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参会那天,他一肚子的怨气还没地儿发呢,看谁都不顺眼,逮谁都想找茬。
看来看去,目光忽然在人群里定格住了。
那是两个年轻男女,男的帅,女的美,正挨在一起说话。那男的穿军装,手里拿着一份课题表,正给那女同胞的讲解项目的注意事项呢。
答疑答疑,这可不就是对接和答疑吗?
那二位也是旁人,就是苏青和林铎。
作为南京本地装备部的精英和骨干,林铎是作为评审人员来参加这次预研项目的。苏青作为实习生,挂在世珍老师的小组里,是晚辈中的晚辈,在博士师兄师姐们要装孙子,到了专家面前当然更要装孙子了。
她这个资历,别人也不会对她多客气。进门后拿着表格在场地里转悠了一圈,人家都对她爱答不理的,林铎看到了,打发了两个学生朝她走了过来。
苏青还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可林铎已经拿过她的册子帮她划起来。她不懂的,他都一一指导她,还给她划出了重点,让她回去重新整理。
他是前辈,她这个学员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参会人员的面撂他的脸,只好忍了。
而且,抛掉他俩之间那点儿尴尬,这人说的内容还是挺有见地的,正好解了她燃眉之急。
场地里这么吵,照理说,隔着几米远压根是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的。可沈泽帆好巧不巧的,就是听见了。不知怎么,他心里忽然就不对付起来。
沈大营长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可耻地吃醋了。
……
林铎解释完后,苏青豁然开朗,碍着场面还是道了谢。
林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试探道:“道谢就不必了,回头请我吃个饭,怎么样?”
苏青只是说:“谢谢林老师的指导。”
林铎脸色不自然。
林铎的学生都过来了,是个理着平头的男生,比苏青还小一岁,捧着板垫压着表格,不好意思地打断他们:“老师,我这里有个问题不懂。”
苏青忙退开一步,伸手示意他问,连说不好意思,占用你们的时间了。
小罗见她生得貌美,对她的态度自然殷勤,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不肯撒开,傻傻喊着:“没关系,没关系的,大家一起探讨,一起探讨嘛。”
林铎都有点怀疑自己平时太平易近人了,才带着这么一帮子无法无天的,他这个正主儿还在这儿干巴巴站着呢,于是轻嗽一声,提醒他。
小罗才发觉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是在聊什么呢?”沈泽帆拿着对讲机从巡逻队过来,到了近前,直接把这玩意儿往腰间一别,朝他们扬眉一笑。
林铎不认识他,看向苏青。
苏青已经走过去了,眼睛很亮:“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泽帆对她笑了笑,目光却是看着林铎的:“执勤呗。你朋友?”他屈指掸了掸臂章,像是掸掉灰尘似的。
林铎却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肩章,跟他一样,是个二毛一。
沈泽帆也打量了他那肩章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是在驻地巡逻就是出任务,不仅要干站岗视察的活,武警的活儿也包了,说的就是咱们警卫团啊,平时还得在营地训练,哎,劳苦命。”
——呵呵,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苏青在心里道,低头笑。不过,她渐渐也瞧出他那点儿不对付了。
林铎仿佛没明白他的挑衅,温和笑着说:“辛苦了。”
“哎你们做研究的也辛苦,就是这大半年的,到底能论证出几个项目啊?”
“得看任务,看分配啊。”
……
两人言笑晏晏,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可是,小罗偏生从这种亲热中察觉到了几丝□□味。
沈泽帆存在感刷足了,挥手和他们道别:“回见,一路顺风啊。”
只有林铎应和他:“慢走。”
苏青冷笑。
小罗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叹道:“还有男的长这样啊?还是这北京的卫戍兵征选首先得看脸啊?”
林铎好笑地看着他。
谁知,这缺心眼的货下一秒就来了一句:“要不看那体格,我还以为是个女的呢,长那么妖艳,还婊里婊气的。”
林铎脸色一变,忙把小罗拽到后面。
沈泽帆还没走远,听到这话脚步就是一顿。不过,他没回头,只顿了一下就大步离开了。
林铎觉得他应该没听见,心里松了一口气,回头神色就肃了,难得斥道:“来的时候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出门在外要要谨言慎行,懂礼貌知礼数。你以为就是一句玩笑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
小罗还觉得委屈呢,小声反驳:“我也没说错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是故意找茬呢。
苏青在心里附和了一句。
林铎无可奈何,心里想,好歹没真被沈泽帆听到。
可是,这种侥幸没到中午就烟消云散了。
这次答疑的场地很多,这边对接完了,他按照指示叫上了几个随员和学生,和苏青道了别就开着车从北门出去,直奔西三环。
还没出门,车就在岗哨的地方被拦了。
林铎觉得奇怪,为了出行方便不耽误事,他出门的时候还和上面打了招呼,特地换了辆本地车,从总参那边的办公厅借来的。
这帮执勤的,向来是有眼色,首先,白牌的车是绝对不会拦的,其次就是看车标,然后是通行证和警备。后面两样虽然没挂,这车牌和车标可做不了假,实打实的“京V”开头。哪个愣头青给他拦了啊?
