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喉咙发干,咳两声胡乱去撕吸管的塑料包装。
陆允信把掌心的瓜子放桌上,然后抽了张纸,一颗颗剥瓜子,默默搁纸巾里……
同学们合唱的合唱,说相声的说相声。
主持休息间隙,蒋亚男坐到江甜另一边:“毛线今天回去了吗?”
“回,她都来两周了。”
“她今天抱的盒子是什么啊,给你的礼物吗,这么大一个,你怎么一直不拆开看看,我们好奇心可都要炸了……”
蒋亚男说着,弯身想去探她放在桌下的盒子。
“诶诶,隐私。”江甜赶紧挡住盒子。
蒋亚男哼哼着“小气”回台上主持。
陆允信睨着江甜红热的耳垂、紧张护住的盒子,不动声色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剥好的瓜子包起来,扔给沈传。
沈传惊喜:“允哥你……”
“同学情。”陆允信看着江甜,嘴角扯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又两个节目,到江甜。
虽然才来一个多月,但江甜呼声极高。
她一边走一边点头回应老师的慈爱同学的口哨,然后站在中央,落落大方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
还是回学校的路上让毛线帮忙打印的。
“我带来的节目,是诗歌朗诵。1846年,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在舞会上结识了伯爵的女儿尤丽娅,并一见倾心。伯爵却不肯把女儿嫁给裴多菲这样的穷诗人。面对阻力,裴多菲对尤丽娅的爱情仍痴迷不减,在两人经历一系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后,诗人点燃激情与真爱,写下了这首传世名作,在朗诵之前,我想……”
江甜朗读声停住,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
她眼角不着痕迹痕迹地掠过陆允信,稍稍吸一口气,继续:“把这首诗献给我同桌,陆允信。”
话音落完,全场静寂。
一秒,两秒,三秒。
轰然炸开。
男生们“当当当”拍桌子,女生们鼓掌带头喊:“在一起!在一起!”
欢呼连成一片。
坐在最后的郭东薇瞟了眼面红耳赤的江甜,又看了眼没反应的陆允信,笑呵呵:“大家好好玩别闹太过。”
随着班主任出去带门的“咔哒”声,沈传胳膊拐陆允信:“允哥大家在叫你和甜姐儿。”
“啊?”陆允信迷茫地抬头。
沈传在他耳边大声说:“叫你和甜姐儿在一起。”
陆允信的玩笑不常有,大家“在一起”吼着吼着,就变成:“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陆允信摁灭手机,站起身。
全班同学都满面激动地望着陆允信。
教室中间、明明可以把话转掉却一时脑抽的江甜同样望着陆允信。
空气中充斥着泡沫和糖精的甜,彩光纸蒙出灯光暗绰。
陆允信走出座位。
江甜看着越来越近的他,脸颊红透。
她眼睫闪烁,心跳如雷,捏着纸的手抖:“我……”
作者有话要说: PS:裴多菲诗背景来自百科。
第18章 《我愿是急流》
陆允信越过江甜, 直接朝教室外面走。
江甜悬在空中的手尴尬动两下。
随着同学们彻底的沉寂, 她咬咬唇,反身追出去……
晚霞红火, 渲染着整个远天。
陆允信双手插兜, 步伐不急不慢,夕光从他身上淌过, 折出他少见的、苍白的脸色。
陆允信走出教学楼, 江甜跟出教学楼。
陆允信走过小广场,江甜跟过小广场。
陆允信散步走到操场,江甜小跑着跟到操场。
最后半轮斜阳没进建设中的城市, 红白跑道把陆允信影子割成静止的两半,“还要跟下去吗?”
