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稳,于归野拿起钱包准备下车,长腿已经迈出车外,忽然又收了回来。
他掏出手机给姐姐发微信。
翩若惊鸿:老弟你到哪儿了啊!我都和人家尬聊二十分钟了,就等你来了!
归野:姐,请你诚实的告诉我,你请客吃饭的对象是男是女?
翩若惊鸿:女生啊。
归野:她适龄、单身、品貌出众?
翩若惊鸿:……
归野:于女士,你这招用过几次了?
不怪于归野怨气大,他家里人为他的感情问题愁昏了头,有一次于惊鸿约他周末吃饭看电影,到了餐厅他才发现在场的还有一位妙龄女郎。
所以他想当然的,把于惊鸿今天的意外当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相亲”活动。
翩若惊鸿:……老弟,你真是想太多。
归野:【微笑】
翩若惊鸿:真不是骗你来相亲。
归野:【微笑】【微笑】
归野:【微笑】你敢用丹尼尔的考试成绩来发誓你没有想过把她介绍给我当女朋友吗?
翩若惊鸿:呃……………………
归野:【微笑】找个借口让她离开,我再送钱包上去。
于归野在车里静静等了十分钟,终于等来了姐姐的消息。
翩若惊鸿:【叹气】你上来吧,我让她先回家了。
……
“那鸿姐,我先走了。”燕其羽乖巧的向于惊鸿挥手再见。
于惊鸿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柔,她招手让服务员添了一壶茶,镇定自如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她其实是兜里空空的穷光蛋。
“你先回家吧。”她优雅的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我有个朋友刚好在这附近,我等他来找我。”她实在说不出口自己的窘境,只能随便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燕其羽哪里能看破她的谎言,和她道别后,拿起包包离开了餐厅。
这栋购物中心一共有六层楼,最顶层是餐厅和影院,一二三层是购物胜地,四层被各种母婴商店填满,至于第五层就是各式各样的儿童教育机构。
周末,大商场里人满为患,处处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燕其羽站在下行的电动扶梯上,前后左右都是一对对卿卿我我的恋人。
燕其羽形单影只,心思不由得飘散开来。
之前为了赶《starDuck》的稿子,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逛过街了。上次来这里,还是为了讨要当美术老师的工资欠款,负责人看她好欺负,就想把账赖掉,若不是有于先生帮忙,恐怕她连苦都没处诉。
想到那个仅见过几面的男人,燕其羽的心里难免染上了遗憾的颜色。
那次去女仆咖啡店替班,她居然又一次与于归野相逢,男人临走前,还特地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惜手机号的最后几位被水迹模糊了。
一直没有联系他,在于先生心里,她一定很失礼吧?
然而人海茫茫,她和他之间又没有绳子系着,以后重逢的机会十分渺茫。
若是能再见的话……若是能再见的话……
忽然间,燕其羽定立在扶手电梯当中,双手牢牢的握着黑色扶手,伸长脖子向下望去——
——那个正走进观光梯轿厢的男人,不正是她刚刚还在念着的于归野吗??
……
于归野步入观光电梯时,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可放眼望去并没有眼熟的身影。
身后有人不耐烦的推搡着他:“快点儿往里走,后面还有人呢。”于归野只能顺着人流,被其他顾客一直推进了电梯的最里面。
周末人多,每一层都有顾客进进出出。有甜蜜粘人的情侣、有推婴儿车的爸爸、有行动缓慢的老人……于归野的目的地是在顶楼餐厅,可是每一层开门后都要停留许久。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孩子大概四五岁模样,头上梳一个朝天辫,身上背一个青蛙样子的小书包,她们的目标应该是五楼的儿童早教机构。
于归野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家中的混世小魔王。若是丹尼尔在这儿的话,肯定要抱着胳臂噘着嘴,嘟嘟囔囔的抱怨不想上补习班了吧。
“妈妈,你看那里!”小孩子肉肉的小手拍打着观光电梯的玻璃。
年轻妈妈赶快压住她的手,小声批评她:“囡囡乖,不要拍玻璃。”
可是小孩子却依旧固执的伸出食指点着玻璃:“妈妈,你看那个阿姨,那个阿姨在追我们呢!”
年轻妈妈原本以为孩子是在胡说,她们可是在乘坐竖直向上的观光电梯,怎么会有人能追上呢?!可当她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真的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在长长的扶手电梯上拼命向上奔跑,而且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观光电梯,像是在寻找她们的位置。
年轻妈妈赶忙趁机教育孩子:“囡囡可不要学她哦,在扶梯上跑实在太危险了……”
于归野被母女俩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他背靠在观光电梯的玻璃墙壁上,侧头向外看去,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现在新兴的购物中心为了引导人流,除了一般的两层扶梯以外,还会另外建造一个跨层电梯,有的跨三层、有的跨四层,而这家商场的六层扶梯,可以直接把客人从一层引导到六层美食电影层,据说还申请了一个什么世界之最的记录。
而现在,在这条长的吓人的扶梯上,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正在努力的向上攀登。她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焦急的回头瞭望,额头上一层薄汗,双颊因为剧烈运动也变得红彤彤的。
她嘴里说着“对不起、抱歉、劳驾让一让”,卖力的赶超一个个顾客,她心里只抱着一个想法:她今天绝对不能错过于归野!
