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哪?””
前面的人不说话了。
许轻言看了看窗外,天色全黑,四周越来越荒凉,梁见空不至于把她骗到山里杀人灭口,但她心底还是跟着外头的景色,越来越凉。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许轻言盯着前方大灯照出的弯曲道路,身体跟着起伏的路面上下晃动。
看起来是要出城。
静默的小空间,前面的年轻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车里只有隐约从窗外传来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许轻言终于有时间整理下脑中纷乱的信息。
花姐说,沈月初本身就是梁见空的心腹,因为容貌有优势,被派到程然身边做了两年卧底。但这件事并没有确认,梁见空也没提起过,可外头的人都觉得这个猜测可信度极高。要说程然为了兄弟疯狂追杀梁见空,开玩笑,程大少怎么看都不是这种重情重义的角色。无非是被梁见空把玩在手掌之中,还折了那么多家业与亲信,恼羞成怒。
程然高傲霸道,控制欲很强,说话不喜欢给人留情面。这从他看人的神态中就能感觉得到。替身通过装扮,外形与程然几乎无二,起初露面不多,但后来扮得越来越像,不仅是外貌,就连说话语气、举止神态都惟妙惟肖,经常和程然联动,把对手玩得团团转。甚至有些时候危险的交易,程然不会自己出现,全让替身去,而这个替身竟完成得非常完美,有危险他来扛,还不掉链子,把事情都搞定,程然对此相当满意,既不用自己犯险,还能完成任务,如有天助,程家在短时间内发展迅猛,一时间风头快要盖住王李两家。
可奇了怪了的是,原本有替身,理应万事顺利,可偏偏不知中了什么邪,程家那段时间内讧得厉害,程然自己跟老爷子也矛盾频发,许多原定计划莫名其妙不是内部崩盘就是被外部知道,就连替身都接二连三失败了好几项任务,令程然非常恼火。那段时间程然几乎是被梁见空追着喊打,颜面扫地。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梁二爷:作者,你不是太后吗,快管管,冷宫差不多了。
罪:皇后执掌后宫印,我昏庸得很,听皇后的。
许医生:谢太后。
今天也有更新,惊不惊喜?断更不是坑了,而是断日更。我是不会坑的!
第49章
紫姿不是哪个不正经出来卖的女人, 人家实实在在是高等学府里出来的高智商美女,可惜对程然一见钟情, 误了终身。程然一直把紫姿当做骗人的工具,紫姿通常跟着“程然”出现在各种场合,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紫姿边上的一定是程然,可实际上都是烟雾弹,紫姿的存在帮程然加上了又一层保护伞。
紫姿自然清楚替身的身份, 更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两个人的人,在她看来,程然和替身之间有着很多不同, 所有的相似都是替身出神入化的演技。程然要求紫姿对替身也要一往情深, 做戏要做全套,这种无异于作践紫姿。紫姿害怕程然的厌恶, 但又没法强迫自己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就在她痛苦难捱的时候,替身帮了她。他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但会主动配合她演一场场情侣戏, 分寸把握得很好,从不逾矩。要知道, 只要他想, 哪怕把紫姿拐上床,程然都不会多说一句。
紫姿对花姐说过,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替身其实话不多, 跟她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总是一个人安静地看书,或者拿个本子涂涂画画,全身“程然”式狂放都在这个时候收敛起来,却因此平添一分不可琢磨。紫姿有时会主动跟他聊天,想了解他的过去,可他说的话滴水不漏,心思缜密到无懈可击。这样的人甘愿当别人的替身,紫姿始终不信。
但替身现身对她没话说,相较于程然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态度,这个男人的礼貌、沉稳、睿智,给予了紫姿更多心灵上的震荡。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程然的感情是不是真如自己以为的坚定,她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在意起这个男人的一切,有什么悄然开始改变。
可是她清楚,一个男人如果对你有意,就不会是他这个态度,充分尊重,有礼有节,太过正人君子。但她还是表白了,比起当初程然假装深情,实际不屑一顾,这个男人听后,帅气逼人的脸上平静到不可思议,但这种平静更让紫姿绝望。他没有说任何暧昧不清的话,一击直线球,拒绝了紫姿。她犯了很多女人都会犯的错,她想追问原因,依照他的个性,肯定不会跟她说实话,但他这次却说:我有喜欢的人。
紫姿起初不相信,他成天围着程然转,怎么有时间认识其他女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如果不是现在认识的,那就是以前认识的。他还很年轻,若说以前就喜欢的人,大约是年少时候的初恋。紫姿还想说什么,但她看到他的表情时,突然无法再开口。
他很认真,一副不容许他人质疑的架势,更重要的是她,当他提起那个喜欢的人时,她第一次在他棕色的瞳孔中,看到了点点星河璀璨,有种情窦初开小男生的羞涩。
