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成人以前,继母就去世了,梅毒晚期——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李生侥幸没有染上,但他一辈子都记得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有一种可怕的美艳,坐在圈椅上似笑非笑的抽烟,那时候大陆才刚刚改革开放,她就像是来自香港的一个幻影,可怖的同时,又有一种逼人的富贵气,仿佛代表了人们梦寐以求的那种东西。
“他说了很多,我看了一些笔录。”钟女士讲,“他的每一鞭子都是对当时那个女人的回敬,我的心理医师这么讲,我也明白……其实这道理这么浅显,我可以明白。”
钟女士又去找心理医师了?
有时候,确实,她的工作是接收到很多负能量,但也有很多时候,现实会在不经意间用一个暗示告诉她,自己的坚持也许并没有错。胡悦唇角忍不住挂上一丝微笑,她说,“还是原来的那个医师吗?”
“嗯,她说我好多了。”钟女士用一种生涩的眼神望着她——是温存的,但她还不适应这样的温存,所以显得小心翼翼、举棋不定。
“我也觉得,你好多了。”胡悦说,她禁不住迎着钟女士的眼光,有点儿羞涩又真诚地笑起来,她是真的为她开心。
钟女士注视了她一会儿,就像是在黑暗里生活久了一样,接触到阳光,总觉得有些刺眼,但又忍不住盯着不放。“……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麻醉生效了,胡悦叫医生进来,自己为她敷下一块区域,张医生操作上一块区域的激光。
钟女士闭上眼,缓缓靠到枕头上,让人舒适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慢慢地说,“其实……我想过见他一面的。”
张医生在的时候,钟女士几乎从不说话,张医师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和胡悦交换个眼神,胡悦对她摇摇头,“是吗?”
“是。”
钟女士闭着眼,仿佛梦呓,她似乎已经忘了张医师的存在,又似乎已不在意,她的声音轻轻的,“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去见他的话,我会对他说什么。”
“听说他现在老了很多,老得很快,对,他也知道,除了钱他什么都没有,他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他的钱,没了钱,他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开始怕了。没了钱,他就是个整容过度的糟老头,我知道,保妥适和玻尿酸过期以后,那张脸会有多难看……”
“我会走到那个糟老头面前,告诉他,他倒台,不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整他,不是别人连累了他,是他连累了那个别人。他倒台不是因为什么斗争的失败,就是因为他自己对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做的事情……是我们扳倒了他,他在将来的每一天都能听到我们哭喊的声音,尝到鞭子落到我们皮肤上的滋味。我会把我的衣服脱掉,让他看看我的伤疤,我伤得这么重,但还是活下来了。”
钟女士声音幽咽,有一滴泪从眼角静静滑下,“我不但活下来了,还会越来越好,他在我身上的印记,总有一天我都能摆脱掉……他以为他用钱能买到这些,但其实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小丑……”
李生是否只是一个小丑,胡悦无法置评,但在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于小姐——也许她和钟女士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也许终有一天她也会变成今日的钟小姐,她自己甚至也不是不能预见,只是——
就像是现在的钟女士一样,她们总是要经历了这些才能这样讲,人生的故事,谁也不能帮着去讲,在这一刻,于小姐的确别无选择,她已经回不了头,即使知道了李生的真面目,也只能祈祷自己拥有钟女士的运气。
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在某个美容院坐下来给治疗师讲她的故事吗?
