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的脑子混沌了片刻,随即是压制不住的怒意,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敢冲着他发火:“什么鬼混?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沈泽帆瞟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让气氛僵到了极点。
他说,你连自己的哥哥都勾引,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
连着几天,苏青的心情都很不好。
这日傍晚,沈诗韵给她来了个电话,要她到家里吃个便饭。苏青想起那日和沈泽帆的不欢而散,推诿着不想去。
沈诗韵这人简单粗暴地很,一句话就堵住了她:“不来也行,这学期各项考核零分。”
——还真是有其姑必有其侄啊。
一样的霸道,一样的不讲理。
苏青没有办法,乘了辆公交过去。
到内院里,已经是晚上了。
北京的夜晚很冷。
苏青站路灯底下茫然了很久,后来去就近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在路灯下点燃了。火苗在指尖跳跃的时候,灯罩下的飞蛾也在拼死地反扑,只为了循着那么一点儿温暖。
可这代价,真是太大了。
她不会抽烟,抽第一口的时候就呛住了,憋得脸红脖子粗。
苏青很美,眉眼生得精致妩媚,但是,因为常年呆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低眉敛目的模样反而显得端庄文气。
让她这个人,看上去内敛淡静,却又艳光四射。
不大不小的步行街,对面是葱葱郁郁的花坛,后面一排整齐林立的灰色老房子,尖顶、还有小檐角。
印象里,内院没这么个地方。
苏青把烟夹手里,歪着脑袋打量旁边的指示牌。往左就是某某幼儿园和体育中心了,可这幼儿园她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盖起来的。
走着走着,没想到在自家院里还迷了路……说出去都丢人。
她想了想,给老师打了个电话。
响了两下,沈诗韵就接了起来,在那边笑道:“人来了?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你不一直嫌我啰嗦嫌我烦吗?让我猜猜,你该不是迷路了吧?”
“怎么会?”苏青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校舍临时装修,我现在没地方住。老师,你以前在这边不是还有套小房子吗?借我住一晚呗。”
沈诗韵没好气:“我那房子漏水,而且,几年前就分配给别人了。我人常年不在这边,总不能老霸占着分配房吧?”
苏青又跟她胡侃,啰嗦了一达通。沈诗韵哪里还不知道她这脾气,知道她拉不下这脸,喊停了她:“甭扯了,丫满嘴跑火车。”
苏青丧气,声音低低地承认:“找不到地儿了。”
沈诗韵笑:“你也够可以的。”
隔着电话苏青都能想象到她幸灾乐祸的脸,在心里龇牙,这边一个劲儿伏低做小:“您不说会找人来接我吗?”
沈诗韵也不调笑她了:“你人现在在哪儿……就在大院里,XX幼儿园……好,我这就让人来接你,站那边别动。”
没等苏青辩驳,她就把电话掐了。
沈诗韵是苏平瑄院士的关门弟子,在上海呆的这四年,院士在研究所闭关工作的日子就由她帮忙照顾苏青的生活起居。
苏青读的是直博,本科毕业后,这次跟着她北上。
说起沈诗韵,在他们这个圈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二十四岁就获得双料博士学位,是国内有名的物理学家、化学家,曾获总装备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光荣科学基金二等奖,三十二岁时发现了两种新型元素,对核能源、等离子科学等领域作出了卓越贡献。
苏青是她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她最刻苦的徒弟。
就是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
沈诗韵其实希望她能多出去走走,多交几个朋友,别什么事情都憋心里,准出毛病。
在路边等了会儿,老天也跟她作对,这个季节居然下起了雨。
苏青熄了烟,抬手遮住额头,往前跑了十几米,进了一家小超市。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见了她善意地笑笑。
苏青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杵人家门口白占地方:“给我一包烟吧。”
“女烟?”老板指着下面一排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烟盒笑问她。
苏青说:“我不抽这个,最呛人的就成。”她抽烟,不是为了什么时髦,就是闷的时候、烦的时候想抽上一两根试试。
她老师沈诗韵的瘾倒是很大,才四十上下,前几天就被查出了胃穿孔,吓得她骂骂咧咧了好久,发誓从今天起戒烟。
苏青就调侃她,您老这话都说了十几年了,哪一次能真戒了?
沈诗韵专注这行多年,一直都单着,要不是性子开朗,下了班偶尔还能找一大帮子朋友吵吵闹闹笑笑,这十几年下来还不得憋出病来啊?这么想想,烦的时候抽个烟,也就能原谅了。
不好是不好,理儿都明白,可谁真能戒了?
老板给她拿了一包云烟,结账的时候,苏青才发现自己没带钱,有些尴尬,问那老板:“支付宝?”
