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旸,咱们也算是半个熟人,我这人说话不喜欢兜圈子。你和翘翘分手也快三年了吧,之前都一声不响的,这会儿突然跑过来,想干嘛,你直接说。”钟妈妈虽然让人进来了,但也直接就给了人一个下马威,“说实在的,我们家的确不欢迎你,不过你既然千里迢迢过来了,就算是个生人,这大过年的,我们也会请人进来坐坐。我得把话先给你说明白了,免得你别误会咱们家还对你有旧情似的。”
钟妈妈这张嘴是出了名的厉害,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下来把钟爸爸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不过华旸也不是第一次和钟妈妈来往,早就熟悉她的性格,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即使被她这样不留情面的数落一顿,也依旧面不改色,端着大方的笑容,得体的回话。
“阿姨,我都明白,以前我对悄悄不够好,悄悄是你们唯一的宝贝,你们心疼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便是你们今天拿把扫帚把我打出去,也都是我应该受着的。”
钟妈妈忍不住在心里咂嘴,瞧瞧这话说的,多么的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儿来。果然是正儿八经在社会上工作了这么些年的人了,这以退为进用的多好啊。
但钟妈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一个小孩儿给治了。她推了推刚在她身边坐下的钟爸:“去拿扫帚,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你先打一顿出出气。”
华旸镇定的面容终于崩裂,出现一丝尴尬,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连忙制止真准备起身的钟爸:“叔叔不着急,我们还是先谈事情吧,谈完事儿你若还想出气,我一定一动不动站着让您打。”
这回别说是钟妈妈了,便是钟爸都忍不住冷笑两声,眼含嘲讽的看着华旸,重新坐了下来。
“说吧,到底什么事。”钟妈妈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膝盖上,姿态优雅的复问道。
华旸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握成拳的手放在腿上,看起来像是有点儿紧张的样子,尽管已经在心里打过了草稿,但还是抿着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说道:“阿姨,我知道我对悄悄的伤害是没有办法弥补,尽管我是很想和她重归于好,但她也很难再对我敞开心扉。”
“是吗?”钟妈妈面朝着正前方的电视机,斜睨了他一眼,“看起来翘翘的脑子闹没有坏。”
华旸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阿姨,悄悄是我第一个真正爱过的女孩。当年是我太年轻,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一想到要那样定下来,多少有些心慌,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玩够。”
“停停停!”钟妈妈伸出手打断他的话,也终于侧过身正视着他,“别给我说这些爱来爱去了,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以为演电视剧吗?”
“阿姨您说的对,生活不是电视剧,我和悄悄也都成熟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比起以前那种不成熟的爱情,现在的我们才更适合在一起。”
“你要点脸行吗?”一直抱臂而坐,默不作声的钟爸听见这话终于忍无可忍,紧咬着后槽牙怒目骂道。
“老钟!你让他把话讲完。”钟妈妈看似是在安抚钟爸的情绪,可实际上却是牢牢盯着华旸,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叔叔阿姨,我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悄悄这两年的变化。我觉得这三年的分开对悄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变的独立,变的成熟,变的自信。”华旸说道这里,眼底迸发着难以掩盖的光。
钟翘的蜕变更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那照你的意思,我钟美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跟翘翘分手,现在她还不会变的这么优秀是吧?”钟妈妈上扬的嘴角上挂着明晃晃的讥讽,眼锋如针,“华旸,你和翘翘也好过三年。当初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分的手,翘翘一直不说,如今事情也过了那么久,我们也不想再探究。左右都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到。”
钟妈妈是真的看不上华旸这般不知好歹,但是如今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舒服,她不想为着女儿过去的那些糟心事儿在大过年的给大家找不痛快,于是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
“你觉得翘翘好,你就自己去追她,虽然我们气你,可若是翘翘执意要重新跟你在一起,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假如翘翘不肯重新接受你,你便是在我们这里做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华旸郑重的点头,表示理解。他这次来的确是因为对钟翘还存着想法,想来先获得她父母的原谅和松动。可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动了点其他的心思。
话说了这些,他觉得铺垫的也差不多了,这才切入正题,轻咳一声,做出稍显为难的姿态开口:“阿姨,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实在不忍心见翘翘这样随便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她现在找的男朋友,除了有个好样貌,能给她什么好处?还得靠她养着,这不是耽误她的青春嘛。”
钟妈钟爸听得一头雾水,侧目相视了一眼,眉心扭起:“你在说什么?”