钟女士最后还是没见李生,她会有这样的勇气吗?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是时间刚才把足迹印过,滴答滴答走过,人在某种时刻会感到宏大而无可违逆的力量——命运的力量。
而你很难不感到敬畏。
胡悦百感交集,只能报以微笑,她轻轻按住钟女士的手。“总有一天,可以当面说的。”
钟女士反扣住她的手,她睁开眼睛,眼神澄澈温和,坚定中带着难以言说的信念,这一瞬竟有一点佛性。
“我的心理医师也是这样说的。”
她悄声讲,“总有一天,心里的伤口也会好的。”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流淌而去,却是水滴石穿,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比拟。再重的伤也好,遍布全身,刻入心底的伤也好,只要你有时间,慢慢,都会好的。
钟女士没有再说自己的事,她和胡悦闲聊,“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胡悦回过神,她刚有一瞬间的怔然,“最近都挺不错的,就是之后可能会更忙……我参选了住院总医师,如果被评上了,可能之后您的疗程有一部分得交给别人做,我会尽量参与,不过,住院总医师有相应的规定,不可能还和现在这样,经常到J'S来。”
“一般都是一年时间就提主治了吧。”张医师知道什么时候该接过话头,“这是喜事,先恭喜胡医师了……”
家常聊过,钟女士唇角始终都挂着浅浅的笑容,做完治疗,走出去的时候,她一直握着胡悦的手,像是想从她这里借一点力量,又像是给予她一点什么,胡悦把她送到电梯口,钟女士走的时候,捏了一下她的手。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她在她耳边悄声说,有点儿神秘,像是这样这番话就会增添一点力量,“我有种感觉,你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我祝你也实现你的愿望。
这是她的意思,胡悦明白,钟女士用自己的方式在给她力量,她们人生交叉的部分好像已经快结束了,她的故事,钟女士无法参与,但她也想回馈她一点什么,她知道像她们这样的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钱,不是权,她们之间是有一点东西很像。
她目送钟女士走进电梯,和她挥手作别,等电梯门合上,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胡悦赶紧眨动几下,吸吸鼻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掏出手机来看,一个来小时没看,她的手机上当然又有很多未读信息。
【悦悦,恭喜啊!】
第一条信息居然是戴韶华发来的,语气很轻快,【你被评为我们十九层最新的住院总了啊。】
【进步得这么快,记得今晚请我们吃饭!不是晶采轩,我们可不答应哦——】
第85章 敬酒
“服务员,麻烦文火小牛肉再加一份,谢谢。”
“还有那个玫瑰山药糕也再加一份——晶采轩的招牌菜里,我就最爱这道甜点,这种商业食馆,大部分菜品也就是不功不过了。只有几道招牌菜是做得精心,那个铁观音芒果布丁也是必点,不管你们自己还点什么甜品,这个布丁人均肯定要一份,不然我可不分的哦。”
“好好好,那就都再点几份,服务员,现在有没有保证人均一份的?没有的话就再加到人均——我们几个人啊?”
十六院十九层能在门诊大楼独占一层,人手肯定不能少了去了,主任医师当然是稀有动物,副主任、主治医师就不少了,每个各自至少都带了几个住院医师,如果是戴韶华评上住院总,她请请同期的朋友,外加同组的同事,七八个人也就差不多了,但胡悦辗转过好几个部门,接触过的住院狗实在太多,戴韶华帮她在群里一宣扬,她倒不好厚此薄彼,索性都请来一起吃饭。就连留在医院苦逼值班的都给点了Lady M的外卖。二十几个人分作两桌,把包厢填得满满当当的,事前点好的套餐以外还在不断加菜,按晶采轩的消费水准,如果不是同事们都知道胡悦的收入,这顿饭是真要吃得倾家荡产了。
换句话说,在座的如果事先都知道她有兼职,那就是有人大嘴巴了,如果有人不知道还来,那就是对她有了点看法,住院总没评上,总是能蹭顿饭聊慰愁肠,顺便给她添点烦恼,人品不能说非常过硬。胡悦的眼睛在满桌人脸上都扫过一遍,吃得开心的、欲言又止的、有所保留的,无知无觉的……什么样的表情她都尽收眼底,她眼一眯,丝毫也不介怀地怂恿戴韶华,“韶华,你吃过见过,再多点几道,再多点几道嘛,不然我怕你们吃不饱。”
