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多久不见……”
“也就一学期吧!”程飏一说,时典愣了一下,紧接着,劈头盖脸的训斥像暴风雨般袭来。
两个人同在S市,学校之间顶多四十分钟的公交,但每一次的约会都泡汤。一想到这儿,程飏的火气就上来了,“每次要去找你你都没空没空……”
“我真没空嘛!”
“本来相约在秋季,后来相约在冬季,时典我真想一巴掌呼死你。”
时典可怜兮兮地咬了咬唇,她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我错了嘛!”
“知道错了有用吗?”
“有啊。”
“什么用?”
“我改嘛!”
叶澄铎和庞三材无言地对视一眼,看着两个女生有唱有和地一个声讨一个求饶,于是结伴走到一旁,给耳根子腾个清净。
“你们怎么想着出来这儿?”叶澄铎问,不管怎么说,心里总是疑惑的。
庞三材抬眼望天,故意不看他,眼皮眨了几下,语无伦次:“……想约……想到这儿了吧。”
“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庞三材立刻收回视线,像士兵一样立正站好,“你这样问我不就紧张了?”
叶澄铎愣了一下,目光在他的脸上流眄一周后,又落到了他的身上,仔细打量片刻,他笑了一下:“之前说减肥不是玩笑话?”
“是啊……”不知为何,庞三材的紧张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即便这问题前不久妈妈也问过,但接着上一个问题从叶澄铎嘴里蹦出来,他感到心里毛毛的,“每天都去跑步了,自然就瘦了。”
“你别跟受审一样,“叶澄铎哭笑不得,“绷那么紧干嘛?”
庞三材一愣,结实的胸膛就被他拍了一下。他挠了挠耳朵,朝身后交头接耳的女孩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我就是在接受审问,你想问什么,问吧。反正她是你妹妹。”
叶澄铎也想不出还能再问什么,和庞三材懒得委婉地拐弯抹角了,于是耿直地蹦出来一句:“你们这段时间走得挺近。”
“你看出来啦?”
“啊,看出来了。”
庞三材点了点头:“那你姨肯定也看出来了。”
“我姨对这种事情很敏锐,肯定能看出来。”叶澄铎看了看远处,目光在云岫间游移一瞬,很快收回,“所以,到底是要看出什么?”
“我跟你说……”庞三材朝他招了招手。
“嗯。”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表白。”
叶澄铎怔了一怔,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跟时典……”
“每个人都不一样。”
“我怕和陈泽勋一样。”
“你别被他听见,不然他捶死你。”
“真的假的?”庞三材将信将疑,“他半条命都没了,还能捶死我……”
叶澄铎瞪他没良心,懒得再理他:“你自己想吧,不管你们了。”
“那你有什么嘱托没有?”庞三材追紧了,小声问。
“你别欺负她。”叶澄铎脱口而出,“她身后多的是靠山。”
* *
陈泽勋再一次把谭松苑约出来,是在失魂落魄的五天之后。
第一次表白是在星巴克,她拒绝了。
第二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表白,只是把她约出来,理由是:一起去画廊转转。
谭松苑没有拒绝的借口,因为早在初高中那会儿,他们就偶尔约着去画廊,用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似买了份精神上的享受。
越接近年底,太阳越是隐藏她的光芒。
天空灰暗而寒风萧瑟,坐落在西织街头的美术画廊像个无精打采的小矮人,一扇小小的红漆木门像睡着人张着的口,屋檐下两盏无光的吊灯则是闭紧的双眼。
走到哪个画廊,即便再怎么简陋,谭松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和嘲笑。
他们还去过更加不起眼的画廊,说是画廊,倒不如说是某个怀才不遇画家小小的画室。
这个画廊——韵美画廊,虽建筑外观望过去不甚起眼,里面的空间格局和画作却还是能够达到赏心悦目的水准。
画作多以欧洲少女为主体,俄罗斯少女、法国少女……少女姿态各异,有的单纯天真、有的老练稳重;有的端庄碧玉,有的桀骜不驯。
这一期的主题即是:“她在万人中。”
陈泽勋和谭松苑最初的相似之处,便是他们都喜爱绘画,并且对安安静静地走过绘画长廊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他们总是不说话,却总能心有灵犀地在一幅画前伫立许久,鉴赏也好,看得出了神也罢,总之,心灵在这一时间都是极为契合的。
只有走到画廊的尽头,再沿着原路返回时,他们才会对一些画作发表自己的见解。
多半是由眼前的画联想到什么,或者,眼前的画作运用的画笔如何。
作为绘画的业余爱好者,他们总不爱提出过多的建议与批判,通常只说些可取之处,而把自认为稍欠火候的地方默默记下,日后加以注意。
这一次,在一幅《庭院里的少女》的画作前,谭松苑细细地端详许久,画作的色彩搭配叫她着迷。
少女身穿淡紫色克里诺林裙,裙裾上绣着一朵朵颜色更为浅淡的花朵儿,裙摆蓬松而厚实,腰身因而更显纤细,领口上缀着两层蕾丝,锁骨精巧而白皙。
少女头戴一顶白色的宽檐帽,帽子上别着一束精湛的鲜花。她正倚在朱红色的栏杆上,下巴高高抬起,目光远眺,五官流露出一股不屑与高傲,却又显得孤寂而凄凉。
她的身后是笼罩在夜色中的春暖花开,鹅黄色的小花在深蓝色的夜幕中,铺成一片神秘的网织,似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摆在她高雅美丽的起居室。
然而,画作的右下角,却是一扇大大敞开的灯火通明的金色大门,门内一群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正在欢乐谈笑。热闹和冷清也就此看得一清二楚。
谭松苑看着这幅画看了许久,久到陈泽勋把目光从画作移到她的脸上,再从她的脸上移到画作,来来回回,偷偷摸摸,好几次,她却都还沉浸其中。
终于,她的眼帘垂了下来,慢慢抬起之时,只听她平淡地说:“刚开学学校也有一场这样的晚会,可我一点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