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瞧上人家了?”
苏滟“嗤”一声,摇摇头。
林深青回敬过去:“那你管是哪个呢?”
苏滟笑着转头下楼,叫驻唱台换了个场,上了一支摇滚乐队,然后朝卡座走去。
那边陈驰正讲得起劲:“蒙娜丽莎知道吧?就那种似有若无的笑,不管你坐在哪个角落,都觉得她好像在看你,可仔细一瞧,又觉得她谁也没看。”
另外三个男生长长“哦”了声,眼色暧昧地瞅向贺星原。
贺星原一手两瓶啤酒,往桌沿一磕,四个盖全开,递给他们:“打住,喝你们的。”
陈驰接过酒,抬头看见来人,叫了声“苏姐”。
苏滟没应他,朝散台的林深青瞄,挑衅的味道。
林深青眨着眼示意——你继续。
陈驰顺着苏滟的目光往上望,愣愣撞了下贺星原:“那不是你的蒙娜丽莎吗,这么巧?”
贺星原拿酒的手一顿。
倒是林深青神色自然,天生的笑唇总带几分笑意,真应了那话——谁都觉得她在看自己,可事实上,她谁都没看。
她举起酒瓶向卡座遥遥一敬,一瓶酒就下去了。
陈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贺星原望着散台的方向,跟着一气吹了一瓶。
“干啥玩意儿,都市男女的全新碰撞方式吗?”贺星原隔壁的胖子问。
陈驰点点头,也要来上一瓶,被苏滟拦住:“这酒不够劲道,跟姐去外边喝。”
一句意味深长的邀约,两人很快没了影。
几个男生笑骂陈驰“重色轻友”,只有贺星原心思不在这儿,手里捏着一只老旧的打火机,开了火又关,目光落在桌沿亮起的手机屏幕。
短信界面来了新消息:「那女人收了你婶婶的封口费,你别单刀直入,先探探她口风,有进展跟我讲。」
贺星原搁下打火机打字:「你在教我做事。」
对方听出陈述句里的反问意味,很快回:「……我又不是你们路家人,哪敢呀?」
他没再理会,探出半个身体,从桌角拿来四个骰盅,冲一旁三人晃了晃:“都别干喝啊,来吗?”
上边散台,林深青正在给苏滟打电话:“苏老板,请我来喝酒的是你吧,这就把我撂下了?”
“是请你来喝酒的呀,今晚你随便喝,单全免。”
林深青夹着冰块往杯子里一块块丢:“那你别后悔。”
“说话算话,不过你悠着点,你最近状态不好,酒量得打三折。”
“三折还不够喝穷你么?”
*
林深青挂断电话就让人上了一排酒,量不大,重在贵。
等她把一瓶罗曼尼康帝的葡萄酒喝完,楼下卡座也喝空了一箱啤酒。
四个男生一直在摇骰子,贺星原把把往高喊,似乎根本不在乎输赢,就是奔着喝酒去的。别人输一把喝一杯,他头一仰就是一瓶,其间倒是没再朝散台看过半眼。
反而林深青发了两条消息给苏滟。
第一条说:「现在的男大学生喝酒都这么性感?」
时隔半个小时的第二条:「我要是请人喝酒的话,单也能免吗?」
始终没得到回复。
她无趣地开了第二瓶价值不菲的葡萄酒,目光再次下扫时,发现贺星原那桌多了四个女生。
原先坐在他们隔壁的。
六人位挤了八个人,贺星原长手长脚的,明显不舒坦了,没玩几把就站起来,跟一旁男生交代了句什么,然后朝众人招呼:“你们玩,我去上面。”
刚落座的四个女生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林深青笑了笑,脑海里忽然划过四个字:饮食男女。
她拿起一只崭新的高脚杯,慢悠悠往里倒酒。
隔壁桌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站起身,到她身边自来熟地坐下,问:“一个人来的?”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波。
她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贺星原,摇着头说:“两个人呢。”
对方四处看看,好像在问还有谁。
“跟我男朋友。”林深青笑着拿起高脚杯,压斜了一指,“你身后那个。”
第3章
对方倒也识趣,回头望了眼,讪讪一笑走了。
贺星原垂眼看着高脚椅上的林深青。
她脸上毫无说谎的心虚,也不见被默许的感激,招呼一句:“坐啊。”把酒杯推过来。
灯红酒绿的环境,似乎天然带有拉近陌生男女的魔力。贺星原在她右手边坐下,推回酒杯:“我不喝红酒。”
“那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你说呢?”他反问。
“老师提问,学生可以这样答吗?”
“女人提问,男人可以这样答。”
林深青似笑非笑地晲了他一眼。
这一眼暗流涌动,百转千回,像一道弯钩使了巧劲勾紧人心。接下来,但凡她要,只需轻轻一拉,就能将它剥落。
贺星原笑了笑:“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嗯?”
“Selene,古希腊神话里的月亮女神,光辉神秘,只在夜间穿行。传言她爱上了一个凡人男子的皮相,为了让他青春永驻,无法离开她,就让他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他声不大,混杂在摇滚乐里,像茫茫细沙拂过耳畔。
但林深青听清了每一个字。
她说:“那是她,不是我。”
“有点像。”
“哪里像?”
“都是漂亮会吃人的。”
“那你不怕?”
“怕为什么坐在这里?”贺星原拿回刚才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盯着他滚动的喉结问:“不是不喝么?”
“今天之前,我也不读神话。”
林深青笑了。
底下乐队一曲终了,贺星原转头给自己添酒,一手高脚杯,一手醒酒瓶,手势专业精准,结束时,酒液水平面恰好停在最佳饮用线。
林深青终于开始正眼看他。
这男孩子的模样生得是真好。
肤白唇红,却不是稚嫩的奶油小生,相反,他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骨线条又硬又直,一双眼看人时,亮得好像烫着星子。
这个长相,还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她单手撑额,歪着脑袋奇怪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他。
记不起究竟,林深青晃晃脑袋。也就是这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浪潮声涌入了她耳中。
她蓦地打个寒噤,僵在了高脚椅上。
她知道这首《Sea Breeze》。
水色的乐队下场休息的间隙,常拿它调剂气氛,前奏是一段海浪的音效,立体声环绕效果把它衬得异常逼真。
她还知道,接下来灯效会被打开。深蓝色的波光,将把整间店营造成海底世界。
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种强烈的不适涌动在四肢百骸,好像有一只手在捏攥她的心脏,把那里的氧气一点点挤掉。
灯效亮起的一刹,她开始不听使唤地发颤,眩晕,冒冷汗。
林深青逃一样奔进洗手间。
贺星原皱了皱眉,拿手机给底下同学拨电话:“让人把歌换了。”
“搞什么名堂,刚才叫我点这首的不是你吗?”
“换就是了。”他掐断电话,走向洗手间。
盥洗台男女通用,林深青站在那里,双手撑着台沿,脸色苍白得浓妆也盖不住。
贺星原在她身后静站了会儿,问:“深海恐惧症?”
林深青抬头看向镜中人,失焦的双眼慢慢恢复神采。
“还有飞行恐惧症。”她打开水龙头洗手,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个飞行酿酒师,却坐不了飞机,是不是很好笑?”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跟身边人当玩笑话带过的事,对陌生人承认起来却轻松得很。
“这样多久了?”贺星原继续问。
“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