当主人的肯定都要这样客套,这时候也会有些懂事的老好人出面客套,“已经很多菜啦,不必再点了——韶华,够了,一会吃完再点好吧。”
说话的老好人肯定是申永峰,三十几岁的人,有城府了,虽然被胡悦挤下去,也许未必服气,但话是说得到位。一桌人的眼神都落到戴韶华身上——刚才就数她最积极张罗着点菜,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她对胡悦的真实看法,还真当她是胡悦关系最铁的小姐妹,帮着招呼客人了。
不管现在囊中多羞涩,大家都是准精英,这眼神也就是沾一沾罢了,戴韶华似笑非笑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卢阳雨笑着举杯,“胡悦,恭喜你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主治医师了吧。”
做了住院总,只要不是手里治出重大医疗事故,一般来说明年提主治医师是水到渠成,一转身收入就会翻上几倍,这的确让大家都很羡慕,他们和胡悦不同,住院医不可能公然兼职,最多私下找点打针的活来做,但也得靠人脉层层介绍,财源并不稳定。胡悦应了卢阳雨的敬酒,又给大家举杯,“之后还请大家多照应了,多吃点啊,反正点了都算我的,韶华继续帮我点啊,我以前穷惯了,也就是最近才来这种店,真的上不了台面,多亏你帮我。”
虽然公告还没出,但OA系统已经下发通知,胡悦摆明了是靠师霁力挺上位,这个决定,在科室大佬来看也许无可厚非,毕竟师霁作为副主任医师,手底连个嫡系都没有也不像话,但对小喽啰们来说,这确定是个不公平的结果。这帮小住院不管怎么表现,心底对胡悦多少也是有点意见的,她这话说得实在,众人听了才舒服点——师霁这种情况,是太特殊了点,余下一个名额,还是论资排辈、轮流上岗,今年走个关系户也好,再发篇论文,来年都是有希望的,也许一年的时间,就能多出一篇重量级论文,把现在的竞争对手给赶超过去了。
“以后就不穷了,再熬一年就不穷了哈。”申永峰是最会说场面话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苦哈哈的兄弟,什么时候能鸟枪换炮还不知道呢!”
这个翎子接得是好,胡悦会意,欲言又止,又是一笑,“其实……哎,大庭广众不说这个了,有机会我们私聊好吧,私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内行人心里却有数:胡悦私下如果有客户的话,接下来一年肯定是不能接了,私下打针没有在医院病房里私下打的道理。而住院总肯定是要住在医院提供的病区宿舍里,24小时不离开病区太远,这是住院总的工作内容。胡悦手里的客户,就算是暂时移交也好,总是要转介绍个下家。她傍着师主任,跑到外面去兼职,听说认识的都是跺跺脚水泥地板也震三震的有钱人,打针而已,在座谁不想做,谁私底下没做过?
规矩都是懂的,不可能摊开来私聊,但很多人看着胡悦的眼神都热切起来,胡悦在这桌说的,这话不到几分钟就传到另一桌去了,这顿饭很多人吃得是有情绪的,现在情绪下去了,都觉得过来得有意义,一个个一边吃一边叼着筷子去加胡悦微信:这种事,加了未必会有,不加那就一定没有。
还有些需求比较迫切的就讲了,“这顿饭吃了多少啊?有点多啊,要不大家AA啊。”
晶采轩平时人均也要三五百的,今天吃成这样,餐费两三万估计是要,这还是大家都是医生,没有喝酒的习惯。胡悦笑,“不用不用,我们拿的工资不都差不多,没外快的别和我抢了。”
她也是懂得撩拨,大家都心痒难耐,气氛完全失控,戴韶华的笑容也有点失色,谢芝芝笑眯眯过来和胡悦碰杯,暗自努努嘴,和胡悦心照不宣对视一笑,“好悦悦,你这样讲,以后我们不帮你都不好意思了。”
住院总医师并不是医生的职称,而是岗位的一种,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负责统管和指导住院医师们的日常工作,还有负责晚班以及周末的病人情况,十六院这边是规定了两个住院总在平时的白班和夜班以外,交替值24小时班,期间严格不许离开医院,十九层所有的病历都是先给住院总看过,之后才会转到病历室。这个位置如果是不能服众的人坐上去,底下的小狗要和你扯皮也很容易,病历做得漫不经心一点,就足够住院总忙了。至于怎么能服众,这就看个人的本事,这样锻炼过一圈以后,当上主治医师以后,也就知道该怎么带自己的小组了。
胡悦手里是有糖给大家吃,但也要感谢申永峰和谢芝芝台阶铺得好,大家都跑过来给她敬饮料,喝得她肚子胀,连微信都没空一一通过验证,又有人和她打听,“现在你做住院总了,师主任那里怎么办啊,他还要从新人里挑助手吗?”
