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慕绾绾走下车,陆靳南一身寒气站在外面,她咬牙,小心翼翼将手放在他的臂弯里面,连打声招呼都不敢,跟着他一路走进去。
陆靳南大步流星,根本不考虑她跟不跟得上。
慕绾绾咬牙,穿着不合脚码的鞋子,小跑跟上。
呵呵。
是啊。
多可笑。
她的鞋码比尹向晚大一号,陆靳南就不惜趁着她麻醉昏迷,让医生给她削骨,生生削了她一截脚后跟,就为了能穿上尹向晚的鞋子!!
慕绾绾一步步像是走在刀尖上,痛得吸气,脸色惨白惨白,一直在颤。
陆靳南突然停下,冷冷睨着她,说:“能演吗?不能演我们回家。”
慕绾绾吓得一个哆嗦!
“能。能。我能演。”
陆靳南冷笑一下,继续往里走,到了里面之后笑容立马替换成温暖,搂住她的肩膀,道:“爸,妈,快来看谁回来了,走了这么久,不孝女终于肯回来见你们啦。”
尹父尹母赶紧出来,一家人在房间里闹腾得不成样子。
“呀,晚晚,我看你整的眼睛,”尹母拉着她,心疼地说道,“还是你以前的眼睛好看,动什么刀啊,一定很疼,就算有点小瑕疵也不要紧,就算有疤,靳南难道还能嫌弃你不成?没那个事情的,你这一走就是快半年,你想让我们想死你啊……”
见尹母哭,慕绾绾赶紧假意安慰着:“别哭了,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整容也是靳南同意的,他敢说一个不字,我以后就不理他了!”
这时候陆靳南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笑容邪魅温暖,眼神落在她身上,宠溺满满,毫不掩饰。
这就是以前尹向晚和陆靳南的相处方式吗?
慕绾绾嫉妒。
嫉妒到了发疯的程度。
她看着尹家豪华的一切,愈发感觉到自己出身低微,坐下的时候,都能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响的声音。
尹母给她递水果,尹父笑呵呵地跟陆靳南谈政治,这一切的幸福看起来触手可及,可却全部都是谎言。
慕绾绾吃着水果,恶毒地想着她真想戳破这一切谎言,看这两个老人撕心裂肺地哭,看陆靳南慌乱不已的样子,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受苦?!可是她终究是不敢,她的弟弟和家人还在陆靳南手上,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在陆靳南手上!
陆靳南手机突然响了。
他礼貌地颔首跟尹父说了一声,接了起来。
“你说什么?”
陆靳南震惊地问道。
里面的医务人员支支吾吾的:“对……对不住陆先生,其实,这件事情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发生了,我们一直没敢跟您报备,反正都是死人,尸体怎么样处理其实对亲人来说意义不大了。但是今天我们突然听说尹小姐又突然出现了,我们吓得不轻,赶紧过来看看,结果一联想到几个月前尸体失踪的事情,我们就脊背发凉……”
几个月前,尹向晚的尸体其实就不见了。
陆靳南以为他们有好好地保存。
可是,就在今天,有人看到了尹家有尹向晚出现的身影,吓坏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就赶紧向陆靳南坦白了这件事。
陆靳南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脸色惨白如纸。
慕绾绾称职地演着戏,上前揽住他的胳膊,说:“靳南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事情了?别紧张,有我在,爸妈也在,你说,谁欺负你了?我去打他。”
陆靳南却猛地挥开了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尹家的门。
他把向晚弄丢了。
向晚的尸体一直在医院里,因为他舍不得火化所以一直占着位置,现在医院的人却跟他说没有了,这怎么可以?向晚,向晚!!
你怎么能离我越来越远,连肉体都要离我而去?
是我做的不好吗?
是我陆靳南做的特别不好吗?你不满意吗?
向晚,向晚啊!!
陆靳南疯狂地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完全忘了自己有车这件事,他疯狂地奔跑着,在心里咆哮着她的名字,满心,只剩下悲痛。
他跑掉了鞋子,跑得摔了跤,差一点被车子撞出几米开外,闯过了好几个红灯,却一直一直都没停。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都换不回尹向晚的尸体。
为什么他这么疏忽?
为什么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向晚她迷路了。
他想带她回家。
他想跟她认错,求她原谅。
从此以后尹向晚就只活在他心里,连一点骨灰一个牌位都没有了,她什么都不肯给他留下,连念想都不留下!!!