老板是个老古董,还没搞这玩意儿,闻言笑了笑,摆手道:“算了算了,下次捎带上吧。”这帮大院里的孩子,哪个不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姑娘看着眼生,但是面善。
他信得过。
苏青却不肯,非要给他转账。
这么僵持着,旁边有人都看不下去了,走上台阶,掏了张红色毛爷爷拍柜台上:“张叔,剩下的给我包软五。”
苏青回头望去,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穿着件白衬衫,外面套件套头衫。大冬天的,裤脚还卷得很高,露出底下一双白色的板鞋。
脚踝上还别出心裁地系着跟红线,似乎是挡煞用的。
苏青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苏青,眼中有难掩的惊艳,都挪不开眼。苏青不喜欢这种灼灼的目光,把头扭开了。
厉旸有点讪,挠了一下脑袋,回头斜倚在柜台上跟那老板侃起来:“有没有啊?”
“有有有,知道你要来,软五,给给给。”老板笑骂,拍给他一包苏烟,“一个大男人怎么抽这种?”
“您还瞧不上啊?”厉旸把那烟拿起来,放面前扬了扬,“烟就是个调剂品,不能沉溺。苏烟啊,就跟那苏州的处女似的,娇娇软软,温香体滑。”
他拨开盒子,手指在里面划过,挑了一根含入嘴里。
老板给他点火,厉旸深吸一口,忍不住侧过身看了苏青一眼:“也是海军庙里的吗?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称呼啊?”
苏青不想搭理他。
长得人模人样,年纪也不大,结果也是个登徒子。
而且,就对面空司大院那帮孙子才会喊他们这儿的人管叫“海军庙里”的。上个世纪的时候,海军大院盖办公楼,建筑还是老式的规格,四个翘脚飞檐,远看就像一座座大庙。
空司和海军的死掐,打小就拿这个嘲他们。
她不说话,厉旸也不追问了,收回了目光,安静地抽他的烟。
这雨还绵绵地下着,明明不大,却把她禁锢在了这台阶上的一方小天地里。苏青心里闷,回头对他伸出手。
“干嘛?”厉旸挑眉。
“账号。”
厉旸促狭一笑,凤眼眼波儿荡漾:“第一次见面就要号码,这不大好吧妹妹?”
“转账给你。”对付这种人,苏青懒得跟他吵,面无表情瞅着,他就兴不起浪来。越是跟他红眼,他越是要拿你寻开心。
果然,见她冷着一张脸,厉旸也有些意兴阑珊,让她扫了一下自己的支付宝。
……
回到操场,厉旸把捎带的一包薯片扔给褚萱。
褚萱撕开包装就一块一块塞嘴里,动作很利索,不忘跟他说“谢谢”,又觉得疑惑:“怎么耽搁那么久?”
厉旸笑着说:“路上遇到点儿事。”
赵坤猛地拿手肘搡了他一下:“艳遇?瞧你笑得这么□□。”
“滚!”
打闹了几下,厉旸拉着赵坤往旁边走:“哥哥,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
厉旸是对面空司大院的,作训时受过沈泽帆的关照,所以不像别的海军和空司那样跟他们互不对眼。不过,也因为他不在这院里长大,所以对他们这片儿的事情不大清楚。
他把刚刚的事情和赵坤说了。
赵坤的眉头就皱起来:“咱们院里的姑娘,只要是母的我都认识,没听过有这么号人啊。比萱萱怎么样?”
厉旸偷偷往不远处正和祝敏等人垫排球的褚萱望了一眼,偷偷跟他说:“比褚萱那个母夜叉好看十倍。”
赵坤憋着笑:“成,只要是这儿的,掘地三尺兄弟也给你找出来。”
第21章 一蓑烟雨
一包薯片吃完, 褚萱吮了吮手指, 对祝敏几人说:“那贱人好像跟帆哥掰了。”
付莹莹和祝敏都是一惊。
褚萱虽然刁蛮任性还为人霸道, 可她也知道进退,很会做人, 拉帮结派结交朋友很有一套,不轻易开罪人, 能被她直呼“贱人”还恨到这种程度的,整个海军大院也就一个人。
这时, 一辆越野从东边开过来, 引擎声很大,径直扎进了停车区。
那地方就在操场旁边不远, 以前是个印刷厂,搬迁以后就荒废了,现在成了晾衣服和停车的绝佳胜地, 一眼望去都是花花绿绿的被单和裤衩。
不知何时, 这天还下起了雨。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青年,都穿松枝绿常服, 臂章上还打着军区的字样。右边那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给左边那位主儿打伞。
两人一道儿过来,身姿挺拔,步伐稳健,径直跨过篮球场。
褚萱眼睛亮起来, 对右边那位青年道:“帆哥,你不是调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肖望拍了一下沈泽帆肩膀,笑着说:“谁说他调走了?调去北卫,换了个驻地而已。”
褚萱兴致勃勃地问:“哪个师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