大医院的人才流动还是比较频繁,每年都会招新,也会有老医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马医生都算是坚持比较多年的主治了,有些医生觉得自己无望晋升副主任,就会早点出去私立捞金。去年新晋的这批住院医师也还算是比较靠谱,往年不无住院医受不了繁重的工作,中途辞职转行的。新进的这批医师,名字已经出来了,人还没来报道,要是有心想进师霁的组,现在竞争相对会平缓一些。
这个问题问得好,众人的眼神都汇聚过来,戴韶华更是目光炯炯,嘴边噙了一丝笑,胡悦眼神扫过,心中一动:这个住院总,是师霁推动她去做的,他的行动总是难以预料,总不会是为了让她别想太多,特意收了戴韶华进组吧?
他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吗?之前说的‘做住院总也不意味着就不能跟在我身边学’,只是为了让她接受住院总的缓兵之计?
这联想有点荒谬,但也让她的心沉了一下,更用力才能笑得毫无瑕疵,“我不知道,师主任没和我说过,他……脾气有点古怪的,我也不好问。”
“脾气古怪?多古怪啊?”
“有多古怪你们心里没数吗?”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子,胡悦始终咬定自己不知情,这么关键的信息,她推三阻四的,可谁会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大家都有眼看,师主任对胡悦的好,让多少人都妒忌?
大家胃口被吊牢,更加不满,但也不好追问,只得迂回地问,“那等你提了主治,是回师主任组里,还是自己开组啊?”
这至少都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胡悦都笑了,刚要说话,有人轻敲房门,推门进来居然是师霁。
“师主任!”
一群人都惊呼,师霁脸上含笑,难得把对上级的那一套也搬来对底下人,“和朋友过来吃饭,知道你们也在这里,来打声招呼。”
小喽啰不禁面面相觑:晶采轩的包厢是镂空门,隔音效果不怎么样,这是先知道了,还是听到了才过来的?
私下议论上司,这是所有公司必定存在的现象,被抓包了也必定很尴尬,说师霁古怪,似乎是客观评价,但本人听了会怎么想不问可知,带头说师霁古怪的胡悦肯定难逃一死,但别人附和了怕是也要同罪,师霁看不出什么异样,还是一贯邪恶的英俊,大家的笑脸下却透着心虚。胡悦赶紧上去给他倒杯饮料,“师老师,我们敬你一杯。”
谁也看不出师霁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那番编排,这一轮饮料敬得大家胆战心惊,师霁倒是笑得挺春风拂面的,喝完了还回敬一杯,“明年胡悦的工作还要你们帮衬,我先帮她谢过你们了。”
老板过来亲自招呼,算是给面子,也看得出胡悦有多受宠,可这杯果汁没一个人喝得有滋味,戴韶华喝得失落,众人喝得惶恐,胡悦却喝得很疑惑,师霁喝完了左右看看,忽然微笑,“怎么啦?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啊。”
这是真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在调戏?大家连笑脸都快撑不住了,胡悦赶紧说,“我送你出去啊,师老师——要不我也给你朋友敬杯酒?”
“不用,我们吃完了。”师霁说,他对她的态度倒挺自然,如果是听到了特意来嘲讽,这时候应该早露出端倪了。
胡悦倒不怕被他听见自己说他古怪,她是在想戴韶华的事,师霁要拉戴韶华进组,那就是准备把她彻底推出去了,这个住院总,就是送她的临别礼物。可一个已经没瓜葛的前弟子,他还会特意前来敬这杯酒吗?