司机也很窝火,看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把车窗摇了下去,但态度还是保持着恭谨谦逊,赔笑道:“兄弟,拦错了吧?咱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拦车的是个容貌挺清秀的小伙,这帮北卫的兵,个个身高一米八开外,笑起来很阳光,也很得体地弯下腰回答他:“哥哥,没拦错啊。”他还特意回头看了一下车牌号,回头正儿八经跟他说,“我们队长都说了,要着重关注你们这辆车。”
司机懵了。
这什么意思啊?
林铎也皱起了眉,不过还能保持镇定,仔细听那巡逻的警卫一板一眼地说:“我们队长说了,你们这车的车牌号啊,他见过,是他一个朋友的直属上级的,那是总参办公厅那边一个领导,他也认识。就因为认识,才知道这车不是你们的。这种场合,咱们担着保卫的工作,自然是不能有一丝的错漏。”
司机一愣,忍不住在心里骂起娘来了。
这又不是去中海听报告,就一半官方的学术项目讨论,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
他们也是为了省事。
此刻又懊恼手续没半全,怎么着也得搞张通行证贴上啊!
司机真想,求助般望向后座的林铎。
林铎怎么说是个中级职称的专业技术人员,读的正儿八经的军官学校,一毕业就是一杠三星的人才,头脑很灵活,稍微一想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了。
他架着腿的姿势都没变,把文件往膝盖上一敲,仰头对那警卫笑了一下:“你们队长我认识,是不是姓沈?”
那小伙一愣。
林铎看他表情心里就是一定,施施然笑道:“他跟咱们开玩笑呢,你让他过来,我亲自跟他说。”
这么一说,这领命过来找茬的小伙倒有些吃不准了。
可林铎笑容平静,气定神闲,看着不像作假。
而且,这事儿闹大了也不好,没准就发展成地方矛盾了。
这么一思定,一边告诫他们“等着啊”,回头一溜烟就去搬来了救兵。
沈泽帆一身迷彩作战服,武装带上还别着军刺和对讲机,头盔下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可就是那双眼睛,看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这个人。
他弯腰攀住车玻璃,朝司机摆摆手,示意他把玻璃再下来点。
就这颐指气使的姿态就够气人了。要不是出门在外,秉着猛龙不过江的原则,司机哪里还能再装孙子?不情不愿地把车玻璃降到了底。
沈泽帆半个身子探进了车里,对林铎扬扬下巴:“巧啊,这就又见上了?”
方辞不在,林铎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这世上的事儿,都是有一个概率系数的,干我这行的,只相信那些一排排的数据,还真不大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儿。”
“您这话就有些伤人了啊。”
“比不上您做的过啊。”林铎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那么点儿自然而然的精明。意思也很明白了,大家心里面都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还在那儿装什么装?
沈泽帆也觉得无趣,不跟他绕弯子了,只拿指关节叩叩玻璃:“知道为什么拦你吗?‘大专家’?”
“别,我才刚刚入门呢,也就勉强算个预备的技术人员。”
“这就谦虚了啊。”
“你有话还是直说了吧。”
沈泽帆了然地点点头:“好,那我就直说了。”他冷了脸,直截了当,“你他妈给老子离苏青远点儿。”
林铎倒是被他杀了个措不及防,没料到他还真半点儿弯都不拐。他都觉得有些好笑了,那日的猜测在心里又坐实了几分:“您这‘朋友’,管得是不是太宽了啊?”
“谁跟你说我俩就是朋友了?小丫头不好意思呢。要就是一普通朋友,她能这么让我照顾?”沈泽帆体己地对他笑,“不如你回去问她,我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知道这里面有诈,林铎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能走了吗?”
沈泽帆伸手:“证件。”
林铎很配合,掏出了身份证给他。沈泽帆觉得没意思,翻了翻就扔回司机手上,在车门上拍了一下:“走吧。”
司机气得都要发作了,好不容易才忍住。
沈泽帆都要走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拍拍车后座。
林铎好脾气地把车窗降下:“您还有事儿吗?”
沈泽帆俯身靠近他,叹了口气:“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拦你车吗?苏青倒是其次,其实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林铎倒是纳罕了,诧异地提了一下唇角:“说来听听。”
沈泽帆跟他微微笑,叹着气说:“你这人啊,我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面相不好——”说到这儿他还顿了一下,起身扬长了调子,“笑里藏刀,婊里婊气的。”
林铎的笑容一僵。
操!
第40章
这日晚上, 沈泽帆干了件破天荒的稀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