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周慢吞吞跟在她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伸手帮她拖着包底。诸弯弯不想让他碰, 就加快了小短腿迈动的速度, 拉着双肩背包的肩,tututu地埋头向前冲。
等他们全都离开快艇,船工就立马调转船头, 向着海鸥市返回了。黄宇打了个电话,然后抱歉地跑到他们跟前, “接咱们去酒店的车还在路上, 稍微等几分钟, 马上就到!”
只能在沙滩边等,没地方可躲陈不周,诸弯弯只好闷着头到处转圈, 反正就是不想停下来跟他说话。
陈不周也不拦她, 只是看着天空插兜瞎溜达, 等走到她附近的时候,就随手伸出手掂一下她的包,诸弯弯立马就会扭头瞪他一眼, 然后兔子一样跑得更快。
……
几分钟后,接他们的车总算到了,正在不远处的平地上等着。
收到消息,黄宇开始领着大家往里走。
没有陈不周的捣乱,诸弯弯开始注意起了脚下的这片沙滩。这里到处都是粗糙的砂砾和石块,还有不少被踩碎的破碎的贝壳的碎片。那些贝壳碎片很脏,边缘尖锐锋利,就像是碎玻璃片,隔着鞋底踩上去都觉得硌脚。
连一个漂亮的鹅卵石都捡不到,跟她想象里的沙滩海岸完全不一样。
突然,队伍停下。黄宇指着不远处的那辆白色面包,“你们先上车吧,我碰到个亲戚,去打个招呼就回。”说完,他就惊喜地快步朝岸边一个穿着红布裙子的女人跑去。
诸弯弯看过去,那个女人穿着偏大的拖鞋,坐在一个破板凳上,油腻的头发随便地扎起来,正从塑料桶里捞出扇贝,把贝肉挖出来丢到脚边的盆里。
“婶儿!”
黄宇很兴奋地跑到女人跟前,用口音很重的地方话跟她说起了话。
那些话,诸弯弯一句话都没能听懂。
但黄宇也没能说很多,因为那个女人并不想跟他说话,她几乎是看到黄宇就皱起了眉,一脸厌恶地绷着嘴角,低头拎起桶、抱起盆、夹着板凳就要走。
黄宇有些难堪,但还是跟在她旁边,情绪激动地想要接着说。
就在诸弯弯看着黄宇的时候,一个脸颊晒得有两团高原红的小女孩走到了她身边。
诸弯弯低头看,小女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正好奇地盯着她背包上挂的大白兔奶糖玩偶。
“喜欢这个吗?”
她试探着慢慢问。
但小女孩没点头也摇头。诸弯弯想了想,最后从包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
“给你吃?”
她伸手递向她。
小女孩舔了舔嘴唇,怯怯地伸手想接。
“冬儿!”
被黄宇叫婶儿的女人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她几乎是充满了怒意地冲过来,猛地拽开了快要接到糖果的小女孩的手。
糖果掉到肮脏的沙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了沙泥。
诸弯弯也被吓到了。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糖,又抬头去看被粗暴拽走的女孩,有点回不过神。
拽着女孩的女人依旧说着外地人听不懂的地方话,但她的面目狰狞,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是在发泄着咒骂。甚至边骂着,边狠狠地女孩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
而那个被生拉硬拽的小女孩,还在不舍地回头,向地上的那颗的奶糖望了好几眼。
诸弯弯垂着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紧绷着脸的黄宇回来,才弯腰把那颗大白兔奶糖捡起来,使劲塞到站在她旁边的陈不周手里。
“给你吃!”
——
爬完一个小陡坡走上平路,诸弯弯终于走到了面包车前。
司机正站在面包车门边等着。他穿着黑色的短袖和黑色的长裤,面无表情,看起来块儿头不小,很像那种硬汉的类型。
“这是我堂哥,叫黄宗,酒店就是他在管。他这人就这样,不爱说话,但是办事很靠谱,你们有事只管找他,保证都能办好!”
看到堂哥,黄宇绷着的脸很快就被笑代替了。他拍着黄宗厚实的肩膀,咧着嘴开玩笑地跟大家介绍。
就像黄宇说的,黄宗是真的不爱说话。见面后只是简单地向他们点了下头,说了句“你们好”,接下来全程都没有再出过声。
面包车自西向东开了半个多小时,先是不停地上坡,经过了好几处颠簸陡峭的山路,接着又一路下坡,远远地就能望见漂亮的金色沙滩。
很快,平坦干净的海岸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不远处岸边的沙子像砂糖一样细腻柔软,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脚踩进沙子里时陷下去的松软感。
诸弯弯看着越来越近的沙滩,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海龟岛一西一东,一首一尾,真的是截然不同。庞大的海龟就像被巨斧从中间劈开,西边的头部脏乱阴湿,东边的尾部却干净温暖,两处泾渭分明,差别大得仿佛是两座岛屿。
岛上人的态度也奇怪,好像对他们这些游客有着很大的抵触。在车开过来的途中,他们也遇到过几波岛上的人。有的人只是默默地看他们一眼就走开,有的却示威似的、充满敌意地朝他们吼,简直有种兵戈相见的硝烟感。
反正,诸弯弯觉得,她想象中跟渔民一起出海捕鱼、谈天说地的的融洽画面肯定不会有了。那她的那些海鲜,还能吃到吗?
