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曦哑口无言,气血上涌,平静不下来。瞪眼和他无言对峙,视线相接谁也不让,十几秒后,她蓦地用力甩他的手,再次开始挣扎。
“你放手!你——”
她被他扯得趔趄,差点摔到他怀里。肖砚捏住她的下巴,满眼幽寒,“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想下半辈子在牢里过?”
她还想反抗,被他一句话堵得心里酸涩——
“你妈刚去世,你是不是想让她死也不安生?”
下颚快被捏碎,她忽然想哭,但并不是因为疼。
肖砚不再跟她废话,拽着她大步流星走出小区,对她一路呼喝叫骂充耳不闻。
寸头开着车等在小区外,肖砚开了后边车门,直接把方明曦丢进去,随后也坐进后座。
方明曦刚爬起来,肖砚道:“我不想打晕你,你最好不要再闹。”
他不看她,吩咐寸头:“开车。”
方明曦撑着车垫坐好,手捏紧成拳,直直瞪着他,到底没有再撒野。
车开到肖砚住所楼下,寸头放下两人,肖砚就让他先走。寸头无二话,调转车头开出停车场。
肖砚把方明曦领回家,进门手便一甩,任她跌坐在地。方明曦也不想站起来,力气早就用了大半,颓然坐在冰凉地板上,和先前抓狂模样相比,死气沉沉像是两个人。
肖砚站着居高临下俯视她,面无表情,周身围到化不开的低气压。
“你想不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方明曦不答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断了线的木偶般呆坐着。
肖砚看了她许久,她满脸了无生趣,只一味眼神放空,呆呆怔怔。他拧眉,猛地一下捞起她的胳膊,把人拽到里面浴室。
一手拽她,另一手取下花洒打开水龙头,冷水兜头冲着她的脸淋下去。
方明曦不妨如此,脸皱成一团,终于有反应,开始挣扎。她呛得咳了好几声,却摆脱不了肖砚这个轴心。
“走……开……”她偏开头,甩胳膊,甚至抬腿踢他,差点滑倒。
肖砚淋了十几秒,松手将她甩在地上。方明曦狼狈不堪摔坐在浴室地板上,冬天的厚衣服半湿不干,头发却湿透,水顺着脖颈流进贴身衣物内,她张着嘴喘气。
肖砚扔开花洒,水龙头未关,横在地上呲呲喷出水来。
“你如果想死,洗干净换身体面衣服。”他说,“从外面那道门滚出去,然后如你所愿地去死。我不拦你。”
方明曦脸上湿哒哒一片,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凉水。
她双手环抱在身前,因为冷瑟瑟发抖,肖砚站着看了她很久。
久到地面快要因下水口塞子未拔而水漫金山,她才终于有反应。
她蜷缩起来,脸埋进屈起的膝盖和手臂间,无边际的自责和悔恨汹涌将她淹没。
“是我害了她……”
“原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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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砚家里没有女人穿的衣物,他找出一套没穿过的男士睡袍给方明曦换,冬天的面料够厚,暂时穿着,只等寸头买新的女装送来就行。
方明曦在浴室里冲过热水澡,裹紧浴袍出来,寒意驱散,屋里开了暖气,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觉得冷。
刚才那一番争吵厮打,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尴尬。
肖砚能理解方明曦的反应,原本以为只是意外,但突然出现转折,发现或许另有原因,而这个原因是因她而起,深深的自责和自我厌弃冲昏头脑,失态很正常。
方明曦窝在沙发角落,睡袍是他的尺码,她穿在身上显得越发娇小。半干头发披在肩上,娇艳眉眼蒙着一层湿气,素白脸色减了几分媚意。
肖砚倒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我这没有别的喝,只有这个。”
“谢谢。”她轻声道。先前又抓狂又闹喊了许久,嗓子微微沙哑。
肖砚坐在她对面,无言相对,她捧起杯子默默喝热水。好在没多久,门铃响,被肖砚一通电话打发去买女装的寸头赶到,送来两身干净衣服。
寸头连门都没进,在玄关和肖砚说了几句话,地还没站热乎又出了这道门。
方明曦瞧着门的方向,肖砚提一袋衣服走进来,解释:“他有事去找郭刀。”
她便没多问。
方明曦要去换衣服,肖砚道:“睡觉就穿身上的,明天再换。”
她一愣,肖砚起身,扫了眼桌上那一袋新衣物,“晚上你在这住。”
