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讨厌消毒药水的味道吗?反正她不讨厌,她喜欢极了。
黎言川和空姐确认了接送人的身份,接过她的行李,站在她面前,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一米五五了吧,长了好多。”
“对,今年开始长身体了。”
黎若烟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小叔你也长高了。”
这时候的黎言川,可能已经有一米八了,难得成年之后还能长那么高,反正他们之间永远都是有个差距的:
“小叔,你住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很远吗?”
“不远。”
他步子迈的小,生怕她跟不上,眼看今日天色有些阴沉,看起来好像也不会出太阳,这种天气,倒是丝毫没有影响到黎若烟的心情,于是她又说:
“小叔,你最近忙不忙,要是很忙也不用事事都照顾我。”
她歪着脑袋四处看,脸上的表情俨然就是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模样,走的有些慢,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的黎言川停了下来,她的脑袋撞在了他的手腕上,不解的抬起头看着他:
“小叔?”
那个人没有说话,微微倾身,抬起手在她的耳边摸了一下……
黎若烟猛然愣住,被那个人摸到的耳朵,像是中了魔法,酥酥麻麻的,那人一边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一边问她:
“不冷吗,脖子上光秃秃的。”
她吐着舌头笑了笑,摸着自己的马尾:“我不知道这里那么……冷。”
几句话之间,她的手掌心被那个人温暖的手掌握住,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脖颈上毛茸茸的围巾,呼了一口气,歪过头看着他的侧脸,这个人的轮廓棱角分明,抿着唇看向前方的模样,安静的像是画报上的模特,她一瞬间看的有些入神,蓦然被那人转过来的目光逮住,马上像只小老鼠一样的,心虚的低着脑袋,欲盖弥彰的说道:
“小叔,你变了一点点。”
二十三岁的黎言川,多了些成熟男人的味道,帅气精致的轮廓,一下子就落入了黎若烟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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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带着她上了车,抬起头手指头,像是以往一样的弹了她的脑袋:
“你也变了一点点。”
黎若烟马上抬起头看着他:“小叔,你看的出来啊,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他探过去,帮她把安全带拉过去系起来,就保持着那个动作,弯着眉眼轻笑:
“变漂亮了。”
在机场里面,他那一瞬间微微一愣,就是惊讶于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原本有些稚气的脸颊好像褪去了一些婴儿肥,长高了不少,留了披肩长发,像个邻家的小妹妹,小腿被牛仔裤包裹起来,看起来纤细修长,这时候就能看的出来,是个美人坯子。
黎若烟看着那双和自己平视的琥珀色眼眸,那双眼眸还是清澈温暖,像是隐藏着一个温暖的世界。
黎言川来这边留学,并没有住在留学生宿舍,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区租了一个小房间,今早要来接黎若烟,找隔壁的邻居借了车,带着若烟上楼的时候,黎言川给她介绍了自己的邻居,汤姆先生和他的太太,黎若烟躲在他的身侧,红着耳根子,说了一句:
“hello。”
她只会些基础的口语,有聪明的小叔在身边,更是自卑,单词也说的有些磕磕绊绊,黎言川说的很流利,扶着她的肩膀,和他们介绍她的名字:
“LiRuoYan。”
汤姆先生看了看天空,然后夸张的举着手,嘴巴里“嘭”了一声,用蹩脚的中文说:
“烟花?”
她的名字,来自于天空中灿烂美丽的烟花。
跟着小叔进去,黎若烟放下了行李,打量了一下他的居所,这可能是她见过的最简单的地方,一点儿人烟味也没有,窗边就是他的试验台,一室一厅,米色的大沙发上放着两个很不搭调的美国队长的抱枕,看起来很不搭对,黎言川用目光指了指抱枕:
“汤姆先生送的,他说我的居所没有颜色。”
他不喜欢看起来脏脏的颜色,纯洁的白色,米色,是他最喜欢的色调。
黎若烟丢下行李,先跑去阳台那边,探着脑袋往外面看了一眼,屋外的天气不如露新市的清澈,涂满了浅灰色,看起来有些压抑,从这里一眼看去,屋外的远山看起来就像是近在眼前,秀丽挺拔,黎若烟问:
“小叔,你的学校在哪里啊,这里好多好漂亮的建筑。”
黎言川就着把她的行李箱收到小卧室里,出来以后直接走到她身侧,拉着她到了另一个方位,视线里马上就能看到一整排严肃的哥特式建筑,他凑到她的耳边,顺手指了指:
“诺,很大,我来这里那么久了,也没逛完。”
“那是因为你总是呆在实验室里呀。”
黎若烟比他矮了很多,但是他弯腰和她说话,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已经能让他们的目光平视,他随意把手搭在她旁边的窗台上,把小小的她围在自己和阳台之间,接过她的话茬子:
“所以最近好不容易不那么繁忙,才想要带着你去看看。”
他说话时的声线,清澈干净,带着点暖意扑在她的耳边,黎若烟的脸颊都被挠的红通通的,小心的抬起手指头拉了拉围巾,想把自己的耳朵遮起来,谁知道那个人突然站直了身子,和她说:
“来之前看过这边的地图没有,想去哪里看看?”
黎若烟摸着围巾,摇了摇头,她以为只是来找小叔,过几天的寒假生活,没想过他要带自己出去玩,当导游,她问他:
“你不忙吗?”
“这几天不忙。”是刻意把时间腾出来给她的。
看黎若烟还在考虑,他从阳台返回去,提醒了她一句:
“先洗手,在这里吃点什么再出去,愿意听我安排吗?”