大街上。
车辆川流不息。
人群蜂蛹。
大家都纷纷驻足下来看着那个跑丢了鞋子的男人,已经跑不动了,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没人知道他究竟都经历了一些什么,好像,是失去了今生的挚爱。
又好像,已经不顾颜面,失去了继续维持生命的意义。
与此同时——
大洋彼岸。
几个月过去,从夏又入冬,这里的雪下得比国内更加繁盛,尹向晚从愣怔中清醒过来,感受到了一丝刺骨的冰冷,她伸手关上了窗子。
窗子上的玻璃反光,倒影出了一张绝美的脸,那张脸,美得让见过她的每一个人心动,但是,那却已经不再是半年前尹向晚的模样。
她的整容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手术,从来没有做过那么成功那么美的一张脸,让见者自惭形秽,让全世界都黯然失色。
她除了做脸上的整容手术,还做了肚子上的疤痕祛除术。不得不说,全世界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鼎盛的时期,没有什么是你想不到做不到的。尹向晚有时候洗澡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身体,陌生的脸,就觉得这个人,太陌生了,自己不认识。
那么年轻貌美的一个身体里,住着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
尹向晚经常在浴室里面,一件衣服也不穿,就对着大镜子,抽着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的流眼泪。
她多想把以前的那个尹向晚找回来,看她笑,看她闹,看她愤愤不平,看她被误会却依旧像小草一样坚韧不拔,看她怒火翻涌,看她恨意满满,看她怎么立志将那两个人贱人踩在脚下,万劫不复。
尹向晚每每想到以前的自己,都笑得很开心,一直笑出了眼泪来。
后来,她的那些斗志就都没有了。
恨不是消失了,而是被痛埋没了,对于尹向晚来说,这世上最痛的失去不过就是她失去了两个亲生孩子的生命,还有她失去了再次创造生命的能力,不仅仅是这样,她的身体还受到了莫大的摧残,能捡回来一条命都实属不易。
尹向晚在手术室里面,求着医生不要救她的命,可是医生拂开她的手,纠结着说:“医者父母心,我没有办法放弃你,我还是要救你。”
尹向晚那时候笑了,昏厥过去的时候,她留下一句话:“让我离开这里……你才真的能救我……”
也许是目睹了这一切的医生,起了恻隐之心吧。
医生将她缝合好,她那时候已经进入深度休克,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伤口的严重程度,用低温疗法也许还能拖得更久一点。
医生将她放进了冷冻室,暂时维持住她的生命体征,翻出她的手机,联系着可能可以帮到她的人。
陆靳南后来在太平间里看到的那个,的确是尹向晚。
但是如果他仔细看就知道,那时候的尹向晚还有一口气,只是,太过浅薄,医生也觉得她会坚持不住,直接,就当做她已经死了。
后来,她的一个朋友赶来,说会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和团队等着她,就把她接走了。
那位陆先生根本不敢正眼看尸体,所以医生才冒险用别的女尸代替,就这样糊弄了一段时间,然后告诉那里的工作人员说尸体丢了,也许是城市里某个恋尸癖偷的,也未可知。
尹向晚醒来的时候,她的所有手术就都已经完成了。
那把刀,不仅仅割裂了她的子宫,还有一些小肠,她做的手术真的九死一生,沉睡一个月能捡回一条命,实属罕见。
救她的人,也是她曾经的暗恋者,后来出国了的医学博士,沈朗。
沈朗后来也想不清楚,尹向晚怎么会那么薄情,按理说他救了她一命,她哪怕不选择跟他再续前缘,应该也会留下来当做感谢吧。
但是,尹向晚却朝他借了一些钱,当即就选择了离开。
沈朗道:“你就不担心你的父母吗?虽然他们现在从监狱里出来了,但是听到你去世的消息他们应该会很崩溃,你就连他们也要瞒着?”
尹向晚淡淡笑了笑,凄苦无比,她嘶哑道:“我遇人不淑,不仅害了我自己,还害了父母,我没脸再见他们。等我理清楚了自己的罪孽,我会再回来尽孝。我经历的这些事不仅仅是别人的错,还有我自己的错,如果我及时离开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我错在我不该爱一个人,更不该相信他不会如此待我,如果我此生还会犯第二次错误,就还不如不活过来。”
“沈朗,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再见吧。”
沈朗没有办法,只得帮忙给她做了新的身份,离开了国内。
一别。
半年。
尹向晚脱胎换骨,感觉自己的泪腺都已经退化掉了,她一张美艳至极的脸上,只剩坚强和冰冷,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保护好自己和父母了,于是就定了一张机票,跟公司申请调动了自己的工作内容,很快飞了回来。
飞机落地。
尹向晚一踏入领土,就觉得浑身有些虚软,她不由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失去的两个孩子,她记得自己办的领养手续已经处理好了,今天她回国,就能去接那个孩子。
在去孤儿院的路上,尹向晚接到了公司的电话。
“喂?”
“Tasha,你这次去要完成一下公司项目和陆氏的对接,你会见到陆氏的总裁陆靳南,麻烦向他转达我们的合作诚意,保证接下来一年合作愉快。”
见陆靳南?
尹向晚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风呼呼在耳边吹过,她都听不见,心脏漏了几拍。
之前回国的时候没说还有这些工作内容。
她脸色苍白地看了外面一会儿,然后很快镇定下来,道:“是。”
孤儿院里。
尹向晚等了一会,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就被领着带了过来。
尹向晚赶紧起身,那个小男孩的眼睛特别大也特别亮,像是倒映着漫天星辰,院长让他喊尹向晚“妈妈”,他害怕得不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