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妈妈跟女儿一个样,都不愿意让他多花钱。欧阳北虽然不怕,但隐约也知道,这个状若癫狂濒临崩溃的中年女人是在护着他。他的思绪未免跑得有点远,如果当初,他的妈妈能够眼前这个妇女这样的精神,他的人生早就改变了。
伍苇很听话,马上摸出手机,道,“奶奶,我真要报警了。”
“报啊,你报,我就让警察来评评理,谁家孙女不管奶奶了?不要脸,让我们家断子绝孙了,全是短命的——”
欧阳北被闹得脑仁痛,拨开伍苇拉着他的手,一把将饭桌给掀翻了。
各种颜色的肉菜和汤,满满的白米饭,全撒在地上了。玻璃和碎瓷片四分五裂到处飞溅,清脆的撞击声彻底将这絮乱撕开。
老太太不嚎了,伍安兰也安静下来。
三个女人看着他,他阴森森道,“是那个什么表舅想要房子,对不对?”
伍苇和伍安兰怔了一下,老太太目光闪烁。
“要房子可以,拿他儿子来换。”他本来就长得高大,长相俊美贵气,不笑的时候很有几分睥睨人间的味道。一般人一看他这样的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再加上被养出来的一身富贵毛病,所以少有人敢反驳他。当他完全不遮掩自己气场的时候,很吓人,“正规过继,改姓齐,叫吴阿姨妈妈。什么时候把这些手续办好了,什么时候过来。”
老太太马上跳起来,“你说话算话?”
“这是我名片。”他摸出钱包,递给她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之前伍阿姨用来还债的钱,也是我借给伍苇的。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有钱?”
老太太要去接,伍安兰确实忍不住了,一把想要夺走名片撕烂。欧阳北眼疾手快,挡住伍安兰的手,道,“阿姨,这个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就不要管了。”
名片到手,有了一个承诺,老太太还有些不甘心道,“小伙子,我这次算是信你的。你不要骗我老人家,会遭报应的。”
他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保证你只要按照我的话去做,就能拿到钱。”
伍苇活生生打了个冷战,她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
老太太还有点不甘心,但好歹得了一句话的承诺,走之前还道,“别骗我老人家,我明天就让表侄儿来找你。你们伍家总归是跑不掉的,你等着——”
室内一切安静下来,四处狼藉。
伍安兰一脸绝望地看着他,道,“你傻啊?为什么要给她钱?她就是故意来闹一闹,你什么都不管我自然能对付她。给钱的口子开不得——”
“阿姨,我知道。”欧阳北笑了笑,道,“你看,这边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你带着齐芦养病。我来的路上就帮忙联系了一个医院,要不咱们今天就办转院手续吧。”
伍苇疑惑地看着他,道,“欧阳,你什么时候——”
他背着手捏捏她的背,示意她不要说话。
伍安兰摇头,“小伙子,咱们家这么麻烦,可不能坑了你。你年轻不晓得轻重,中间我拦了你好几次不要和那老不死的说话都没拦住。你跟我们家没关系,凭白无故的出什么钱?别说没有,有也不该给,知道吗?别人故意这样挤兑你,你真出钱了就会被当成是傻瓜的。这是大人的事情——”
“还行,只要他们有那本事,这钱该拿。”
焦心的妈妈还想说话,伍苇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知道欧阳北今儿来走这一趟,中间不管发生了什么,目的终究是要把屏山渡的人全弄走,至少保障安全和没有后顾之忧。
果然,两人出门自己找食吃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对她道,“邱明俊醒了。”
他醒了,正戏就要上场了。
第36章 她来了
伍苇不知道欧阳北要把齐芦和伍安兰安排去哪里,但她相信他更甚于邱家那一窝子的狼。
她主动担负了说服伍安兰的重任, 理由很简单, “新医院离杭城近, 条件好也能就近照顾, 最重要的是奶奶找不到。她找不到就没法来闹你和齐芦,对不对?你要是不搬, 等她和表舅发疯了来找麻烦?逼急了对齐芦动手来逼你, 你怎么办?”
