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医院拿出记者证表明来意之后,苏桐却得到了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乔医生?他被辞退了啊。”
“辞退??”苏桐呆了两秒才回过神,“为什么被辞退?”
那护士撇撇嘴,“还不就是因为这件事?之前那个贺桂兰跑到院长那儿大哭大闹,甚至还在院长的车前直接躺下拦路要说法…………我们这儿本来就是私立医院,院长自然不愿意招惹这种闲事,没多久就把乔医生辞了。”
苏桐惊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后才堪堪回神。
“你跟那个贺桂兰也是一帮的吧?之前她就说要找记者来曝光我们,没想到还真被她找着了。不过可惜了,乔医生不在,你是别想能往我们医院身上泼脏水的了。”
那护士讥讽地笑笑,就要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苏桐醒过神,连忙喊住对方。
“你对这起事件了解吗?”
“怎么不了解?”那护士横了苏桐一眼,把双手一叉,“说出来不怕你曝光,我当时还跟了那台手术,医院里没几个人比我更清楚当初是怎么回事。”
对方毫不客气的语气并没有让苏桐有半点情绪变化,她仍旧语气温和。
“那么我能采访你一下吗?——请你相信,我并不是站在哪位当事人那一边的,我只跟真相站在一起。”
“……”
护士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
许是见苏桐神色真诚,过了片刻,她还是点点头。
“等我下班吧,如果你有耐心的话。”
“好。”
这一等,苏桐就直接等到了晚上。
那个护士一脸倦色地离开医院大门时,望着迎上来的苏桐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竟然还真等了一天?”
苏桐神色认真,“这是我的工作,就像你对你的工作认真一样,我也不会懈怠、更不愿意别人给它抹黑。” 听了这话,护士心里拧起来的那个疙瘩终于开始解开了。
她跟苏桐并肩往外走,“我今天白天去网上查了你的资料,也看过了你之前的几起报道。尤其是孤儿院那起,当初我听过,只是不知道是你做的——看完之后,我挺喜欢你的。”
苏桐有点意外:“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
这个护士摆摆手,“我白天那样对你说话,是把你当成了那些只想通过现下很容易吸引观众眼球的医患问题来提高自己知名度、制造噱头的无良记者了——但从你之前的报道我看得出来,这件事里你最多只是个因为太同情贺桂兰而受了点蒙蔽的人而已。”
“……”
苏桐没回话,也无从否认。
事实上,在白天的等待里她反复思索着护士的话,已经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有些心尖打颤。
——她很庆幸有人在她走错得更远之前,给了她当头棒喝。
“其实刘峰那个病,确实不是非得动手术。”
护士和苏桐坐到了医院外面的一条长椅上,她娓娓道来。
“我想多数医生在那种情况下,可能会选择保守治疗。但乔医生……他太善良了。”
“……?”苏桐愕然地看向护士,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说法。
护士开口:“我实话告诉你,保守治疗的话,乔医生不需要承担任何手术过程中和术后感染的风险。”
“那他为什么选了手术?”
“因为保守治疗所需的药品价格高昂,根本不是刘峰的家庭所能承受的。”
护士神色冷下来,“而且保守治疗期间,病患仍旧不能做工,劳动价值为零——乔医生在得知刘峰家里的情况之后,就选择了手术治疗方式。”
苏桐眼里压着惊讶的情绪,一边在本子上唰唰地记录一边问道:“那为什么贺桂兰会说手术治疗价格昂贵呢?”
“手术贵?”护士冷笑了声,“这次手术中最贵的也不过是高频电刀——它属于一次性高值医疗耗材,但相比较于保守治疗所需的昂贵用药,这手术费用分明是九牛一毛。更何况,手术结束之后只要不出现术后感染,那复原期远短于保守治疗——后者甚至还有复发可能。一旦复发,仍旧需要进行手术。”
“……”
苏桐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贺桂兰来医院讨要说法的时候,院方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她呢?”
“谁说我们没告诉?”护士笑得轻蔑,“可贺桂兰会听吗?她不可能会听的——真要是承认了我们的话,那她还怎么讹医院的钱?”
“讹钱?”
护士瞥了苏桐一眼,“你不会真以为这些病人家属是为了‘要个说法’才来这么闹事吧?”
“……”
“做我们这一行,见惯了这种事——哪个不是想讹些钱回去的?”
“……”
那护士离开之后,苏桐又在原地枯坐了很久。
冬天的雪说落就落,洋洋洒洒地飘了满眼。
直到一辆眼熟的suv停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