“当然愿意。”
不用因为想还要去哪里玩而纠结,黎若烟赶紧回过神来,心情不错的跟在她的身后,看他在浴室洗手,自己也凑过去先洗手,爱干净的黎言川,才是她的小叔嘛。
——
旧金山的天空一直没怎么晴朗过,在小叔的家里啃了土司,叔侄俩出了门的时候,黎若烟因为迎面的大风,吹的往他那边靠了靠,她看着他一直垂下来的那双手,又看看他,问道:
“小叔,我能在你兜里取取暖么”
看到那个人点头,她马上把手腕都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就像是拉着他一样,看到他转过头来,她马上笑了笑:
“暖和。”
旧金山要比露新市寒冷很多,她一时间无法适应也是再正常不过。
后来黎言川直接带着她到了附近的服装店里,店主是个胖胖的美国姑娘,听着小叔和她交谈了几句,把目光落到了她那边,她什么也听不懂,看着旁边的那个人,那人笑了笑,说道:
“新年的衣服是不是还没买,这里挑几件。”
她这次过来找他玩的衣服,有好几件都是原来在黎宅的衣物,不难看出她的小姨对她也没怎么管教,那日听到她说冬天烧水洗碗,大概也能明白,能够借宿在一个亲戚家里,她已经很满足,平日里应该是不会要什么东西的,后来拜托黎言霖过来看过,据说有几天晚上大人都不在家,只能看到她在小厨房里下厨,很是笨拙。
能在黎宅衣食无忧,也能在这个小房间里毫无抱怨。这个姑娘很是能隐忍,无论怎样,他作为她的长辈,当然是还是希望力所能及。
到底亲生父母都没在了,谁也没办法顾忌到她的生活,他也没在她的身边,看她长得那么快,更要添置些冬衣,还有帽子,围巾手套。
黎言川不怎么懂她的风格和尺码,全是从老板娘找出来的风格里挑选,看黎若烟有点放不开,干脆拿了几件在她身上比划,再把自己看中的全部交给老板娘,黎若烟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拉着他的衣袖,看店里还有客人,想和他说悄悄话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
黎言川弯腰,主动凑到她耳边,这才听到小女生不好意思的声音:
“小叔,我还有衣服,不想买了。”
这时候黎言川还是个学生,完全不知道他的钱来源于哪里,黎若烟舍不得花他的钱。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带着自己的围巾,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潮红,黎言川掏出卡付钱,把所有的衣服都买下:
“我又没用你爷爷的钱。”
你爷爷,谁的爷爷啊,他完全还是把她当成他们黎家最小的小辈,说完笑起来,让她安心:
“一年多没见了,改换的都要换,我也换了很多。”
他从刚刚的口袋里掏出那顶毛茸茸的白色针织帽子,戴到她的脑袋上,弯下腰和她说:
“现在不买,年后回去也要给你买。”
说完,看她有些发愣,他接过老板娘的衣服,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出了店外。黎若烟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又看了看他的侧影,无端端的在心里有点感动:
这个世界上,或许再也不能遇到对她那么细心,那么温暖的人。
——
这一天其实并没有走很远,黎言川只是带着她出门大采购了一番,从衣物到她短暂住在这里的日用品,乃至巧克力和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全部采购齐全。
两个人满载而归的时候,恰好被隔壁的汤姆先生叫住,热情的邀请他们过去吃晚餐。
在此之前,黎若烟从没见过小叔和除了周博云以往的人相处的模样,不像是她,换了一个环境,会有些害怕和拘谨,他的大方和彬彬有礼很受汤姆先生一家的喜欢。
饭桌上,当汤姆先生家的小宝贝给了她一块可爱的小饼干之后,她有些拘谨的,用中文说了谢谢。
这样的害羞,像是有些社交障碍。
在她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那个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和汤姆先生用英语交流,又看了看她,黎若烟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只是肩膀被那个人轻轻拍了拍之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默默的看了一眼旁边说话的那个人。
二十三岁的小叔,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言谈举止之间从不畏惧,也不害羞,她突然好仰慕他,有这样聪明的头脑和受人喜欢的性子。
后来回了小叔的居所,黎若烟问起她和他们说了什么,黎言川弯下腰把她一直下垂着的嘴角扬起来:
“我说你是个害羞的姑娘,现在还不习惯这里。”
他替她说了一些社交上的客套话,黎言川问她:
“你在那边,有没有交到朋友?”
“葛薇和郑柯,都很好。”黎若烟只是适应能力慢了一些,好在她有好朋友,能说得上话。
黎言川“咦”了一声,微微皱眉:“郑柯是个男孩子?”
黎若烟的脸果然马上就红了:“就是男孩子,我很多功课都找他,他会做,还是很好的,就是朋友而已。”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会觉得郑柯很好的,反正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很奇怪,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黎言川没有多过问,轰她先去洗澡,早点睡觉,他还需要查阅一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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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子里,除了卧室里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其余的就是他的书籍和学习资料,黎言川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黎若烟倒时差失败,半夜两点还在床上翻滚,这边的天气很冷,车祸留下的腿疾恢复的一直不怎么好,天气一寒冷,腿上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怎么都不舒服,还有些酥麻的疼痛感。
黎若烟完全睡不着,偷偷起来去外面上了个洗手间,返回来躺在床上,拉着他睡过的被角嗅了一下,心里有些美滋滋的,小叔睡过的床,都是他身上那种味道,像是医院里的消毒药水,但有一瞬间,又像某种什么花香,总之这是她辨别他的另一种途经。
黎若烟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儿,腿疼的难受,只好又坐起来,默默的给自己做腿部按摩,她困得不行,揉着揉着就往床边躺过去,又被腿疼折磨着醒来,不得不用手继续揉,往往刚刚闭上困得不行的眼睛,就被被疼痛弄醒,在床上叹了几口气发泄,继续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