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扬想说“你都出汗了”,他转过头,再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就轮到了葛菲跟王奕然上台表演,两个人走到了舞台中间,关家驹坐在讲台上操控着多媒体放伴奏,葛菲果不其然第一句就没跟进去,王奕然机智地从她手里拿过话筒,做了一个开话筒开关的动作,开始唱第二句。
有人开始给桌上发瓜子和饮料,班里热热闹闹的,真跟过年一样,有几个搞对象的把男女朋友都带到了班里,坐在一起边嗑瓜子边看表演。
节目表演间隙还有抽奖环节,葛菲有幸抽到一个三等奖,奖品是“替班长代写化学作业一周”,沉寂许久的孙峻涛终于说话了:“卧槽,快看一下一等奖是什么!”
班长打开小纸条,上面写着:带王奕然同学回家。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苏子扬说:“这玩笑有点儿太过了。”
笑的人不笑了,说话的人还在窃窃私语,班长咳咳两声,“下面进入说出你的心愿环节。”
有男生拿了箱子进来,女生拿了便利贴发给每人一张,要求写下这一年的心愿,明年元旦开箱找到自己的看看实现了没有。
附中升上来的都在说之前种树时写下的心愿,孙峻涛想起自己的,自嘲地笑了笑,在便利贴上写下:考上清华。
王奕然偷瞄了一眼,嗤道:“你高二高考啊?天才。”
孙峻涛用笔随便涂了涂,改成了“王奕然瘦成安吉丽娜朱莉”,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样?”
王奕然用笔敲了敲他的头,说:“滚。”
苏子扬看着眼前的便利贴纸,落笔写道:我希望葛,他用笔把那个葛字涂成了全黑,写下:我希望她不要拒绝我。
他想起去年的植树节,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说起愿望也想不起来要许什么愿的人。
班长来回转着收便利贴,转到孙峻涛旁边的时候孙峻涛说:“别偷看啊!”
“你的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泡妹子打游戏,”瞟了一眼苏子扬,班长说,“还有苏子扬的,连猜都不用猜,不是世界和平就是白板。”
苏子扬趁着班长说话的间隙将便利贴扔到了纸箱里,葛菲说:“班长,刚才恰好发到我这儿没有了。”
于是王奕然扔了便利贴进去,这个环节宣告结束。
就在班长刚把纸箱放到讲台的时候,班里的灯突然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女生们的尖叫声。
透过窗,只见高三教学楼也是一片黑暗,不知是哪儿的店开张,烟花一声巨响,在天空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整个学校仅存那一丝光。
尖叫过后就是平静,班长拿了手机出来照亮,突然说:“其实还有一个节目,苏子扬同学为大家表演乐器演奏,我特邀的。”
苏子扬大大方方借着手机的亮度走到了舞台中央,他的腿其实还有些问题,葛菲看到他在走的时候一个步子重一个步子轻,但是不仔细看了,又好像正常得很。
苏子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口琴出来,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教室里一片黑暗,零零点点的手机光也关了。
他吹的是一首苏联歌曲《喀秋莎》。
声音刚出来,葛菲就怔住了。
她想起有一年春节,一家人回老家坐在炕上,葛青在打毛衣,爸爸拿着一个几块钱的口琴在吹喀秋莎,爷爷用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哼唱: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妈妈掀了帘子进来,让大家吃饺子去。
在清亮而又悠扬的口琴声中,葛菲有些恍惚,她发现苏子扬的眼睛在看她,尽管教室里漆黑一片,但她就是能看见苏子扬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也许是气氛是使然,又或者他吹得太好听了,葛菲直直跟他对望着,没有躲避。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葛菲在心里跟着唱,窗外狂风大作,高三的学生已经开始庆祝难得的停电休息,她觉得心里格外平静,即便外面电闪雷鸣她也有安静的一隅。
苏子扬吹完一首歌,将口琴塞到了口袋里。班里其实还是闹哄哄的,拿手机玩游戏的玩游戏,低头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可他知道葛菲在听,葛菲在认真地听。
