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她又坐在了出纳员的跟前,用同样的方法学会了出纳业务。
胖所长生气了,可又不好明说,只是把那四喜丸子一样的胖脸拉成了长脸。
张美玉只当没看见,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胖所长心里不服气,心想:你学也是白学,基本功你会吗?点钞你会吗?打算盘你会吗?
就算你会点皮毛,可学校教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能应付得了窗口外排成队的储户吗?
到了第六天,胖所长为了给张美玉点颜色看看,特意准许了所里的两个人请假,她亲自坐在出纳的位置上,让张美玉做记账员,希望看到张美玉出丑。
胖所长完全不知道,张美玉拥有国家正规认证的珠算一级等级证书,至于点钞更是小菜一碟。
什么单手单指,单手多指,四指,五指更是不在话下。她点起钞票来能看花你的眼,柜台上的这点基本功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一整天,张美玉不但清清楚楚地处理完了所有的业务,而且账平款对,这让胖所长气愤不已。
于是张美玉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天天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
没几天,她就想办法让营业部调走了张美玉,除掉了这个眼中钉。
张美玉走的时候对胖所长说:“谢谢你,我终于走了。”
胖所长气得脸色发青,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后来她常常对人说“那个新来的张美玉举止粗鲁,一点都不像个学校出来的学生,喝个水,那么大的声,野蛮死了。”
这话传到了张美玉的耳朵里,她淡淡地说:“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的是她自己吧。”
后来再见到胖所长,她就开始可怜这个初中毕业的“奇女子”。
“奇女子”要是知道自己丢了一万块钱,不定会笑成什么样呢?
张美玉心疼钱,也心疼自己的名声。
她实在害怕别人背后的议论,的确是丢脸,一天才办了十三笔业务,工作量少到说不出口,不给工行创造利润,还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能不让人笑话吗?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一万块钱真的要成了千古之谜。
张美玉的心情无比晦暗,她懒懒散散地起了床,懒懒散散地刷牙洗脸,懒懒散散地坐在桌前吃早餐。
美玉妈妈是个勤快人,她每天早上都会熬一锅粥,热几个馒头,做两个小菜,她始终觉得美玉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外面小餐馆胡凑合,早饭就一定得吃好。
张美玉曾经对储蓄所里的人讲自己每天的早餐,宋晓琪羡慕地说:“美玉,你可真有福气,我妈早上从来不做饭,我就随便在外面吃根油条,买个烧饼就行了。”
陈姐更是感慨道:“有妈真好,我结婚前在娘家住的时候,我妈就和美玉妈一样,天天大清早起来给我们一家做早饭。现在到好,我要是一天生了病,一家老小都没得吃。我婆婆才不进厨房呢?她不但自己不进,还不让她儿子进。说男人做饭刷碗一辈子没出息。美玉,好好地享受妈妈带给你的幸福生活吧。”
张美玉的确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可昨天的一万块钱和那个噩梦让她一点也幸福不起来了。
张美玉的不幸福,让妈妈看了出来。
她替美玉剥了个鸡蛋,一边把鸡蛋放在美玉面前的碟子里,一边说:“美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萎靡不振的。”
张美玉怕妈妈看出破绽,慌忙说:“没什么事呀,我能有什么事呀?”
妈妈忽然说了句:“要有什么事,可一定得告诉妈妈。你还小,不知道该怎么样处理事情,越瞒越糟。”
张美玉的心里暗暗佩服妈妈料事如神,可表面上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看来我要不出点事都对不起你的猜测。”
美玉妈妈嗔怒道:“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美玉慢悠悠地吃了饭,看看表,时间还早。可待在家里心更乱,于是,她对妈妈说:“我走了啊。”
美玉妈妈也看看表说:“今儿,怎么走这么早?”
“没事儿,今儿天好,我出去遛遛。”
第7章 失望
今儿的天气的确不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可是张美玉却觉得胸口有点闷。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慢悠悠地走到公交车站。
因为上班时间还早,等车的人还不算多。
很快一辆公交车停在了张美玉的面前,她慢悠悠地上了车,站在车厢的后面,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车窗外。
今天的公交车开得飞快……
张美玉走到储蓄所门口的时候,看了看表,才七点二十五分,大门紧闭,她依然是来的最早的一个。
昨天早上,她还欢快得像个小兔子。一边哼着歌,一边潇洒利落地打开那沉重的卷闸门,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一点劲儿都没有。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费力地打开大门,不等卷闸门升到头顶,就弯腰钻了进去。
进了小铁门,张美玉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她办公桌里的所有抽屉全部拉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看看是不是昨天没看仔细,而把那把一万块钱落在了某一个角落里。
办公桌的最上方是一个最大的抽屉,张美玉的习惯性动作是每天接到库箱子就把一些零散的票面放进抽屉里,方便存取款。
只要有储户来办业务,她就随时调整自己的抽屉,使得抽屉里永远维持着几万块钱的样子,其余整把,整捆的现金放在库箱子里不动。
假如,假如那一万块钱落在了大抽屉里,没有取出来,那不就没事了吗?
虽然昨天张美玉已经检查过了,抽屉里一分钱没有了,可这会儿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
万一呢,万一昨天手忙脚乱,有了一个漏网之鱼呢?而这个漏网之鱼就是那千呼万唤的一万块。
张美玉心怀虔诚地弯着腰,把那个大抽屉又打量了一遍,依然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把垫抽屉的报纸抽出来抖了抖,也没见漏出一块钱出来。
大抽屉的左边是一竖并列四个小抽屉,按理说,钱根本不会放到那儿,可万一昨天一时顺手,把那一万块钱塞进了哪个抽屉呢
最上面那个抽屉昨天已经查过了,没有,可下面三个抽屉可没看,万一一时糊涂,把钱塞到这里了呢?
