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特地穿了新大衣, 和世珍手挽着手走到楼底下,大老远就看到了站在白杨树底下的沈泽帆。他没什么耐心, 可能等了很久,地上都一堆烟头了。
苏青抛开世珍就过去抱住他, 把烟从他嘴里□□:“都说了不要抽烟了,你怎么不听话啊?”
沈泽帆说:“你现在还学会管我了?”
“我不管你, 谁来管你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快别撒狗粮了, 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世珍没好气。
苏青回头白她一眼:“车门不都开了?想上赶紧的啊。”
世珍过来抽她脑袋:“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小狗头?”
苏青快速地往沈泽帆背后一躲, 死死抓住他的军大衣,让他给她挡在前面。世珍抽了好几下都没抽到,心情可抑郁了。
沈泽帆瞥她一眼:“你有完没完了?”
世珍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嘿嘿笑了两声, 灰溜溜上了车。
惹不起啊,这夫妻一对!
沈泽帆亲自载她们去到北理,吕瑶和庄瑜几人早等在在那边了, 见了人,一窝蜂围过来。吕瑶还一直瞅着沈泽帆打量:“哥哥,您挺面善的啊。”
沈泽帆面不改色地说:“肯定是在你嫂子的相册里见过。”
苏青和世珍都震惊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前些天他和厉旸那几个家伙还和吕瑶抢车位呢。吕瑶神经大条, 挠挠头,自言自语:“是吗?”
庄瑜记忆力好, 早认出他来了。不过她这人谨慎,话不多,也没拆穿这茬。
几个女生结伴去会议室听了会儿课,出来时,个个淹头搭脑。吕瑶嘴里抱怨:“还以为是帅哥呢,居然是个老爷爷,心塞。”
世珍和她勾肩搭背,一块儿长吁短叹:“真是气炸了,说好的最年轻的教授呢,头发都半白了。”
苏青厚道点,偷偷推她,让她别说了。
反倒换来世珍一个白眼。
吃力不讨好,苏青也不管了,回头和庄瑜聊起刚刚谈到的聚变方式。说着说着,她们绕过操场,出了东门。
世珍和吕瑶还在抱怨,早知道就开车过来了,在这儿等车要等到什么时候。苏青就劝,这个点开车,还不在路上堵死啊?等等就等等吧,要自己开车,堵上的时候她们又该抱怨了。
两人这才停歇,气馁地耷拉下脑袋。
她们站的这个地方是一棵法国梧桐树底下,头顶枝叶参天,掩映葱茏,只漏进些许曦光,洒在脚下的路缘石上。
苏青抬头看了看,脸上正好被一道阳光照到,不大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吕瑶和世珍打打闹闹,说话间,后面有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树底下。苏青回头望去,车门打开,上面下来个穿松枝绿常服的中年人,快步过来。
“许叔?”苏青有点诧异,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他。
许闵昌笑了笑,拍了一下她细瘦的肩膀,捏了捏:“瘦了。”
苏青浅浅一笑。
“你爸这段日子得空,搬去了京西那边的别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
乍然说到苏策南,苏青有些尴尬,迟疑着不知道接什么,过了会儿,敷衍地点了点头。倒不是她对这个父亲有多抵触,只是他们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共同语言,他工作又忙,常年待在指挥所里,很少回来,更没时间去看她。
两人自然算不上亲厚,那关系,甚至可以说非常生疏。
许闵昌知道欲速不达,也不逼她,话说到就走了。
等人和车都离开,吕瑶偷偷拿胳膊搡苏青:“京V的车,总参的?号码还这么溜,这你谁啊,苏宝宝?”
“一个伯伯。”苏青不想说太多。
许闵昌是跟着苏策南从南地某个军分区一块儿调过来的,在他手里干过很多年,关系非比寻常。他对她好,把她当半个闺女,不过这些关系都是不能往外面说的。
吕瑶缺心眼,傻傻问她:“你从来没说过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爸应该是个官儿吧?”没准还是个大官儿。
苏青忌讳跟人说起苏策南,抿着唇不开口。
庄瑜不知道想到什么,从旁边打眼瞧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世珍忙打圆场,拍了吕瑶一下:“你丫查户口啊?还是想想这一个礼拜怎么办吧?要我去住那劳什子的招待所,我的妈啊。”
苏青搂住她肩膀:“现在好好安慰你,成不?”
“要亲亲,还要抱抱举高高。”
“前两项没问题,后面一项难度有点大。”
“苏青!你敢说我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打打闹闹着去了招待所,一伙人就此安顿下来。条件不是很好,因为来的学生和工作人员多,房间不够了,苏青四人被安排在了一间房里。
吕瑶娇生惯养惯了,叫得最起劲:“要住一个礼拜啊,干脆给我一巴掌得咧。”
世珍在床上滚来滚去:“日子要怎么过哦!”
