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抬起视线望向裴海音——她正在帮裴父整理枕头和床铺——看了几秒钟,他才拍了裴雨沁的脑门儿一下,“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要炫姐夫?”
裴雨沁“哎呦”一声揉着额头:“怎么啦?怎么啦?我自己的姐夫,凭什么不能炫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看?”
“你一点都没有体谅你姐姐的难处……”陶宁又拍了一下裴雨沁的脑门儿——因为对方用手护着额头,他只能拍到对方的手背上——“……别人不知道,你作为她的妹妹你能不知道吗?你姐姐是怎么嫁给你姐夫的?她是心甘情愿嫁的吗?她是哭着出嫁的——这事刚过去半年多,你就忘记了啊?”
“可是……可是……”裴雨沁很是不服,嘟着嘴巴委委屈屈的,“可是姐夫对姐姐很好哇……”
陶宁偷偷瞄了裴海音一眼,然后放缓了声音,似乎有些赌气地说:
“……他对他自己老婆好不是应该的吗?”
“哪里是应该的?”裴雨沁义愤填膺了起来,“这个世界上不负责任、始乱终弃的臭男人可多了呢!”
听到这里,裴海音突然嗤笑了一声,“雨沁啊……你这一天不好好读书,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总去看那些社会的阴暗面,你要相信还是有好男人存在的啊,爱情也是很美好的——”
裴雨沁顿时眉飞色舞,笑嘻嘻地插丨进了裴海音的“演讲”之中:“——就像你和我姐夫那样,是吗?”
裴海音:“…………”
她简直哭笑不得。
这波假大空的教育很失败,甚至还被反将了一军……
要是像她和李棠舟那样,才真是乱了套了好不好?
“哦对了,你们是准备哪天回老家啊?”陶宁问。
裴母说:“雨沁周一要上学的,她只有这两天有时间,所以就今天或者明天——”她看向裴海音,“具体的还要看海音的安排。”
“我没有安排啊,随时都可以——”裴海音轻轻一笑,“下一个比赛日要一星期之后,竖琴我都练了十几年了,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意义。只要回来有两三天热手的时间就可以,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行,今天晚上和明天正好也不用我值班,难得我们的时间都能凑到一起,那就一起回老家吧——”
在陶宁确定了会和裴海音裴雨沁一起回老家之后,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往返时间——最终决定今天晚上就坐动车走,这样可以在老家停留一天一夜,周日晚上再坐动车回京城。
敲定行程之后,陶宁就先去办公室用电脑买动车票了。
裴海音去到走廊外,拨通了李棠舟的电话——
电话对面听起来十分安静,只是偶尔会有一丝挪动椅子的声音,她猜对方现在应该在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你在哪呢?”
“开会呢。”——果不其然。
裴海音一方面讶异对方开着会竟然还接她的电话,一方面长话短说:“我要回一趟老家,就两天,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会回来。”
李棠舟低沉地问:“和谁?”
裴海音觉得这些事没有瞒着李棠舟的必要——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如果不大大方方的实话实说,反而像有什么问题一样——她如实地回答:“我妹妹雨沁,还有……陶宁哥。我们三个会一起去,你放心吧。”
李棠舟:“…………”
裴海音太坦然了,甚至有些坦然的过了头——她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陶宁哥”三个字,还让李棠舟放心?
……放心什么?
要说裴海音身边的烂桃花,什么曲峰啊何哲林啊,那些人和陶宁比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陶宁才是最大的那朵烂桃花!
他手里可拿的是青梅竹马的牌面!
但李棠舟依然风度翩翩地说:“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
裴海音的老家并不在什么偏远地区,但也不算是豪华都市,普普通通的三线小城市,从京城坐动车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抵达。
出了动车站台,裴海音她们的大舅和陶宁的父亲已经在翘首以盼。
裴海音外公外婆这一脉,只有她的大舅一家对她们还算不错,虽然他们日子过的有些穷酸,但待人谦和。
而其他阿姨和舅舅……
不提也罢。
陶宁的父亲一见到裴海音就眉开眼笑的,甚至还扯着她的手,“海音,我和你陶伯母都多久没见你啦?明天一定要来我们家坐坐啊——”
裴海音将目光转向陶宁。
只见他神情落寞地垂下了头。
看来陶宁并没有将她已经结婚的实情告诉自己的父亲——裴家父母和陶家父母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两个会成为一对眷侣。
直到裴海音嫁给了李棠舟,裴家父母才打碎了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幻想。
裴雨沁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了看陶宁,又看了看裴海音。
“老爸,咱们先回家吧——”
陶宁赶忙将陶父拉离了车站。
一路上大舅和裴海音不停地嘘寒问暖——当时在裴家最难捱的日子,大舅是发自内心想帮助他们的,奈何自己的家底并不厚实,也是无能为力。
裴海音外公去世之后,家产就被那几个舅舅和阿姨一夜之间给分光了,裴家基本上什么都没捞到,而大舅一家只捞到了一间陈年老房子。
大舅家的新房子给裴海音的表哥结婚娶媳妇用了,老两口就只能住在外公留下的老房子里——虽然陈旧,但也还算宽敞。
这不——
偌大的客厅摆了一桌子的酒菜,里里外外坐了不少人。
大舅带着裴海音和裴雨沁走进屋的时候,原本热火朝天的酒桌,明显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裴海音和裴雨沁。
一屋子的人,除了个别眼生的,其他都是熟人。
其实说熟人也不太准确,因为都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裴海音拉着裴雨沁,礼貌地和各位长辈打招呼——她永远忘不了当时她是怎么跪在小舅舅家门口,哭求着他们借给她一点点医药费;她也忘不了他们是如何将她拒之门外,更忘不了他们对她的那些冷嘲热讽——
现在他们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从外而来的姐妹俩。
“呦,海音回来了?”胡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并走出来握住裴海音的手,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她指了指坐在餐桌边,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男人,“那是我未婚夫,你直接叫姐夫就可以啦——”然后她又反过来介绍,“……我的两个表妹。”
胡玥介绍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提两边的名字,她大概认为他们根本没有互相知道名字的必要。
那男人一看到裴海音立刻眼睛一亮——胡玥自然算的上一个标志的小美人,但和裴海音比起来,单从样貌上来说可就差的有十万八千里了。
裴雨沁懒得再虚头巴脑下去,就说想要找陶宁带她先去医院看小璇——裴海音当然知道她是不想面对老家这些人的嘴脸——她嘱咐了几句,就放裴雨沁走了。
裴雨沁离开之后,大舅在餐桌上给裴海音找了个位置,她刚一坐下,小舅妈就假装出一副贴心的样子,故意问道:“海音,还没找男朋友呢?”
