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终于笑了:“好了。”
“Gilbert怎么说?”
“说是没有问题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所以能恢复以前的全盛状态吗?”
“那就要看我自己了。”宋诗意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视远方,“毕竟这几年都一直拖队里后腿,如今腿是好全了,能走到什么地步,就靠自己努力了。”
程亦川看她片刻,说:“那就是没问题了。”
“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是对自己有信心。”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来,温柔地注视着大地。少年憋了口气,口吻凶巴巴的,说出口的却是与这月色同样温柔的话,他说,“我的眼光一向很好。看上的装备都是最好的,买的衣服都是最赏心悦目。”
侧头再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宋诗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出口的那一句话,仿佛也响彻耳边。
也许是月光太美,也许是莹莹湖面发着微光,也许是群山白雪楚楚动人,也许是月色之下人影成双。她张了张口,却没能喝止他的表露心机,只说了句:“程亦川,世锦赛加油。”
“再加油也拿不了冠军。”
“今年不行,那就后年,后年不行,那就下一个后年。”
“我看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快。”程亦川说起了冷笑话,“毕竟你都拿过世锦赛亚军了,再拿个冠军,应该比我来得容易。”
宋诗意笑出了声,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就一起拿。”
程亦川一愣,见鬼似的,倏地侧头看向她。
可女人却伸了伸懒腰,起身往回走,说:“降温了,回去吧。”
程亦川呆呆地跟上去,琢磨着那句一起拿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单纯的意思一下,还是真的有点什么意思?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索时,前面又传来一句:“到我房间来一下,有个东西给你。”
最终他站在她的房门口,看她从背包里拿出只盒子,走到门口递给他。
宋诗意说:“离开冰岛之前买的,算是个礼物吧。”
程亦川正要打开,就听她说:“回去再看吧,我睡了。”
她把门关上了。
程亦川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把盒子打开。
只见深蓝色的天鹅绒礼盒里,摆了一只小小的领带夹。他一愣,猛然记起在雷克雅未克替她过生日时,曾穿上一身十分考究的西装,却苦于没有合适的领带夹可以装逼。
那时候他还撇着嘴说:“失算了,装逼也要装全套啊。”
宋诗意笑话他:“已经装得够好了,连方巾都塞兜里了,还想怎么装?”
“你不懂。细节决定成败,说不定就差这个领带夹了呢?它可能是我的lucky star,标志着我离成功还剩下最后一步。”他振振有词,胡说八道。
那时候其实是在为她的拒绝而抱怨,疯狂暗示,还甩锅给缺席的领带夹。
而此刻,深蓝色礼盒里除去那枚金色的星形的领带夹,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程亦川打开它,看见了她的笔迹。
她说:程亦川,纵使繁星万千,也不要忘了用力发光。暗淡时,低头看看你的luckystar吧。
走廊里,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头顶是昏黄的灯光。
内心有些波澜壮阔的情绪在发酵。
其实是紧张的,是不安的,卡着门槛拿到了比赛资格,谁也不知道他和魏光严的心情如何。夜深时,两人也曾互相奚落,说是去给欧美选手垫底的。
都是国内的顶尖选手,到了世界赛上才会感受到差距,包括今日的热身,赛道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快,他滑着滑着,都想赌气说不滑了。
因为越比越打击人。因为不甘于落后,而落后却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程亦川慢慢地从礼盒里拿出那颗Lucky Star,听见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即使不说她也明白他的心情。
程亦川咬住牙关,忽地回头,一口气跑回她的房门口,咚咚地敲起门来。
片刻后,她的脚步声传来,“谁啊?”
“我。”
她听出了他的声音,顿了顿,咔嚓一声打开门。
下一刻,有个臭小子一头扎进她怀里,吓得她差点没失声大叫出来。
“撒手!干什么呢你!”惊魂未定的宋诗意试图把人推开。
却听见怀里传来他低低的、带点暗哑的声音:“别动,就一下,抱一下就好。”
那声音暗哑得不寻常,仿佛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哭腔。
宋诗意一愣,不动了。
良久,他自己松开手,扭头就跑。
“哎,程亦川!”宋诗意探出门去,下意识叫住他。
却见少年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地站在昏黄灯光下,说:“我会努力发光的。”
即使如今还暗淡着。
扬扬手,吸吸鼻子,“谢谢你的Lucky star。”
但忘了告诉你,我早已拥有自己的lucky star,哪怕她还未曾落在我怀里,只容我抬头仰望。
走廊里一时寂静,暗黄色的灯光在地毯上投下一颗颗跳跃的星光。
“给我三年。”终于,他红着眼,回头看着她。
让我变成你的star。
第72章 第七十二个吻
第七十二章
距离世锦赛开幕只剩下一天, 训练依然如火如荼。
由于次日的开幕式需要提前布置场地, 最后一天的训练到下午三点就得结束,雪场会有工作人员进行清理和布置工作。
都到下午了,运动员们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的训练时间,程亦川这边却出了岔子。
他从山上滑下来, 在坡底减速刹车时, 被一位美国运动员给绊了一跤, 两人撞在了一起, 摔得非常惨。
紧随其后的魏光严猛地冲上来, 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 伸手去扶程亦川,“你怎么样?摔到哪儿了?”