伍安兰想想这个就醒了, 她是在十八年前就能为了女儿离婚的果断人,当机立断同意了转院。不过她坚持不能再麻烦欧阳北了,费用要全部自理。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 伍苇只好给欧阳北发短信汇报一下,从卡上暂时又支了几万块钱给她。
欧阳北对这种小钱没概念,只立刻让王文远安排了个救护车过来, 当天晚上直接将人从医院里拖了出来。
病床上一个瘦削的少女, 在维生系统的支持下苍白得仿佛一堆白骨。欧阳北只看了一眼,就扭开了头。他从来不畏惧死亡, 但却不喜欢医院, 不想看到生命挣扎哀嚎。这个小小的人有着和伍苇一样的五官和血脉, 他只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睛就觉得呼吸困难。
伍苇更是难受, 她其实从来就不喜欢齐芦, 每次见面两个人都吵闹得要翻天了一样。这个姐姐被上天眷顾,又漂亮又聪明,还很有主见,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早就该站在大城市高大的办公楼之间去攀爬这个世界的顶端。可一场车祸不仅打碎了她的未来,也将这个家庭拉到地狱。
她忍住心里的痛和不舒服,拉着伍安兰的手摇晃,有点撒娇道,“你觉得欧阳怎么样?跟他结婚好不好?”
伍安兰看着站在距离两母女十来米远的一个黑影子,一点烟头的星火闪烁,他脸上带着一些毫不在乎的凌厉神情,有点怕道,“小苇,妈妈是担心你吃亏。”
她也看出来了,那个男人挺有主意的,可总觉得伍苇控制不住他。可现实如此,她这个无能的母亲根本无能为力,只好看着自己娇养大的女儿在红尘里打滚,被别人辜负。她眼圈通红,想叮嘱点什么,却再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哪里有不吃亏的事情呢?只要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心甘情愿罢了。
“我不会的。”伍苇安慰她,“你带着姐姐好好去那边落脚,我以后放假了再去看你们。”
救护车的后车门关上,伍安兰带着一点换洗的衣物就走了,连带伍苇的不安全感,一并全都没了。
处理好后患,伍苇问欧阳北,“现在邱明俊醒了,我们是不是得回去了?”
“不着急。”欧阳北把烟一口吸完,“等着邱明松搞清楚事情了,来求我们。他识趣得很,会把合同改掉的。”
“那现在?”
“咱们到处去玩吧——”
邱明松得到邱明俊醒来的消息后,立刻赶去了医院,当时邱明方和向晚都在。他冲向晚看了看,邱明方立刻找了个借口带着她出去了。
向晚这人有点死心眼,不太爱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邱明俊和欧阳北之间的乌糟。她心里大概知道两个人的毛病,但在她看来永远都是欧阳北丢个引子出来,邱明俊傻叉咬钩,然后自己受伤。她也知道邱明俊有一些不好的习气,所以她就只管埋头治病,能不多问的最好不多问。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她好笑地问邱明方。
“总不是什么好事,不值得分心。”邱明方道,“大哥会处理好的。”
“又被欧阳整了?活该呀,这么多回都学不乖。”
邱明方没吱声,看着她走了后才回的病房。邱明松正在试图和邱明俊对话,但他很虚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那个臭女人——”他断断续续道,“她知道了——”
邱明松耐心道,“知道什么了?”
“她套我话,车祸的事,肯定是欧阳让她来——”
邱明方将病房门关严实,靠在墙壁上看老大。果然,老大本来充满了希望的眼睛里一片阴霾。原本他指望行车记录仪上能录下来伍苇不利的证据,结果居然是自家的蠢货。
“你们说了什么,还记得吗?”邱明松忍耐道,“原原本本,一个字都别漏了。”
邱明俊两眼涣散,脑子里一片混沌,“我不太记得清除了。”
邱明松气急了,真想一巴掌抽过去,可他现在半死不活,真挨了打只怕要断气。他压着嗓子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现在家里跟欧阳势如水火,同样一个坑你跳多少次了?遇见女人就浆糊了?你这是想老头子早死吗?”
“先别骂了,说怎么办吧。”邱明方道,“他脑子里血块还没散,糊涂着呢。”
“能怎么办?”邱明松真的是被气狠了,脸色铁青,“欧阳北捏了那个录音录像,摆明了要闹事。这就是人家设的一个套,他见了女人就没命,什么该说不该说都分不清了!”
邱明方没说话了,“你想好怎么做了?”