紫姿是个聪明姑娘,但不是个在爱情上聪明的姑娘,在被拒绝后,她觉得比过去被程然忽视还要难受。她的变化瞒不过程然,本来程然对她没多大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紫姿真的见异思迁。那时候,他正在彻查内鬼,不由迁怒到紫姿身上。紫姿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女人,程然都不用动手,就能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替身替紫姿求情,却换来程然一顿辱骂,他甚至冷嘲热讽他的替身:不是你的女人,轮不到你管。
是个男人都有脾气,两个人第一次翻脸,据说大打出手。但程然没弄死他,因为第二天还有个重要的活。也就在当天晚上,替身还是帮着救了紫姿,毕竟他这张脸,一般人认不出真假。
紫姿哭着求他带她走,花姐说她第一次见到紫姿拉着一个男人的手失心疯一样又哭又闹。那也是花姐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替身,眉眼细看,甚至比程然还要帅几分。就连花姐都忍不住劝他,跟着程然不会有好下场,倒不如一走了之,程然就是一条疯狗,现在谁在他眼里都是内鬼,他是替身,能做的事太多,程然信他用他的时候这是他最大的武器,可但凡程然心中萌发一丁点怀疑的种子,下一秒他的性命就该悬在刀刃上。
但男人的世界,终究是她们这样的女人无法理解的。
他只是淡淡说,他给程然打工罢了,真惹他不高兴了,他就走,但现在他还不能,如果他也消失,程然绝对会下追杀令,天涯海角都要把这对他眼里的狗男女灭了。
紫姿很激动,她这个时候还是抱有最有的一丝希望,一个先顾全你的性命,不惜冒风险的男人,怎么可能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事实再一次令她失望,他依然平静而坚定地掰开紫姿冰凉的手,他说,他的身上背负了很重的使命,他不能随心所欲,如果他可以,他早就回去寻找他的姑娘。
花姐在那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他:你是梁见空的人?
说完这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万万不该说的话!如果他真是梁见空派来的卧底,那么,他身份是绝对不能曝光的,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杀人灭口太方便了。
花姐吓得冷汗连连,抓着紫姿的手,随时准备逃跑。
然而,对方还是一脸淡定,然后,慢慢竖起右手食指,神秘地笑了笑:“嘘。”
花姐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等他走后,内衣都湿透了。
遗憾的是,紫姿终究没活过第三天,她身心都遭受了无法逆转的重创,彻底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她死后的一周,爆发了迄今为止,堪称道上20年来最凶险的一次火拼,人称“青山焚事件”。
也是在那一次,程然置之死地而后生,竟然从梁见空全方位无死角的追杀中逃过一劫,替他去死的,就是那位可怜的替身先生。程然在他死后还放话,养了条狗,终于派上用场了,把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兄弟称作狗,这个替身生前触到了什么程然逆鳞。有人立马猜测是因为替身拐跑了程然的女人,这个原因最为主流,但也有人猜,所谓替身,分明就是梁见空安插在程家的重要暗线,用来釜底抽薪程家的,可惜差一点就成功了。
后面的猜测,无从考证,程然也没透露过分毫,毕竟,真的是卧底的话,他程大少的脸就妥妥地被梁见空打得噼里啪啦响,你丫跟我斗狠,呵呵,连自己身边人都管不好,还说要弄死李家,弄死李桐,弄死梁见空,多大脸啊。
但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位替身就不是程然的兄弟了。
他是梁见空的兄弟,肯为梁见空两肋插刀,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好兄弟。
不管怎样,处于不同目的,这件事被两家都有意识地压了下来。
许轻言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像是被卷入了一场风暴,脑海中原本已经拼凑出来的真相图画被重重打碎,散落一地。
花姐的这番说辞完全颠覆了程然版和梁见空版的说法。程然版的故事,她原本就没全信,太美好了,一点都不像道上该有的气质。梁见空版的嘛,又太简单粗暴了,有点像不称职的幼儿园老师敷衍三岁小朋友。花姐的版本,逻辑上也说得通。
三个版本差异那么大,但每个版本都有点可信度,那是因为每个人都说了点真话,又说了点假话。
许轻言以为已经渐渐明朗的真相,又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最后,她还很关心一个问题,为什么花姐选择将这个秘密告诉她。
花姐摸出一只烟,打火机在她手里不听使唤,点了两次才点燃,她深深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一团白烟,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也一并吐出。
