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有人知道,他在陌生的地方,那样的渴望融入,那样的渴望温暖,可所得到的,不过是心寒入骨的冰凉。
自此,小小年纪的他,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收到别人同等的回报。
从那以后,他不再试着去讨好陆西洲。
陆西洲生性薄凉,更不会去主动找他。
他在陆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回想起来,同陆西洲说过的话,也不过那么几句。
他活的卑微而小心翼翼,将所有的存在感抹去,只为换一个简单的安稳。
可当他看到时羽的那一瞬,这种想法,被打破了。
他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时羽跟随她的父亲来陆家做客,那时候的时羽穿一身白裙,白白净净的脸,带了婴儿肥,纯白乖巧的像是一束淡雅的雏菊。
尤其是身上那股子清清淡淡的气质,好似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他从未在别的女孩身上见过。
他被她吸引。
从那以后,极力像在在她身边突出自己的存在感。
可有那样一个陆西洲,轻而易举的遮挡了不起眼的他,时羽看不到他。
无论他付出多大的努力。
他曾在十几岁的年纪攒钱,只为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件像样的礼物,可她转头将他礼物闲置,却捧着陆西洲的爱不释手。
他曾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因为几个男生私下里对她的想入非非跟人大打出手,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回家被陆振东责骂。
他也曾在无数个清晨悄悄买了她喜欢的酸奶塞进她的课桌,无数个暗夜跟在她身后悄悄送她回家,甚至往她的课桌里放情书。
可她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归功于陆西洲。
她从来就不曾将他看进眼里。
情窦初开的年龄,他看着她穿校服和陆西洲相谈甚欢,他看着她在操场看他打球为他欢呼,他看着他们头抵头伏在课桌上讨论一起去哪个大学。
那些暗恋多年求而不得,在心头如同杂草一般疯狂滋长,连同他对陆西洲的恨意,也在一天一天里与日俱增。
高考完,陆西洲和时羽准备报考A市的大学。
当时他同陆振东说,他要上A大,他的分数足够了。
陆振动却强硬的甚至是冷漠的,将他的志愿改成了T大。
原因是,陆西洲说,他选择的专业,在T大发展会更好。
他同陆振东大吵一架,离开家。
就那样,有四年,没回过家。
也没同陆家联系。
也整整四年,再没见到时羽。
四年后,他毕业,陆西洲让人来把他接回陆家,送进了尚秀。
他的职位是副总,可整个公司谁人不知,这副总,就是副空架子,从来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陆西洲也从来不会把公司要事交给他打理。
有他在,他永远被死死的压在下面。
他永远低他一等。
不管他有多努力的想要往上爬。
也是那时,他知晓,这四年间,时家破败,陆振东去世,而时羽,出了国。
他花了很多了时间精力去打听时羽的下落。
三年后,他找到了时羽。
逼仄阴暗的房间里,她神色漠然的同他讲述这些年来发生了些什么,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时羽。
他不觉得陌生,他只觉得心疼。
与此同时,甚至有些庆幸。
有那么一瞬,他看着他,觉得他们成了一类人。
那晚,时羽流着泪对他说她要报仇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隐隐浮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在他看到放在床头的被他用胶水黏合的小木雕后,生根发芽。
他忆起这些年种种,才发觉,不知何时,他恨透了陆西洲。
他同时羽合谋,设计了这场局。
为时羽报仇,也为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怨恨做一个了结。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收回视线,把目光定格在陆西洲默然的面上:“陆西洲,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恨你?”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当你在黑暗中行走渴望光明却没人拉你一把时,那种绝望。
许多年,他记起房间里那一幕,都心如刀割。
没有人生来心思阴暗。
他也曾,对这个世界有过期望。
陆西洲听他把过往道尽,竟说不出一句话。
这些过往在他的记忆力微弱的不值得一提,他甚至不记得当年曾收到过那样一副礼物。
盯着陆沉看了很久,他才道:“当年,我不知道那是你父亲送给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
有用吗?
陆沉看着他,轻嗤,可转瞬,红了眼眶。
为什么当年不能这么同他说一句,哪怕一句。
七岁的他,孤立无援,曾那么的渴望亲情,渴望温暖啊。
他捏了酒杯杯壁,深吸一口气:“陆西洲,晚了。”
“你现在收手,一切都为时未晚。”
收手?
收不了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谁都保不住他。
一切,早已在七岁那年他尚且稚嫩的心里刻上伤疤的那一瞬,就已经回不了头。
而今天,陆西洲,必须死。
只要他死了,时羽就安然无恙了。
关于陆家和时家当年的那桩秘辛,将会石沉大海,再不会被人知晓。
这场恩怨,将彻底结束。
他冷笑,如同释然:“陆西洲,我用我这条命为你送葬,你不亏了。”
是的,他没想逃出去。
陆西洲布了天罗地网,他又如何逃出去?
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
他不想一辈子躲在阴暗处生活,这些年,这样的生活,他过够了。
他死了,再不会有人顺着线索找到时羽。
余生,时羽可以在美国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没什么好后悔,他曾拥有她。
没什么好留恋,她不曾爱过他。
他一直知晓,清清楚楚的知晓,时羽喜欢的人,一直是陆西洲。
而他,始终在她心外徘徊。
所以,不想活下去了。
这世界没什么叫他留恋。
他一直过的不快乐,而现在,他要解脱了。
陆西洲闻言,却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陆沉。”
陆西洲刚喊了一个名字,耳麦里,传来秦宁气喘吁吁的声音:“我被人拦了,但你放心,我闯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到。”
他微微蹙眉,与此同时,客厅里响起一道手机铃声。
不是他的。
是陆沉的。
陆沉看了一眼,接通。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狼狈不堪的男声:“陆总,陆西洲找了帮手,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的人伤的伤,死的死,没能拦住,这会儿,那人已经带着警察过去了,怕是马上就要到了!”
挂断电话,陆沉脸色沉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陆西洲,眼底渐渐生出浓不见底的戾气。
毫无征兆的,他踹了陆西洲一脚。
踹的,正是那条伤着还未来得及就医的腿。
陆西洲后退,摔倒在地。
陆沉上前,踩住他的膝盖,鞋底来回碾压:“陆西洲,你敢阴我?”
因为疼痛,陆西洲脸色发了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却门外传来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