华旸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测的不错,钟翘果然没有把戚承的事情跟家里说,然后做出显出惊讶的神色反问道:“你们不知道吗?翘翘找了个男朋友,可能都有小半年了吧。是个大学生,才20岁。”
钟妈妈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她自然是不愿相信这些话的。可华旸这样她也不是第一天和他打交道了,到底是当年差点当了自己女婿的人,她还是相信他不会千里迢迢赶过来跟他们说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可是一个比女儿小六岁的男人,钟妈妈怎么想都觉得胡闹。她下意识的想去否定,可脑中又蹦出这些天女儿时不时拿着手机的样子。而且女儿的要是真交了男朋友,那小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了,这不是还有小孙嘛,虽然想起了许多蛛丝马迹,但她还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整理了下表情,安抚似的在丈夫手背上轻拍两下。
“华旸,你可能是搞错了,翘翘的确是找了男朋友,但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大学生。而是一名大学老师,人家可是美国高校毕业,精英人才哦。”钟妈妈稳定心神,仰着下巴,一脸骄傲。
“大学老师?”这回换华旸有些懵了,“阿姨,我不会搞错的,这个男生现在跟我同公司,今年大四,我好几次看到他和悄悄在一起,怎么会弄错呢。”
钟妈妈被他笃定的语气说的有些烦躁,看了眼闷声不吭的老公,同样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翘翘是我女儿!我怎么会搞错呢!就在你来之前,她刚刚出门,就是和人家约会去了。”钟妈妈轻叹一口气,用手按着后劲,仰了仰头,吩咐丈夫,“你做好没?我饿了,你赶紧给我弄饭去。”
钟爸爸本来还想问两句,可看见妻子眼中的示意,顺从的站了起来,径自走向厨房,也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华旸。
“华旸,我们也要吃饭了,不知道你要来,没有你那份,也就不留你了。”钟妈妈端着好脾气,和颜悦色的送客。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华旸也不好意思懒着不走,跟着站了起来:“是我来的唐突,打扰叔叔阿姨了。”
钟妈妈看着华旸走到门口,抬了抬下巴,指着地上那堆他带来的东西:“把东西带走吧,也没留你吃饭,这些东西我们不好收。”、
钟妈妈给出了合理的理由,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华旸瞥见她强装镇定的面容上浮过一丝烦躁,识相的拿起地上的东西,站在门外对她微微俯身道别:“那阿姨我走了。”
目送他坐上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钟妈妈手一甩,“砰”的一下大力的关上的家门。
在厨房听见动静的钟爸早就忍不住跑了出来,怒不可遏:“你对这种人那么客气干嘛?!”
钟妈妈低着头,掀起眼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就你厉害!你打他一顿是出气了!有没有想过女儿还跟他在一个城市工作!还都是一个圈子的!多用你的脑子想想行哇?”
钟爸爸当即哑了声,知道自己意气用事,怯生生的问:“那……现在吃饭吗?”
“吃吃吃!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她气呼呼的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架起二郎腿,抿着嘴想着方才华旸说的那些话。
钟爸爸走到沙发后面,探着脑袋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的问:“老婆,你说刚才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吗?翘翘不会真找了个小鬼头吧。”
钟妈妈身姿不懂,幽幽瞥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
钟翘和孙一军约的是一家本帮菜馆,她还以为自己来早了,没想到停好车走进餐厅,却发现他早已经到了,正喝着茶等着自己。
“怎么那么早?等很久了吗?”钟翘抱歉一笑,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家里都是客人,听得有些头疼,所以就早出来了。”孙一军端着茶杯,凑在嘴边,掩盖了他的下半张脸,露出细长的一双狐眼,瞳仁温润。
“懂,都是苦命人,过年如渡劫。”钟翘仿佛感同身受似的,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孙一军将桌上的菜单退至她面前:“先点菜吧。”
钟翘也不客气,翻开菜单,问了问他的口味,点了三道菜。
孙一军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会走神,钟翘看在眼里,知道他这样子怕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跟自己说。可偏偏她又想不出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这样。
于是两个不在状态的人一顿饭也没说上几句话,都只顾闷头吃菜,直到桌上的空盘被撤走,换上了新沏的茶水。
孙一军抿了一口热茶,漱了漱口,将身体后倾,靠着椅背,指节分明的双手交叉置于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薄凉的唇终于启合。
“钟翘,其实这事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我也想了很久。可是,这件事多少有你的因素存在,我还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