“嗯。”江甜细若蚊蝇。
“意义。”陆允信问。
江甜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 不该说这些。”
她边说边走到他面前,“可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很久是真的, 很喜欢很喜欢你……也是真的。”
陆允信敛着眉目,没接话。
江甜左脚尖抵住他右脚尖,右脚磨着干软的砂砾,抵住他左脚尖。
然后, 抬头看着他,以极慢的语速说,“从209天前第一次遇见你,到209天后的现在, 我喜新厌旧,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唯一一件持之以恒并乐于继续下去的事,就是喜欢你。”
“你要问我喜欢是什么,我不知道……”江甜眼睫轻颤。
“我只知道,我会克制不住地想你,”江甜说,“克制不住地看企鹅信息,看你在线,2G还是3G,我反感程女士专-制但知道你在这就满心欢喜,我会留意奥赛,会留意南城一中,会留意很多很多边边角角关于你的蛛丝马迹……”
江甜揉着那张A4纸。
“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没有原则,死皮赖脸,遇到你之前,我好像也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人,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看到他的时候,好多好多话又说不出口……”
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江甜稍微一动,就能碰到他的身体。
四面教学楼沸反盈天,江甜视线挪到他的拉链扣上,屏着呼吸,听风。
“说完了吗?”陆允信问。
A4纸在掌心皱成一团又展开,江甜轻轻“嗯”。
陆允信左脚移开她的脚尖,右脚移开她的脚尖,然后踩着跑道线,一步一步接着走。
陆允信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江甜才回过神,忙不迭追到他身后。
她轻喘着气,刚想说什么。
“如果你的喜欢是为了和我同桌,费尽心思让你妈妈给班主任打电话,或者是你考差我给你讲了题说了重点,你却完全没有下次考好的欲望,反而因为秦诗生病每天跟着其他人朝外跑嘻哈打闹,再者不顾当事人困扰让全班同学起哄并且你很享受这种瞩目感的话,”陆允信停在主席台下,“那希望你。”
江甜拽住他袖子:“你……”
陆允信拉住自己衣袖、一寸一寸、不看她、不碰到她地拂下她的手:“不要再喜欢我。”
陆允信陈述平静,缓慢,不带情绪。
江甜胳膊被别得晃两下,脑子空白又昏胀……
最末一抹余光隐入地平线。
一秒,两秒,三秒。
安静中……
“所以,”江甜扯了扯唇,似是自嘲,“你不喜欢我,现在连我喜欢你的权利都要剥夺?”
“是我在剥夺你的权利?”陆允信“嗤”一下笑出声,“你不断靠近我,不断侵占我私人空间,你是团宠你是甜姐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我全世界都觉得我该喜欢你的时候……”
他倾身向她,一字一顿,“你有给过我说不的权利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选择,”江甜蓦一下热了眼睛,“我就是一逼再逼我就是不顾你感受,可你特么有本事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你有本事就把我的心掏出来,把里面的陆允信硬生生划掉刻上其他人的名字啊!”
眼泪包不住,倏然涌出眼眶,“你凶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地喜欢你,我有错吗?”
是的,她没错。
明女士警告说“你不去帮甜甜补习功课小心我扔了你房间那堆破铁”……
郭东薇谄媚说“那个楼盘开盘号难排,您有朋友啊”……
船长嬉笑说“我朋友说所有人都该喜欢甜姐儿”……
同学们满面红光地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还有陆奶奶彼时还算慈祥的脸:“小允去吧没关系……小允大家怎么会害你……小允奶奶伯伯都是你亲人……小允乖……”
一幕,一幕。
像被缚住双脚,绑上石头,关进铁笼,沉到海底。
无法挣扎,无法逃脱,海水从四面八方扑来,“咕噜咕噜”,灌进耳朵、口鼻……
“你没错,是,你没错,”陆允信颤着指尖,闭眼,深呼吸,缓缓睁开,“只是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
“我愿是急流!是山间的小河!穿过崎岖的道路!从山岩中间流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里,愉快地游来游去!”江甜大声地,哽咽着朗诵第一段。
陆允信避开她通红的眼。
“我愿是荒林,座落在河流两岸,我高声呼叫着!同暴风雨作战!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停在枝头鸣叫,在我的怀里作巢!”
陆允信阖眸,搁在裤兜里的手攥得发青。
“我愿是废墟,”江甜撕破音,“耸立在高山之巅,即便被轻易毁灭,我也毫不懊丧,因为我的爱人,是一根常青藤,绿色的枝条恰似臂膀,沿着我的前额,攀援而上。”
陆允信错过她,朝门口走。
一步一步,影子在灯下越来越远。
“陆允信你只要走出这扇门你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我……”威胁的话到了嘴边,江甜说不出。
陆允信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