苏青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偷偷朝庄瑜打了个眼色。庄瑜也是个敏慧的人,一点即通,和她一块儿逃出了这怨声载道的房间。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她俩凑一对儿啊,两个顶三,就没见过这么能叨叨的。”苏青捂住耳朵,感觉耳廓中还有可怕的回音。
庄瑜失笑,温柔劝慰:“她们在家里舒服惯了,也难免。”
到了电梯门口,也是碰巧,只听见“叮”的一声,有个青年从里面出来,看到苏青就有些惊喜:“还以为要找一段时间呢,居然这么巧。”
苏青喊了声:“林铎哥。”回头要给他介绍庄瑜,一看,庄瑜直勾勾盯着林铎,神色有些失态。
苏青怔然。
林铎神色和往常一样,谦和地对庄瑜点头:“好久不见。”
庄瑜忙鞠躬:“林首长。”
“这是干嘛?太见外了。”她弄得林铎倒别扭起来,心里想,还是和苏青待着比较舒心。两人也不过之前在一个长辈家里见过两次,林铎出于礼貌,关照过庄瑜,开车送过她一次,算起来,也不是很熟。
庄瑜性格也柔,许是家庭原因,人有些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待人接物总是很拘谨,远没有苏青那么落落大方。
林铎对苏青说:“跟我出去一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苏青欣然点头。
两人一块儿进了电梯,只留下庄瑜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在她面前关上。
她咬了咬唇,心里有些闷。
……
“你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苏伯伯?他很想你。”路上,林铎对苏青说。
苏青抿着唇没应。
林铎柔声开导她:“苏伯伯都那个衔位了,当然不好拉下那个脸亲自来求你,但我都听许叔说了,他是真想你,有时候一个人吃饭,就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发呆。你也别拧着,他当初跟你妈离婚也是情势所迫,又处在工作上升期,无暇顾及你,也在情理中。”
“我知道,我不怨他。”可也亲近不起来。
苏策南和姚燕芳是长辈介绍认识的,姚燕芳是农村出身,但是人挺精明,年轻时口齿伶俐又大方,苏院士也没什么门第之见,就没反对。苏策南年轻时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见了一次姚燕芳就开始狂轰滥炸,锲而不舍地追求他,苏策南这人比较清心寡欲,说白了就是懒得谈恋爱,一来二去也就凑合过了。
这段婚姻感情的夯土结不够实,就像造房子地基不牢固一样,没过多久就出了问题。
苏策南生得是好看,但人也闷,不会说情话,久而久之姚燕芳就烦了。姚燕芳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还咋呼,经常要倒腾出点事儿。苏策南性格强势,喜安静,加上两人学历、见识上的差异,分歧越来越大,这段婚姻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末路。
褚峰人老实,从来不和姚燕芳顶真,所以这两人能凑在一起。
不过,这种柴米油盐的生活并不适合每一个人。苏策南的抱负与胸襟,不是等闲人可以理解的,他和褚峰,也注定是截然不同的男人。
林铎来这儿,主要是为了提交这个季度的经费策划书,说了两句就和她告辞了。
苏青回到招待所,大老远就看到了沈泽帆那辆悍马。
原本有些沉甸甸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她像只放飞的百灵鸟,三两步奔了过去,趴在车窗上冲里面人笑。
沈泽帆在打电话,不知是说到什么气愤处,骂了几句话,一时还没发现苏青。
苏青心里使坏,掏出手机飞快对准他,“啪”、“啪”、“啪”按完快门,截下了他的咆哮图,打算回去制成表情包。
这么想,心里乐得不行,就差捧腹大笑了。
沈泽帆也发现她了,看到她手里的丑图,还愣了两秒,回过神来,拽开车门就来抓她。
苏青眼疾手快,飞一般朝对面街道奔去。
“小兔崽子,别跑!快把图给爷删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苏青岂能被他逮到,当然是卯足了劲朝远处逃。一是做贼心虚,怕极了他追上来,二嘛,她觉得这几张图还真不错,要就这么删了,实在太可惜了。
小短腿自然是跑不过大长腿的,眼见就要被逮着了,苏青见旁边有巡警巡逻,忙拉过一个协警嚷道:“警察叔叔,有流氓要欺负我!”
这小协警看着年纪不大,出警校还没多久,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闻言,眉毛都到竖起来,骂了一句抽出警棍,问她:“哪个瘪三敢在皇城脚底下撒野?”
话音未落,沈泽帆就追到了近前,正好听到他这句话,脸登时就紫了。
苏青躲在协警背后,对他挤眉弄眼扮鬼脸,得瑟得很。
沈泽帆皮笑肉不笑:“有本事你一直都躲着。”
小协警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不干了,警棍都差点要戳到沈泽帆鼻子上了:“干嘛呢?干嘛?有你这样的?长得人模狗样,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啊。我跟你讲……”
沈泽帆听他祥林嫂似的在那边叨叨就有些受不了,要掏证件,这伙人的队长过来,提住他的衣领子就往后拽,嘴里训斥:“怎么办事的,好赖不分啊?这是北卫的同志!”
沈泽帆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在北清大校门口见过一面的那个。他对他点头:“跟女朋友吵架,拌了两句,不好意思,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您请。”说着赔着笑脸,手里大力拽着那个协警离开了。
苏青暴露在沈泽帆视野里,无所遁形。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沈泽帆一步一步走向她,语气悠闲:“跑啊,编啊,再找帮手啊。你不挺能的吗?”
第67章 父亲
苏青被沈泽帆提溜走了, 一路上垂头丧气, 犹如离家出走又被主人逮到的小猫咪。
沈泽帆看她这样又有些好笑, 拍着她的后脑勺说:“好了好了,别这副表情了, 又没把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