裴海音接过大舅家的表哥递过来的橙汁,没有正面回答小舅妈的问题。
“哎呀海音,你也二十好几岁了,可别挑来挑去再把自己耽误了,趁现在还年轻,有几分姿色,就赶紧定个人家吧。”舅妈斜着眼睛打量裴海音,“就凭你家那个条件,想找什么好人家也是不可能的了——”
说完,她就将目光挪到她自己女儿胡玥的身上——胡玥正在给她的未婚夫夹菜,而她的未婚夫报以微笑,两个人看起来别提有多么的相亲相爱。
果然女孩子想要嫁个好人家,就得是胡玥这种样貌家庭缺一不可的……
像裴海音那种只有样貌,家庭却拖后腿的,将来要么嫁个没钱的穷苦一生,要么就凭借着姿色,在年轻的时候给有钱人做二奶。
“对啊,海音,可别挑了,再挑下去就真成老姑娘了——”裴海音的二姨帮腔,“你父母也真不着急啊?你要是我闺女,我现在早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裴海音眉心微微皱了起来,“我才二十出头,怎么就成老姑娘了?”
“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暂的!你没有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抓根稻草,就你那家庭条件,以后再想抓不是说梦话呢吗?”
小舅妈一口一个家庭条件,好像在她看来婚配只看家庭条件一样——裴海音思索了一下,立马就理解了她的舅妈,因为她现在的短板只有家庭条件了。
“说到这——”
二姨拍了拍小舅妈的胳膊,“还记得那个李先生吗?”
一听到“李先生”,裴海音下意识地抬起头——她们难道知道李棠舟了?不对吧……如果知道李棠舟了,干嘛还要说刚才那一堆废话。
裴海音和裴雨沁不同,她并不觉得李棠舟有什么可炫的——当然不是指他这个人,毕竟“李二少”那是相当可以炫上一炫了。她指的是“裴海音丈夫”这个身份。
有什么可炫的?
虽然现在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过的也算和谐,但终究是改变不了他们的婚姻其实是一场交易的事实。
“……李先生?”小舅妈想了一想,“你说的是汽配公司的那个李先生?”
“对对对,正是他。”二姨看向裴海音,一副苦口婆心地说,“海音啊,明天我和你小舅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你一准能看上,他虽然是二婚现在带个女儿,但家里有点小钱的,你要是能嫁过去,经济上会给你家很多帮助的。”
“对啊!海音!”小舅妈说,“你们两个还挺般配的呢,你漂亮,他有钱,天造地设啊——”
裴海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叽叽呱呱的女人。
她头一次知道“天造地设”竟然可以用在这种地方,简直令人作呕。
“不用了!多谢你们的好意!”裴海音将手中的玻璃杯“咣当”一声放到桌面上——由于力道过猛,杯子内的橙汁都洒了出来——她微微昂起头,语气十分冰冷:“我已经有对象了,那什么‘李先生’你们自己留着吧!”
不止是小舅妈和二姨,连其他的长辈都议论纷纷的,并责怪她:“海音,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怎么能和舅妈和二姨说‘你们自己留着’呢?”
裴海音无语极了,简直没办法和这些人继续沟通下去。
“你有对象了?海音?”胡玥睁大了眼睛,突然又笑得暧暧昧昧,“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什么陶宁对吧?从小你们两个就嘀嘀咕咕的,我就知道里面有事儿。”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姨突然问:“陶宁?老陶家的儿子?”
“是呀,大姑!”胡玥娇滴滴地往她未婚夫的怀里靠了靠,“海音和陶宁青梅竹马呢,您忘记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裴海音站了起来,一脸严肃,掷地有声:“陶宁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我确实有对象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已经和他结婚了!”
“……什么?”
“……啥?!”
“……啊??”
所有人异口同声:
“结婚?你结婚了?”
裴海音死死抿了下唇角,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是的,我结婚了!所以你们不要再想方设法用介绍男友的借口和理由来羞辱我……我根本不想吃你们这一套,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连一直对裴家相对不错的大舅都愣住了,他看了看胡玥和她身旁的未婚夫,“海音……你为什么不把你丈夫领回家来,给我们长辈过目一下啊?”
二姨假惺惺地笑道:“还能为什么?要么是说谎话骗我们的,根本没结什么婚。要么就是根本没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里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