邱明松怒其不争地等着邱明俊,“大好形势都毁在你这个混蛋身上了,真想不管你,去坐牢好了——”
“那妈就该闹了。” 邱明方有点沉默道,“欧阳领着那个女人已经找过向晚了,虽然没说什么。”
“真是个祸害。”
“这个事情不要告诉妈了,免得刺激她又冲动了。”
“我知道,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解决不了的。”邱明方看得很清楚,“欧阳不会放弃自己该拿的东西,妈肯定一分也不想给他,老头子现在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也说过是要给大头。要我说还是各退一步,不要搞得太难看了。”
邱明松挥挥手,道,“你去忙,我再跟老小聊聊。”
他看着依然恍惚的邱明俊,摸出手机来,调出收到的短信,上面有他联系苏惠的短信。他邀请她回海城谈谈公益助捐的项目,她爽快地回了一个好字。他开玩笑一般道,“欧阳要结婚了,你不回来挽回一下吗?我知道你一直都有点遗憾的。”
苏惠回了一个笑脸,道,“如果他愿意和我走的话。”
邱明松略微有点安心了,他知道在欧阳北的整个少年时代,对苏惠的迷恋贯穿始终,但愿他会被人生的第一场爱情拖累。
他将手机捏得死紧,希望最后这张牌能起点作用,不然十年的心血白费。早知道伍苇和那场车祸有关系,就不该推她和欧阳结婚的事情,现在搞成了顽疾,真是失策,他几乎已经感觉到欧阳北在背后嘲笑他的愚蠢。
欧阳北是大少爷,玩过的花样多。他说要玩,就是真的纯玩。
伍苇没那心思,她想赶紧回杭城自己家里修整修整,可惜被他硬拉着在周围的城市转了一圈。
她这才发现欧阳北的爱好非常广泛,他除了玩一些极限类的运动外,还喜欢打游戏。他在好几个全国连锁的大型真人游戏厅都有VIP卡,创建的游戏号等级很高。这一趟的唯一目的,按照他的说法,就是终于闲下来可以扫店了。
所谓的扫店,就是挨个去真人游戏室,把所有的密室游戏全部刷一遍。
伍苇没玩过,怎么玩两眼一抹黑,可在帮忙他预约时间和订票的时候,算了下开销后默了。相比他以前玩女人,玩牌,玩澳门比起来,玩密室真TM太省了,所以还是不要抱怨吧。
她只好道,“我没玩过,听说很可怕。”
“确实很可怕啊。”欧阳北笑嘻嘻看着她道,“没有通关有惩罚的。”
“什么惩罚?”她有点担心。
“大概就是被打几下或者淋水什么的吧。”
“真的。”她半信半疑。
“你说呢?”欧阳北没有正面回答,捏了她脸一下,“不要拖我后腿。”
不拖后腿是不可能的!
游戏一开始人就被狱警套上头套带进房间,稍微手脚不对就被一顿狂吼。警棍打在牢房的栏杆上乌拉拉乱响,这情景设置也是超真实了。
伍苇的心肝脾肺都在颤抖,欧阳北到底什么毛病呢,居然花钱来找虐玩越狱,被人狂吼一通还很乐。更令她烦躁的是,这家伙特别向店员要求了不用任何线索提示。
到处黑漆漆一片,居然不要提示?
伍苇真想哭,她傻呆呆在房间里站了很久,不敢动,直到对面监狱的欧阳北道,“你干啥呢?狱警一走就要脱了头套开始找线索啊,抓紧时间——”
她这才扯下头套,欧阳北懒洋洋地靠在铁窗边,手里摆弄着几个不同的钥匙,道,“咱们得配合帮忙,你到处找找看看,能用得上的东西都给我。”
这个密室两条线路,两人被分开,各自玩一条。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搞的时候,欧阳北的指令就一个个来了,她只好跟着他的指挥去床下面、墙角或者下水道找钥匙,找机关。通过第一个关卡后,爬空调管道,上下坡,享受逃命的滋味。
她还真怕自己无法通关,在对讲机里对欧阳北道,“接下来又是什么?”
“不知道。”欧阳北在对面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高玩吗?”
“随时会换场景的嘛——”
伍苇爬出通道,又是几道大门,可被锁得死死的。侧面一条水道,水道的尽头是个平台,平台上一个液晶屏幕。玩了一个关卡后她心里约莫有点数了,应该是要她爬过网绳穿越水道去操作机关开门了。
“啊,我这边玩到这条线的最后了。门要你那边开密码才能打开,你快点,我等你——”对讲机里传出欧阳北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傻眼,干巴巴道,“你是说要我给你开门?”
“对,快点哟,等你来救我。”
她咬牙,将对讲机塞在裤腰上,抓着绳子就要爬。刚一用力,头顶上冒出几根水管,冷水哗啦啦开始流下来,阴气森森。不过是一个游戏,为什么搞那么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