张美玉不敢相信自己了,她像要举行什么仪式似的,慢慢地把这四个抽屉全部打开,一个一个查了一遍,照样是把垫抽屉的报纸都翻出来抖了抖。
什么都没有,那一万块钱不翼而飞了。
她颓丧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盯着这个桌子看。最后,她打算再最后找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她重新站起来,抓着办公桌的桌面,吃力地把桌子拉了出来。
桌子平行移动了一米多,张美玉趴在桌子上往地下看,可恨的是地上只有一张白纸。
她彻底失望了,生气地把桌子归位,所有的抽屉也重新摆放好。
她把目光投向了宋晓琪的桌子,万一宋晓琪把一张传票掉到桌子下面呢?
她重新来了力气,把宋晓琪的桌子拉到了一边,趴下一看,连张纸屑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传票了。
看看表,快八点了,她把宋晓琪的桌子推到原位,心却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了。
管他呢,丢就丢呗,赔就赔呗,还能怎么样?说一千到一万,还是自己工作有了疏忽,就算是一个教训吧。
这么一想,她也不累了,信步走到卫生间操起一把拖把,走出来,吭哧吭哧地拖起地来。
等到湿漉漉的地面已经晾干的时候,宋晓琪像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
“美玉,我想了,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就是昨晚咱们俩说的那样,一共发生了十三笔业务,如果今天打开库箱子,里面的传票少一张的话,就一定是把账记错了,少记一笔账,那咱们就没事了,找到那张传票,或者找到那个储户补张传票就没事了。”
张美玉已经准备迎接最坏的结局了,听到宋晓琪的话,心想,如果那样的话,自然好了,可要是库里还是十三张传票,那我也就坦然地迎接最不幸的事实。
宋晓琪满怀希望的时候,张美玉已经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她问宋晓琪:“今天所长来上班吗?”
“好像不来,他休两天班,今天第二天,今天应该还是咱们三个上班。”
“哦,这样啊。”张美玉心里已经在想恐怕得要把所长叫回来解决这个难题了。
宋晓琪和张美玉在屋里说着话,忽然门口传来了一声炸雷似的男声“咋回事嘛?喇叭摁了半天了,没一个人出来接库!”
张美玉吃了一惊,慌忙陪着笑脸往外冲,一边冲一边说:“不好意思,没听见。”
保卫科那个黑塔一样的科长提着库箱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愠怒地看着张美玉和宋晓琪说:“今天几个人上班?”
宋晓琪慌忙说:“三个,三个。”
“那个呢?是不是还没有来呢?”
“来了,来了,在厕所呢。”宋晓琪知道陈姐一定还没来,也知道保卫科长不会站在厕所门口等陈姐出来。
这句话让科长的气消了下来,他把箱子递给张美玉说:“注意安全,把门关好。”然后扭身走了。
科长上了车,库车开走了。
宋晓琪对张美玉说:“陈姐怎么回事?天天迟到,要不是我机灵,今天就让科长给抓住了。这科长别看人高马大,最爱打小报告,不到中午,就传到主任那儿去了。”
宋晓琪话没说完,陈姐闪进了储蓄所,小碎步走到小铁门前,晃着门上的铁环让门内的人赶紧给她开门。
宋晓琪一边给她开门,一边问:“你看见库车了吗?他们看见你没有?刚才科长提着库进来,问你,我说你上厕所去了,他们没看见你吧?”
“没有,我就那么笨呀,大摇大摆地让他们发现。我过马路的时候,看见库车停在咱们所门口,科长从车里下来了,吓得我没敢过来,藏到对面的小吃店里,看着库车走了才赶过来。”
陈姐一点都没受到惊吓,甚至有点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得意。
张美玉想不通为什么陈姐每天都要迟到,难道按时上班就是一件根本就无法做到的事情吗?
宋晓琪给陈姐开了门,就奔向了库箱子,今天的库箱子在她看来特别的可爱。
张美玉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把锁,宋晓琪慌忙掏出她的那把钥匙,郑重其事地打开了最后一把锁。
宋晓琪没有立即打开箱子,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张美玉,张美玉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张美玉慢慢地打开了库箱子,从中取出了那沓铁夹子夹住的传票。
宋晓琪从她的手中夺过传票,放在桌子上,郑重地坐下来,一张两张三张地翻看着昨天发生的所有业务。
随着她手的翻动,张美玉也默默地数着张数。“1、2、3
……11、12、13。”
奇迹没有出现,就是十三张传票,证明宋晓琪没有记账的失误。
宋晓琪的脸一下子变了色,她扭过头,求救似的对陈姐说:“怎么办?账没错,钱也没错,到底错在哪儿了?”
陈姐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她从宋晓琪的手中接过传票说:“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就是付错钱了,你们俩一起糊涂多扔出去了一把。把金额超过一万的传票找出来,一个一个去查找。”
陈姐的判断和张美玉的一模一样,她乖巧地从那叠传票里找出金额过万的五张递给陈姐。
陈姐把这五张传票审视了一遍,取出了医院徐主任的那张说:“徐主任是转存,他办业务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们就给了两千多的利息,他是把这利息塞进钱包里的,不可能多给10000块,剩下就是4笔。”
宋晓琪插了句嘴说:“最后取一万的那个也可以排除,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让美玉给了他一捆10元票面的,他很不高兴地说让我怎么拿,我随手递给他一个塑料袋,一张报纸,他很不高兴地提着走了,是不是,美玉?”
张美玉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