈峥掏出钢笔在几份文件上签字,恍然抬头见穆瑾仍旧站在那里,“还有事?”
“秦教授,你……今晚有空吗?我……”
“没空。”他拒绝得干脆利落,问题是她的话还没说完。
“今晚你既没有手术也没有特殊病患留观,连院讯我都看过了,没有需要你参加的会议或活动,为什么没有空?”
他有些吃惊地抬眼看她,“我的生活又不仅仅是在医院里,怎么不可以没空?”
“你的生活不仅仅是在医院里,还会在哪里?”她步步紧逼,有些蛮不讲理。
“不可理喻!”他果然给出一个精准定义,“没事的话,马上出去。”
穆瑾气得双拳紧握,“你在这等着!”
这语气怎么像是要约架?原本不是要约会的么?
三分钟后,穆瑾抱着一个扁方形礼品盒,啪叽一声拍在秦烈峥的办公桌上,“祝你!生日快乐!”国仇家恨的语气,像是要吃人。送出这句凶悍的祝福,她像坦克一样从主任办公室里开了出去,连门都没帮他关。
走廊里看热闹的都不敢靠近,从没见过穆医生在秦主任面前如此血气方刚过。
秦烈峥左右看了看面前的盒子,心里有那么一念诡异地闪过,什么东西?定.时.炸.弹?火.药味都闻到了。
他提着盒盖小心地打开来,抓起那猩红柔软的一团抖开,心里登时一震。这审美,和这手艺,还真不是一般地愁人。忽地,他觉得刚刚自己多少有些过分了,但还不至于到需要道歉的程度,顶多应该为那句生日快乐回一句“谢谢”。
秦烈峥一直在办公室里磨蹭到九点多才出门,这个时间那傻丫头应该早走了吧,他确信自己不想遇到她。存心想避开一个人,要么是烦,要么是怕,他显然不是烦她,怕她?好像更没道理,怕她什么……
转过走廊,感应灯亮起的同时,一个白影嗖地窜起来,得亏他心脏还算强健,不然很可能突然心源性猝死。
光源照射在那张因为熬夜显出苍白的脸上,满是局促和不甘。
“秦烈峥,我想约你。定好的餐厅因为过了时间已经被取消了,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高峰期,随便找家店吃个饭应该不算难。”
秦烈峥呼出一口气,福祸躲不过地认命了,“走吧,还是我来找地方,我可不想再得一次急性肠胃炎。”
穆瑾在黑历史面前两眼一闭,赶忙倒着小碎步追了上去。围巾他没有戴,再看他提包的尺寸,应该也没有装在包里。别说是戴上了,连随身携带都不肯,一根小针嗖地刺进心窝里。
*
四合院门廊上没有招牌,只见两只红灯笼挂在廊檐上,每只上面都带着一个“崇”字。这地方有饭吃?穆瑾犹疑。
引他们进去的姑娘一脸歉意,“秦先生,很抱歉,准备得有些仓促。”
“是我突然袭击,”秦烈峥被她引着往最里的一间走去,“我们只有两个人,简单些就可以了。”
姑娘一走,穆瑾小心地蹭着实木椅子坐下,四周围地打量,“这里是餐馆?没见营业执照啊,连大厅也没有,该不会是黑店吧?”不过不得不承认,这黑店的装潢品味不错,下了血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