他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托卢金元的福, 上一次程亦川在亚布力摔了一跤,险些去了半条命。这次又摔,魏光严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
好在是在坡下,程亦川已经减过速, 只是一头和那美国人扎在了一处, 原地滚了几圈。
程亦川很快爬了起来,抬头就把魏光严吓一大跳。
“别别别,别动!”魏光严让他把头仰着, “流鼻血了。”
程亦川的鼻子红通通的, 两管鲜红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淌下, 啪嗒滴在雪地上, 融进了碎冰之中,颇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梅花。
程亦川伸手捂住鼻子,没管那么多,回头就朝那美国人走去。
“Is it funny?”他几乎是咆哮着问的。
魏光严一愣,再一看,发觉那人异常眼熟。
他想起了,美国人叫Justin,也是这一次参加世界高山滑雪锦标赛的选手。昨天下午Justin还来和程亦川说过几句话。
中国的参赛选手都来自于国家队,由教练统一带队,规矩森严,自成体系。但国外不同,许多国家,尤其是欧美国家的运动员,他们多是业余运动员,只要个人成绩达到参加比赛的标准,就可以获得参赛资格,自行参加比赛。
这个Justin就是一位狂热的滑雪爱好者,这一次是和他的同性伴侣Allen一起来的。
连续三天的热身训练,程亦川都穿着鲜艳醒目的大红色滑雪服,在雪场里心无旁骛地训练,那身夺目的颜色和他出众的外形很快引起其他运动员的注意。
不少人盯着他看,打听他是谁,Allen就是其中之一。
Justin发现伴侣老盯着程亦川看,不高兴了,问他到底在看什么。
Allen笑眯眯说:“那个年轻人很可爱。”
一次就算了,明明自己还在场,Allen却老是去看程亦川。偏偏雪场这么多人,他一身红色滑雪服,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衣服颜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就像颗瓦数极高的灯泡似的,令人一眼望去很难忽视。
Justin脾气上头,昨天下午终于忍不住了,在程亦川新的一轮速降后跑了上来,非常直白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Justin,是美国滑雪运动员,请问你是?”
“程亦川,中国人。”
Justin点头,说你好程亦川,我们比一比吧。
程亦川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美国人,莫名其妙,问了句:“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Justin说:“都是滑雪爱好者,我看你滑得挺不错的,就想跟你比赛,没别的意思。”
魏光严英语不好,一头雾水地在旁边杵着,问:“他要干嘛?”
“跟我比赛。”
“神经病啊,再过两天就是世锦赛了,这时候比个屁。”
程亦川直接把魏光严的理由翻译过去:“这时候比也没什么意思,赛场上见吧。”
Justin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追了上来问他:“你是不是不敢啊?”
要换作以前,程亦川说不定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可这是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对他和对队里来说都是意义重大。肩头有了一分责任,程亦川也很稳重了,怕赛前和他国运动员起了什么冲突,只摆摆手,很快走了。
他头也不回的拒绝令Justin很难堪,尤其是Allen走上来似笑非笑地说:“他还挺有个性。”
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让Justin怒火直线飙升,于是有了今天下午的这一出。Justin站在山下,正在休息,忽然瞥见程亦川从山上滑了下来,脑子里灵光一闪。
这么帅气这么可爱的人,要是忽然跌了个狗啃屎,那场面一定很滑稽。
再可爱也可爱不起来了吧?
一念之差,他快走了几步,冷不丁伸出脚,用滑雪板绊倒了程亦川。
奈何程亦川速度太快,把他也给带倒了,两人都摔成了一堆,只是程亦川的鼻子还磕在了他的雪板上。
程亦川捂着鼻血对Justin怒目而视,问他这样做很有趣吗。
Justin一眼看见他下巴上的血,和沿着下巴滴落在雪上的红色花朵,脑子里也是一懵。一念之差罢了,他并不是存心要让程亦川受伤,只是……
只是源于嫉妒。
Justin张了张嘴,最后一脸尴尬地说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