他其实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有着罗曼蒂克思想、拥有文艺细胞的人,他喜欢足球,喜欢天才少年一球成名,沉溺球队团结的辉煌,却也惋惜英雄迟暮;他喜欢吹口琴,喜欢它干净浓郁的音色,喜欢它悠扬婉转的节奏,喜欢它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他上初中的时候吹口琴给朋友听,被建议为什么不去学吉他学钢琴,笑他老旧。
他看着葛菲的眼神,知道她在认真地听他,他忽然觉得开心,像是等到爱人来信的喀秋莎。
尽管只是一厢情愿的“爱人”。
苏子扬走回了座位上,葛菲脑子依旧回响着喀秋莎的旋律,她还有些恍惚,苏子扬就在桌子下面抓住了她的手,她想挣脱,苏子扬却抓得更紧了。
“就一会儿,好不好?”苏子扬小声说。
葛菲没说话,她觉得不好,既然她无法给与回应,就不能让对方无缘无故付出,她怀疑自己之前的表现出了错,让苏子扬误会了什么,她觉得这样很不好。
可刚刚敲在她心弦上的音符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她无法在这样的气氛下说出拒绝的话,不拒绝吊着他残忍,可狠心拒绝不残忍吗。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把手抽出来,苏子扬怕攥疼了她,松了松,抓着她的手指头没放,王奕然问:“菲菲,怎么了?”
“没……没事。”葛菲不动了,任由苏子扬攥着她。
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苏子扬的样子,他嘴里叼着棒棒冰,漫不经心地回应关家驹和孙峻涛,三个人互相调侃,那种相处方式,其实她是羡慕的,她又想起其实第一次听说苏子扬的名字是刚来附中,她连关家驹都没有看清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她想起陈玉珊、张羽蒙、孙倩倩,还有存在于舟舟口中和孙峻涛口中的苏子扬历届女友,觉得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可刚刚听着他吹口琴,看着他的眼睛,现在被他紧紧攥着,又觉得两个人很近。
姜老师急匆匆进门来,通知大家周围有个施工队把电缆挖断了,让大家能回家的回家,住宿生回去别胡游荡。
葛菲趁苏子扬没注意把手抽回来开始收拾东西,大家把班里的糖和瓜子乱抓一通,往口袋塞,教室里的桌子板凳没有回归原位,垃圾也没人收拾,一片狼藉。
苏子扬说:“我在小天桥等你,就一会儿。”
葛菲点了点头,告诉王奕然自己今天回李武杰那儿。
小天桥是两栋教学楼连接的地方,没有教室,走廊上也没有人,周围很安静,今晚没有月亮,天很暗。
葛菲抱着书包走过去,苏子扬看见她过来,说:“书包沉吗?我拿着。”
说着伸手就来拿,葛菲让了让,刚要开口说不用,看见苏子扬停在空中的手,把书包递了过去。
整片区域都笼罩在黑暗中,唯有眼前人的眼睛是明亮的,苏子扬把书包拎在手上,放任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葛菲的脸上,过了半晌,说:“你想得怎么样了?”
“什么?”葛菲问。
“我……”我喜欢你啊,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苏子扬突然有些怕,怕自己挑明了后两人真的要形同陌路,他犹豫了。
“我不喜欢你,”葛菲突然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说,你不要对我太好,这样……”这样什么呢,葛菲也不知道,这样也许她就像听那首《喀秋莎》一样,恍惚了。
苏子扬笑了笑,心里很难受,像是有人压着他的心腔,他说:“我没闹着玩儿,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怕我们互相不了解,怕我三分钟热度,怕谈恋爱影响学习,或者,你就是不喜欢我,只要是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但是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好不好?”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样会浪费你的好意,”葛菲说,“我不喜欢那样。”
“我喜欢,而且,谁说是浪费,以后的事情,什么都说不准呢。”
葛菲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
苏子扬心里既难过又开心,他把葛菲的书包拎着,跟她一起下楼,下楼梯的时候碰到吴超,吴超问他:“你们俩顺路啊?”
苏子扬点点头,葛菲想,看来所有人都不觉得她会跟苏子扬在一起。
下了楼,两个人走了一段路,葛菲才发现不是往校门口去的方向,她问道:“不是回家吗?