“那你……”
“我回队里,明天要早起带队训练。”他走到客厅柜子前,从抽屉取出一串钥匙交给方明曦。
“为什么给我?”方明曦微怔。
“这件事我替你处理,有消息通知你。”肖砚说,“事情解决之前你住在这,需要什么打电话给寸头,楼下楼道门钥匙也在上面。我刚好有事,回来住不是很方便。”
说罢,肖砚拿上外套走人。
方明曦叫住他,半晌才说话:“你为什么……”
她欲言又止,话没说完。
肖砚半天没听见下文,提步朝外,“我还有事先走,你休息。”
门开了又合,里外隔绝。
肖砚行至电梯门前,眉目幽深不知在想什么,站了许久,半天才按下电梯键。
第31章 三十一朵
方明曦一个人在肖砚公寓住下,隔天寸头又送来几套衣服,外加一些新鲜蔬菜和肉类。尔后一连几天,寸头每天早上九点准时送菜上门,肖砚倒是一直没出现。
春节来临,下了两场冬雨,全城浸入湿蒙蒙的新春气息中。
除夕前一天,周娣邀方明曦跟自己一起回家过节,她家在瑞城周边的一个县里,家里条件还算富庶,方明曦婉拒她的好意,连同之后打来电话的梁国也一并拒了。
几天不见踪影的肖砚终于出现,带回些消息。
落座于沙发两侧,方明曦给肖砚倒了杯热水。肖砚裹挟一身寒意进门,在暖气里吹淡。
他表情稍显严肃,凝声说:“我找过店主,和他谈完以后他松了口。”
方明曦看着他,静等下文。
“店里的电脑烧掉了,不过当天的监控录像有网络云端备份。”他说。
起火是一回事,人命是一回事,责任能少担一点是一点,没人会不晓得利害。
“监控录像里你母亲下到地下储物间……”肖砚神色严正,眼里闪过一刹晦暗,声音沉下几分,“半分钟之后,有个年轻男性尾随至门口,将储物间的门关上,用门上钥匙反锁后把钥匙拔出丢弃在墙角。”
“……然后呢?”方明曦攥紧拳头,置于膝头的手,青筋暴起。
“我和老板检查了所有录像,找到了所在包厢号,进门的录像里有他们所有人的图像。”肖砚说,“……是唐隔玉的朋友没错。”
方明曦嘴里发涩,涩得说不出话。
肖砚告诉她:“东西我拷贝保存了,警局那边已经联系,不过要等春节后才能正式处理。”
客厅里漫开沉默。
许久,方明曦从喉咙挤出声音:“……谢谢。”
……
肖砚说完正事又要走,理好情绪缓和过来的方明曦见他起身,抬了抬眼:“现在就走?”
“明天除夕,回队里安排一下。”肖砚看向她,稍作停顿,“你明天……”
“我自己煮东西吃。”方明曦说。
他默了默,开口:“缺什么跟寸头说。”
她点头,道了声好。
方明曦送他出去。明明是他的家,反倒弄得她像主,他像客。
一前一后行至玄关,肖砚突然停住。
方明曦见他停下,问:“怎么?”
肖砚睇她,有几秒没说话。她身上有一股香味,并不陌生,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乳,偏清淡的男士香。他这下才想起,除了洗漱用的牙具毛巾和换洗衣服,他忘了让寸头送别的,而方明曦大概节俭惯了不挑,沐浴乳这类东西,这里有什么用什么。
他用了很久,从没觉得这个味道香得如此浓烈,缠着呼吸萦绕消散不开。
肖砚沉吟,问:“确实没什么缺的东西?”
方明曦以为他担心自己客套住不习惯,扯了个很浅的笑,“真的没什么缺的,有我一定会说。”
肖砚动唇,话到嘴边蓦地止住,最后道:“……那就好。”
想问她需不需要换个女款沐浴乳的话,直至出门也没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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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方明曦很早就醒了。她作息一向规律,尤其最近睡眠变浅,早早吃过早餐。
寸头提前送来很多食材,冻在冰箱里足够她吃好几天,九点便没来。他们队里大多数人不回家过年,兄弟伙聚在一起,想必很热闹。
一整天,方明曦没有踏出公寓门一步,静静看书备考,中午吃得也简单。
晚上把中午的菜热过,吃完回到沙发继续沉浸在专业书里。
饭后周娣打来电话,她收起毛躁,语调柔和:“新年快乐喔。”
似是想到她母亲的事发生还不到十天,周娣说完一顿,声音放轻换了话题:“今天过节,你多吃点好吃的。等过段时间回学校我带你去吃火锅。”
方明曦知道她怕自己伤怀,不想她被自己影响过年也不得开心,不说其他,只笑答:“好。新年快乐。”
那边鞭炮声响亮,和窗户外隐约传来的混杂在一块,仿佛身处同一处,距离和空间的差异霎时变得模糊。
接完一通,梁国又打来,方明曦宽慰他,再三强调自己很好,拒绝了去他那的提议。
手机放回茶几上,屋里没有声音,安静得有几分寂寥。
“叮——”门铃突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