可是扶梯实在太长了,她努力爬了这么久,体力渐渐不支,速度越来越慢,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气声和无尽的心跳声。
最终她还是慢了一步,当观光电梯抵达顶层时,她还剩下十几节台阶……
如果她不拼一把的话,等到于归野走到人群中,那就要再一次错过他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燕其羽像是一只突然发力的小白兔,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的就蹦了上去,终于赶在电梯门关闭之前冲到了门口。
一股热意冲上她的头顶,燕其羽压住开门按键,厚着脸皮对电梯内的乘客大声请求——“于先生,请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她太过紧张,喊话时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她就保持着傻模傻样的姿态在电梯门口当了半天门神,可却没有听到期待已久的回答。
她落寞的睁开眼,以为是自己太过厚脸皮,让于归野为难了。可当她定睛看去,电梯里哪有什么于归野,除了一对小情侣以外,电梯里剩下的人全都是娘子军!
燕其羽:“……”
那唯一一个男生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寸头,痘脸,黑框眼镜。他痴迷的盯着燕其羽的脸,结结巴巴的回答:“虽然我不姓于,但是我可以把我的电话号……啊!”
他身旁的女朋友重重的拧了他大腿一下,恐怕今天晚上他就要回归单身狗了。
燕其羽吃惊的望着电梯里的乘客,不明白怎么眨眼的功夫,于归野就消失了。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时,她身后传来一阵轻笑,男人的嗓音醇厚动听。
燕其羽赶忙转过身——果然,这个含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正是于归野吗?
男人见她满头是汗,发丝都因为汗的浸染黏在了脸颊两侧。他摸摸身上发现没带纸巾,干脆提议:“我看你很累又很热,不如找个地方吃冷饮?”
……
商场顶层有一家很有名的港式甜品店,于归野为她点了一份冰凉润口的杨枝甘露,给自己点了一杯普通的椰子汁。
燕其羽手里攥着一张纸巾,低头默默擦拭额头的汗水,从始至终眼神都不敢和男人对上。
她眼睛看向左边,于归野便从右边看她。她眼睛看向右边,于归野便从左边看她。
燕其羽左右躲避不得,羞得耳尖通红,只能低头把玩起面前的勺子。
于归野见她如此羞涩,反而更起了逗弄的心思:“刚刚还那么大声要我的电话号码,怎么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燕其羽小声道:“刚才有点着急……”
“我也很着急啊。”于归野叹气,故意戳弄着女孩的愧疚心,“那天我留了电话号码,你却一直没有联系我。后来我去咖啡店找你,老板娘还说店里没有叫燕其羽的女仆……我都要以为你是我做梦梦到的姑娘了。”
“你去咖啡店找过我?”燕其羽果然上钩,赶忙解释起错过的原因。
当于归野听到电话号码被水洇湿、咖啡店老板娘是一对双胞胎时,他觉得这实在太凑巧了。
当然,还有更凑巧的事情——他与她居然成为了一对漫画搭档。
只不过,燕其羽并没有发现“田野老师”就是面前的于归野,谁让他出门时换了一套新衣服呢?
“对了,我有一件开心的事情要和你分享!”燕其羽胳臂压在桌子上,前倾上半身,眼睛里是满满的得意与欣喜,“我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成为一个漫画家啦!”
“哦?你以前不是也在画漫画吗?”
“那不一样~”燕其羽认真的说,“之前我都是在给别人打工,当当助手、或者是把现成的短篇小说改编成漫画。可这次是由我和搭档共同创作一个全新的作品,它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天地,我可以尽情创作。”
燕其羽仔细搜刮着肚中的墨水,想要描述那种感觉:“不知这么说你能不能懂——只要给我一杆笔,我就能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于归野笑起来:“我懂的。”
他太懂这种感觉了,这就是他选择在创作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名或者利,而是因为他热爱着用笔来书写心中的奇迹。
他追逐着一个个梦,也创造着一个个梦,那些人物在他的笔下苏醒,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真实。他们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孩子。
他穿梭在一个个世界,他把不同的故事带给所有人,同时也在挑战着自己。
艺术家都是敏感的。不论是写小说、还是画漫画,都不仅仅是一项“工作”,只有对这个世界怀抱好奇的探索者,才能以笔为剑,挺直脊梁走下去。
幸运的是,在这条注定充满艰辛与荆棘的路上,于归野遇到了燕其羽——或者说,“田野”遇到了“小羽毛”。
燕其羽没想到于先生真的能理解她的想法,她像个孩子一样,心中想些什么,脸上就立即表现出来。
她兴奋的向于归野讲述起今天的奇妙“配对”经历,当她提到“田野老师”和他的脚本大纲时,女孩的眼中星光满溢。
“那绝对会是一个好故事!肯定会有很多读者喜欢的!”她笃定的说。
她是一个有操守的漫画家,虽然她和田野、海豚漫画还没有签署三方保密协议,但是在漫画上线之前,她依然会闭紧嘴巴,绝对不会透露脚本的具体内容。这样一来,她在于归野面前只能翻来覆去的强调这个故事有好看、多吸引人,她一连用了好几个形容词,生怕无法表达她对这个故事的信心。
于归野坐在她对面,含笑听着她夸张的表扬。见她说着说着说渴了,还招手又给她要了一份姜汁撞奶。
原本他打算在燕其羽面前自脱马甲,现在却换了想法,打算把身上的绵羊皮再捂紧一些。
——用绵羊的身份听小白兔夸奖大灰狼,这感觉真是相当不错啊^_^
……说起来,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
人均两百八十一元的海鲜粤菜馆里,于惊鸿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一壶茶水。
她占着整个餐厅里位置最好的双人雅座,表情孤傲而淡漠,她宛如一支寒雪腊梅,气势凛然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