孙一军少见这般严肃,不苟言笑,弄的钟翘紧张兮兮的。
“嗯,你说吧。”
孙一军的目光透过镜片,直视着她蒙着水光的黝黑的瞳仁:“戚承要放弃保研了。”
……
钟翘没有和孙一军谈太久,或者说,是孙一军也没有说太多,只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尽数阐述给她听。
戚承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学校的老师轮番上阵劝过他,就连孙一军也被他的辅导员赶鸭子上架似的,让他去和戚承谈过一回。
可戚承的态度坚定,就是坚定了要放弃读研这件事情。
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戚承保研的材料都已经交上去了,考试面试也都已经参加了,学校的名额都已经给他留好了,可以说,就差一封录取通知书的事情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这档子事,所有人都傻眼了。
毕竟不想申研和放弃保研是两个概念。
戚承寡言,无论怎么问也不说原因,只说自己不想读了。可孙一军却直觉这件事情一定和钟翘有关系。
孙一军倒不是想让钟翘去当说客,他在美国念了这么久的书,最明白应该要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
可是戚承这个决定来的突然,他有理由怀疑,这是不是他一时冲动而不理智的想法。
他的确又权力放弃这个机会,可与之而来的是会将此事记入档案,若是他哪天后悔了,想再读研了,国外的学校不说,但是国内的这些学校怕都是不会再为他敞开大门了。
钟翘走出餐厅时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连车都丢在餐厅门前,打算打车回家。孙一军见她状态不好,提出送她回家,钟翘没有拒绝。
她坐在副驾驶上,拿出手机,手指还有些轻颤。
【正经翘:我好想你。】
可直到回到家,直到天色将暗,她都没有等到时常秒回的戚承的回复。
因为在南半球,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的戚尉光,终于在全家要准备离开新西兰的前一天,将儿子叫进了书房,将一份打印材料递到他面前。
“B大的研究生不读也罢,这是伦敦政经的Offer,语言要求不低,你接下来一个月的任务,就是把雅思给考好。”
第68章 不笑
早在辅导员第一次没能做通戚承的思想工作后就给戚尉光打了电话说了一下情况。
戚尉光当时正在纽约出差, 又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也没认真听儿子的辅导员说了什么,只知道儿子不打算在B大里读研了。
挂了电话后他多少还有些欣慰, 以为儿子终于开窍了, 虽然已经是1月了,国外许多学校已经暂停了招生, 但戚承的成绩单优异,他便立即联系了几家学校, 给他争取今年下半年入学的Offer。
戚尉光是农村出来去的穷孩子, 是那个贫瘠的小镇上唯一的大学生。他勤奋努力, 参加各种比赛,拿奖学金,还获得了去国外交换的名额。
他眼光毒辣又敏锐, 在国外交换的两年,凭着自己打工的继续,还有跟富家子弟同学借的钱做了一点投资,赚得不少钱。
后来本科毕业, 他又毅然决然的带着自己不多的继续,远赴国外继续深造。这些年网上时不时会鼓动一些‘读书无用论’,每当他看到这些言论的时候都会不屑一笑。
因为读书对别人有没有用他不清楚, 但是在他戚尉光身上,知识却是彻彻底底的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太穷了,穷怕了的他在本科读了自己并不了解的金融学,后来交换两年, 他才终于弄清楚了资本游戏的规则,也尝到了甜头。
研究生毕业,他得到了在华尔街投行实习的机会。尽管他现在出人头地,是国内赫赫有名的资本大鳄,可那些年在国外投行收到的歧视与苦,只有他自己清楚,因为他的黄皮肤,因为他那在国际排名上并不靠前的本科母校。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学历,名校有着旁人没有的执念。
早年间投行的概念在国内甚少人知道,可现在一样了,资本潮大火,人才纷纷,没有一份出彩的履历,总是他是他戚尉光的儿子,又怎能真真正正的在业内站得住脚呢?
儿子当年执意不肯出国,他心里多少生气,不过好在最后的妥协下,儿子还是顺从的听了自己的话选择了读金融。
儿子做出的成绩他都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这些成绩,这两年他也没少惋惜,如果当初儿子进了那些常青藤,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还好戚承幡然醒悟了,也不算太晚,英国读研一年,到时候在让戚承留着那儿读个博士。毕业的年纪也不会太大,正好还可以回来接手他的工作。
戚尉光那几天心情都顺畅了许多,更是大手一挥,在公司放假前,给底下的人都加了奖金。
直到,他的学弟林兴华给他打了那个电话。
钟翘与他而言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但他这回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女孩正在跟自己的儿子谈恋爱。
儿子是不是比她小,两人配不配都不是他会关心的。但他敏锐的觉察到,儿子放弃B大的保研,或许就跟这个叫钟翘的女孩有关。
不过戚尉光也去查钟翘的底,身边朋友家的孩子见多了,知道如今这些年轻男女都放的开,谁都不是那种谈了就奔着结婚去的了,不像他们那个年代,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关系都是耍流氓。
他不信儿子会真的跟这个女孩子都到最后,所以他也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费心。
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儿子,手指在那份打印纸上点了点,跟他强调:“我知道你英语好,但人家要求雅思四科均分都得是7.5以上,就是我都不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