说起来,城中名馆的确都是师主任的食堂,晶采轩也的确离医院很近,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偶遇。但,这一杯饮料确实是把大家的魂都敬没了,连好评率极高的铁观音芒果布丁,大家都都吃得意趣寥寥,囫囵吞枣般干了杯纷纷告辞,也就是谢芝芝留下来陪她结账,顺便收拾些没碰过多少的菜品打包,“你带回去喂狗狗也好的。”
这是她一贯的细心体贴——她是会看人的,胡悦平时,花钱不含糊,但对自己却很节省。谁知道服务员听了却面露难色,过一会,经理走进来说,“胡小姐,不好意思,你们这餐已经有人结账了……师医生还说,不许……不建议我们为您打包。”
到底是大堂经理,说话得体,师霁的话肯定只有更不客气,被她粉饰了下,都很听得入耳。“他说,这一餐他买过就是他的了,希望剩菜由我们厨房处理,您要是喜欢哪一道菜,我们可以再做一道给您带走,费用还是挂他帐上。”
胡悦和谢芝芝不由面面相觑,谢芝芝情不自禁就想要说话,胡悦摇摇头,“那算了,不打包就不打包。”
经理对熟客的亲眷很客气,送她们两份玫瑰山药糕,“看您刚才好像爱吃,这个是我们自己做主赠送的,多谢师医生和您一直照顾我们生意。”
谢芝芝的表情就更微妙了,好不容易忍到走出餐馆,立刻激动得猛摇胡悦,“悦悦,师主任怎么对你这么好的!你们是不是——你们是不是——哎呀,难怪你看不上我堂哥了,谢瑞瑞虽然好,但和师主任,那确实没得比啊!”
谢瑞瑞和她关系日益疏远,谢芝芝是没提过,胡悦原本当她是不知道,没想到她会现在挑破,还有个这么荒谬的猜想,她连忙摇手,“你想到哪里去了,师主任他就是有洁癖,估计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打包剩菜……其实这有什么不好的,避免浪费啊,而且我们夹菜都用公筷,又不是不干净。”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是真的疑惑——就算是她误会了戴韶华的底气,师霁没打算招别人进组,还是要她……这个弟子的,但……他也不可能突然对她这么好啊?过来结账不说,还特意敬酒请大家多照顾她……刚推她上住院总,这不是才给了好处,接下来等着的应该是一巴掌才对,忽然间变成恩师画风,他这是在闹哪出?
他的不同,别人可能看得不像她这么明显,但绝不会感受不到,谢芝芝明显就不是很信胡悦的解释,调侃了一路,这才分手打车回家。胡悦拎着她的玫瑰山药糕,慢慢散步走到家楼下,就见到有人站在苗圃附近抽烟,还是一张挺熟悉的脸。
很多疑问,看到他的一瞬间倒是有点眉目了,胡悦说,“解警官,好久不见了——今晚你也在晶采轩的吧?”
解同和笑了一下,把烟头掐掉,和她一起走进电梯,“是啊,看我对你好不,一看到你的吐槽就特意拐个凯子去帮你结账。”
“你用什么借口拐他过去的?”
“和找你一样啊,”解同和觊觎地瞟她手里的盒子,“李生的案子终于结案移交起诉了,总得对各方都有个交代,像是你们这样积极帮助警方的专家证人,当面说明案情是最起码的尊重吧。”
“所以你就找了师霁,说是请他去晶采轩吃饭,当然,最后买单的人还是我们师主任,顺便还为我买了个两三万的单?”
“是啊。”门开了,解同和和胡悦一起走进去,他很自然地把鞋放到鞋架上,掏出一双拖鞋来穿。“怎么,我做错什么了?你的经济情况,你自己清楚,这两三万能省为什么不省?”
他觉得她是嫌他多事了,胡悦知道,其实这感觉也不错,但她并非是出于逞强,不想要别人的关心。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觉得,你过多地暴露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师霁已经对我产生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