……
车子最终停在了海边的一个小院前,跟在陈不周后面,诸弯弯跳下了车。
仰头看,比起谭笑说的“酒店”,眼前的这栋建筑更像是民宿。
白色的四层小洋楼,看起来平凡无奇,和这座渔村小岛的海草房间建在一起也没什么违和感。不过房子的位置非常好,小跑几步就能踩到沙滩,东南北三面都能看到海。
走进院子,里面种着一大片黄色白色的不知名小花,花的香味很甜很浓郁,让整个院子都变得温馨起来。
可惜,大家刚靠近那些花,突然就起了一阵大风,花丛顷刻间就扬撒出一大片肉眼可见的黄色花粉,向着院子里的人刮去。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陈不周就拿起诸弯弯手里的小红帽,把帽子扣到诸弯弯脸上,盖住她的嘴和鼻子。等风停下来,花粉慢慢沉落,陈不周才把帽子拿开,懒洋洋地对着地面抖了抖,抖掉了好多的花粉,然后把帽子放回诸弯弯怀里。
诸弯弯看了看帽子,抿着嘴弯着眼睛,偷偷地握住陈不周的小拇指,晃了晃。
陈不周轻嗤了一声,不过没有把手指抽出去。
就在他们俩手拉着手却谁都不看谁的时候,沉默寡言的黄宇已经走到小洋楼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但门刚打开一点,就有两只猫一前一后地蹿了出来。
两只猫都是黑色和白色混杂在一起的毛色,连眼睛也都是最常见的黄色,但跟那些听到动静就四下逃窜的野猫不同,它们一点也不怕生,见到人就喵呜地凑过去,在每个人的脚边打转。
最先对猫做出回应的是贺雨晴。
她好像非常喜欢猫,明明刚才吸到花粉后一直在咳嗽,但见到猫却还是立刻蹲下来,伸出手把它抱到腿上。
但猫似乎被她抱得不舒服,奋力地挣扎了几下,在她放在大腿的包上留了一道很深的抓痕。
但贺雨晴完全不在意,直接把包放到了脚边的地上。
鳄鱼皮的Picotin,光是制作时间就要1000小时,可她就像对待真的菜篮子一样,嫌它碍事就随手丢到地上,划伤了就划伤了,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只顾逗猫玩。
这段时间,黄宗开始把他们放在车里的行李往房子里搬,而黄宇则跑进去拿了一沓纸出来,给每个人分了一张。
诸弯弯走到阴凉的地方低头看,纸上印着的是建筑物平面图,就是他们现在呆的这栋洋房。
一层是大堂,从二层起就是住宿的房间,每层的布局都一样,向北的3间,向南的3间,还一间,是向着东面的。
黄宇解释:“咱们是海龟岛的第一批客人,人数也不多,所以可以随便挑这里的房间。房间里面的布置都是一样的,区别就是望出去的景色不太一样。”
他领着他们绕到房子侧面,指向正面向海的那排窗户。
“最好的房间就是向东的这一排。这栋楼整体的设计是南北走向的,屋子也都是面向南或者面向北,但为了有更好的视野,特意在每层楼的最东边设计了一个向东的房间。正式营业以后,这三个房间肯定要提前预定很久才能住到。”
接着,他又指向房子的后面,“其次就是向南的房间,也能看到海,只是景色没有向东的那么漂亮。当然向北的房间也不错,大部分的房间都能看到海,但因为在看到海的同时也会看到岛,所以稍微差一点。”
他顿了顿,补充说,“不同房间的价位是不同的,不过这次你们不用管这些,只管挑自己喜欢的房间就行。整栋楼,21个房间,随便你们……”
他的话音还没落,贺雨晴就开了口。
“我要四层的那个,向东的,帮我把行李搬进去吧。”
说完她就抱着猫,边瞄喵地挠着猫的下巴,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留下的几个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怎么办呢?黄宇都说最好的房间就是向东的那三间了……
“我就一个人,随便住哪儿都行。”
谭笑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笑呵呵地对黄宇说,“给我一间向南的,也要四层吧,高点儿视野好。”
因为比较胖,她出汗出得很厉害,后背完全被汗洇湿了,脸上的汗也淌着在往下滴,看起来非常辛苦。
难得有人愿意让步,黄宇赶紧接话,“那就给您四层最东面的向南房,那个房间是向南房间里最好的。”
“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刘政揽着魏文荟,“我们想住三楼。”
他笑着跟陈不周商量,“可以吗?”
陈不周扭头问诸弯弯,“你想住哪儿?”
诸弯弯很无所谓,“就二楼吧。”
反正不管二楼还是三楼,都能正面看到海,而且吃的东西也没有区别。
黄宇点头,“那我就带大家去房间看一下。”
因为只有四层楼,房子里没有电梯,所以等他们回到房子里的时候,黄宗已经搬着贺雨晴的行李先送她上去了。钥匙都在他手里,在他下来前,所有人都只能在大堂里等着。
没事情做,诸弯弯走到墙边,挨着看墙上挂着的相框。
相框里是海龟岛近百年历史变迁的黑白照片,但是……好多张照片都是假的!根本就不是海龟岛的!比如从左数第5张海草房的的照片,那根本就是南方水鹿岛的照片,她前年就在微博上看到了,眼前的这张只是把那张照片强行变成了黑白色而已。
才骗不到她呢。
……
她在这边“打假”正打得津津有味,黄宗就走了下来。他把二层向东房间的钥匙给了黄宇,然后自己带着谭笑和刘政夫妇上了楼。
跟着黄宇,诸弯弯和陈不周往二楼尽头的房间走去。
走廊上挂着好多充满渔村风情的装饰品,有鱼钩、渔网,甚至还有一柄鱼叉。
诸弯弯看到鱼叉尖锐的尖头,好奇地想伸手去碰,却被走在前面的黄宇喊住了。
“哎别碰!这些都是从村子里收的东西,是真的鱼叉,别割伤了!”
诸弯弯立马收回手,更加认真地观察着鱼叉。
“真的鱼叉……叉过鱼吗?”
“当然是真的。”
——
打开门,交付钥匙,黄宇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