“我去车棚取车,带你。”
“不行不行。”
“为什么?”苏子扬停下脚步。
葛菲说:“你腿还没好,骑自行车不怕断掉吗?”
苏子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走吧,去坐车。”
又开始刮风,很冷很刺骨,苏子扬往风刮来的方向站了站,把葛菲的羽绒服帽子扣到了她头上。
两人随着人流往校外走,苏子扬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摊开手掌,将糖放在手心上,“这是刚才班里发的,你喜欢吃草莓味的吗?还有苹果跟橘子味的。”
葛菲随便拿了一个,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皱了皱眉头,她吃了一个酸梅味的,要酸死了。
“甜吗?”苏子扬问她。
葛菲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接下来会甜啦!
☆、29
元旦过后很快又是期末考, 考前一天葛菲有点儿感冒,头晕乎乎的。她体质差,稍微有点儿小毛病就浑身不舒服。
期末考试的意义跟平时的不一样,考得好了明年开学会有奖学金, 附中的奖学金力度很大,每个班前十名都会有。
葛菲对待奖学金的渴望完全来自于赵雅莉, 她初中的时候年年拿一等奖学金, 似乎在家人眼里,她理所当然就会是跟优等生和奖学金挂钩的。
赵雅莉自打跟李武杰在一起后没以前那么频繁地督促过葛菲的学习了, 但就是这种“自然而然”,让葛菲觉得,赵雅莉认为她的优秀也是一种自然而然。
她依旧是住宿舍, 偶尔回家,晚上见过一次张羽蒙, 张羽蒙跟她挤在一起睡的,葛菲觉得怪怪的,但她觉得张羽蒙很好,她很喜欢。
葛菲拿着笔袋早早进了教室, 没想到苏子扬早到了。
苏子扬对她笑了笑,“早。”
葛菲把笔袋放到座位上,咳了一声, “早。”
“感冒了?”苏子扬皱着眉头问她,“吃药了吗?”
“吃了。”葛菲在座位上坐下,拿出在小卖部买的面包吃。早上第一科考的是物理, 她拿了本练习册瘫在桌上看。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孙峻涛早从失恋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一来就嬉皮笑脸地凑到葛菲面前说:“一会儿,照顾一下啊。”
葛菲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补充道:“我怕我有的题也做不对。”
孙峻涛说:“没事没事,苍蝇腿也是腿。”
“你连苍蝇都不放过。”王奕然从门口进来,她在隔壁班考试,进来借2B铅笔,一会儿要涂答题卡。
葛菲只带了一根铅笔,王奕然直接从她手里拿过去,两只手一掰,把铅笔拦腰掰断了。
孙峻涛转过头跟葛菲商量过一会儿的作弊注意事项,苏子扬突然起身出门了。
苏子扬心里有些不舒服。
自从上次葛菲答应不拒绝他的好后,明面上倒是不排斥他了,对他讲话也是客客气气,但其实态度还不如对待班里其他任何一个人好,他看见葛菲跟孙峻涛说话,跟王奕然说话,就待不下去。
他在外面吹了点儿冷风,前几天下雪了,还没完全消融,趴在走廊上的栏杆上能看到雪水的混合物,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要耐心,能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雪化成水也不是一下的事情。
陈玉珊跟孙倩倩挽着手往厕所走,两个人看见苏子扬,孙倩倩跟他打了个招呼,陈玉珊也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苏子扬点了点头,从后门进了教室。
两天的考试时间,苏子扬跟葛菲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还不如抱大腿的孙峻涛来得多,苏子扬不确定葛菲是否把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忘了,又或是连同之前秋游到现在的事情一并忘了。
他答题答得心不在焉,交卷子的时候要不是老师提醒,连学号都忘了写。
最后一门试考完的时候,班里一片欢呼,庆祝着即将来临的假期,姜老师在班里说了领取通知书的时间就让大家解散了。
葛菲低头收拾书包,她的鼻子有些堵,不知道是头发晕还是视力又下降了,刚刚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她眯着眼睛都看得模模糊糊。
王奕然说自己在走廊上等葛菲,苏子扬转过头来,问她,“你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