她不知看向何处,眼神涣散,又好像看到了什么,嘴角带着苦涩的笑:“紫姿,是我的亲妹妹啊。许医生,你是个善良的女人,跟我的妹妹很像,我实在没法眼看着你在这摊黑泥里越陷越深,但更多的,我也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梁见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他比程然好那么一些,你一定要抓住机会,离开他。”
半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住。许轻言睁开眼,好一会,才让自己的意识回到现实。
她坐着没动,等了会,小年轻先下车,替她开门:“到了。”
许轻言拎上包,一脚踩下去,明显是不平整的石子路,刚下车,迎面就是一股冷风,许轻言今天忘带围巾,立即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车大灯把前面的情况照得挺清楚,三辆车没熄火,停在前面,似乎在等她,这时候,其中一辆车后门开了。
许轻言眯起眼,还没看清人,就听那边传来召唤:“快过来,要出发了。”
梁见空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黑色隐没了他的神色,但她似乎能想象得出他脸上淡然的样子,有可能还噙浅笑。
他就像压在矿山下的黑钻,不挖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许医生:心累……
大纲已定,不更改。
第50章
见到梁见空的一刻感觉很奇怪, 许轻言以为自己在车上已经消化好情绪,但身体的反应很诚实, 就好像被闷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本已憋足了忍耐之气, 突然墙上留了条缝,钻进一丝凉风,你趴在那条缝上, 为这凉意几乎要忘了原本的烦闷,还不断的想要更多。
她突然想起,那时候在音乐会, 梁见空曾说过, 他有一个旧友,也爱钢琴, 但自己不会,便学着陶冶情操,那会是月初吗?
还有在墓地的时候,梁见空确实说过, 沈月初不过是单恋她的傻子。可他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呢?
他就像是一副复杂神秘的三维立体画,她现在只看到了一面, 如果梁见空是沈月初认可的男人, 那么梁见空为什么要隐瞒?他敢承认月初是他害死的,却不说出他和月初的真正关系。
许轻言走到他面前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步履沉重。
“要去哪?”
“上车再说。”
梁见空干脆道,许轻言识相地闭嘴, 绕到另一边坐进车里。
还没等她坐稳,车子已经上路。开车的是Mark,副驾驶座的是夏葵。夏葵冲许轻言甜甜一笑,打了个招呼,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
梁见空扫了眼她的购物袋:“逛街去了?”
许轻言下意识把袋子往怀里紧了紧:“嗯。”
“买了什么?”梁见空问得随意。
“鞋。”
“还有呢?”
“没了。”
“女人逛街不都喜欢买一堆东西吗,李栀每次都要把车后备箱塞满才满意。”
许轻言侧过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再次低下头对着手机不断发着信息。她不确定他是有心问他,还是单纯的嘴巴没法闲着。
“码头那边还没动静。机场安排好了。”
还好夏葵及时的打破了尴尬,可她的嘴里三句里能有一句正经就不错了:“许医生,跟我们亡命天涯去了,怕吗?”
许轻言下意识地想起包里的另一只手机,程然在下午的时候莫名发了她一条信息,让她每小时报告一次所在位置。
“我能问句,我们是为了什么逃吗?”
“挺上道啊。”夏葵调整了下座椅的位置,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已经习惯说我们了,不愧是被我们二爷调教过的。”
梁见空收起手机,半开玩笑道:“喂,上去点,是不是需要我也调教下你?”
完全没有紧张的气氛,看起来不是亡命天涯。
“晚饭吃了吗?”
车内静了片刻,许轻言才反应过来:“问我?”
梁见空好笑道:“难道我会问前面这只鬼?”
夏葵配合地挥挥手:“当我是空气,我是只鬼,什么都不知道。”
许轻言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胡说道:“吃了。”
“吃了什么?”
“……”
“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晚上吃了什么?”
“……”
“唉,人家怕是不想回答你。”夏葵一针见血。
“为什么?”梁见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请指教,他看的人是许轻言。
车里光线很暗,他的脸部线条似乎也因此柔和下来,就连左眼眶下的伤疤都仿佛悄悄不见了,外头透进来的灯光,他的眼中忽而闪现星星点点,像是盛满了一片微型的星河。
许轻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怪怪的,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放过她的时候说过,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会发善心再放过她。可是,她再三的出现,他只是开玩笑般的一带而过。
现在想来,恐怕是他念在月初牺牲的一条命,对她网开一面。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其中奥妙,都还在那以为许轻言多有能耐,把梁见空这尊佛,拉入了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