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君啧啧啧:“得了吧,你姆妈也难弄的,房子加上女方名字又怎么样呢,钱都是你姆妈付的,算你哥婚前财产,要想靠离婚捞钱捞房,一百年都没戏。”
叶青咿了一声,侧过头有点紧张:“为什么?不是夫妻共同财产吗?”
唐方都比她还清楚些:“新婚姻法你不知道啊,现在如果没有特殊约定,就不算共同财产的。要不然王鸣伟怎么动那种龌龊念头呢。”她还不信人至贱就真的无敌了,肯定不能给这种贱人得逞!
叶青不作声了。
秦四月叹气:“叶青啊,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你跟我不一样,我妈身体不好,到底还有两套房子在手里,海鲜摊拆迁也补贴了一大笔钱。我哥再作,看得见底,对我老公和儿子好得没话说。你家那三个,真就是无底洞,只进不出。你当断则断吧,什么生恩养恩,这几年这些钱啊房子的,还不够?再说,中美家庭妇女的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天差地别。像我婆婆她们美国人,去年年初住院动手术,我们去探望了一次,送了两千美金一张支票。我婆婆谢了又谢,圣诞节特地飞到芝加哥来,老两口住在酒店里,给我儿子买了好几身高尔夫球衣。你公婆你爸妈,谁会想着你?你在娘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合着就该拿钱贴补你兄弟,不然就是不孝。在吴家呢,你这个媳妇就是个外人,胳膊肘总往外拐算个什么事。你公婆那种本地人能心里舒坦才怪。”
叶青默然了片刻,终还是叹了口气:“我阿公阿婆为了那套房子的事,老早给过我脸色看了。这几年又总问什么时候生儿子。老吴是倒说有萌萌一个就够了。”说起老公,叶青心里踏实了一些:“你们放心,我知道老吴对我是真好,你们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有数的。”
唐方好奇地问:“你自己想生二胎吗?”
“总归还是要有个儿子吧。老吴又没兄弟。就是我一直怀不上……”叶青心头另一桩事浮上来,又一沉。看了两年医生了,说她压力太大影响内分泌导致排卵不规律。婆婆听了直叹气,说现在的媳妇班不用上,家务不用忙,不缺钱光有闲,带个女儿就带出这么大的压力了。她们那时候忙田里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怎么都不知道压力是什么鬼东西。
有些事,不想就没事,一想鼻子就发酸。她偶尔也会思量,如果不是为了早点从那逼仄的破弄堂逃脱,不是为了从那个家逃脱,她又怎么会大学没毕业就选择嫁给老吴,十年寒窗苦读,空持几张证书,到底意难平。
原来想着等萌萌上小学后她就出去上班,可几个家教老师都说了,小学一年级和三年级顶顶关键。一年级要养成学习习惯,三年级作业的量和难度是个飞跃,家长是一定要帮一帮的。偏偏老吴唯一会跟她争执的就是萌萌的教育问题。不管怎么说,她绝不允许老吴把女儿宠坏,小孩子哪里能够听之任之呢,没有人推一把逼一把,滑下去不要太容易。
萌萌必须进一流的学校,好学校才有好校风,才会有好的同学。
叶青这辈子也忘不了四年级的夏天,她被弄堂里两个五年级的民工子弟学生逼到脏兮兮的墙上,两只手像毒蛇一样从她裙底伸进去。她姆妈举着苍蝇拍子从烟纸店里奔出来,劈头盖脸地打,破口大骂。他们大笑着撒腿跑了,她蹲在墙角哭。她姆妈转头劈头盖脸地又来打她,骂她为什么要穿裙子去学校,是不是要故意招惹这些小流氓。
姆妈骂她贱骨头,现在一不如意还这么骂。叶青打了个寒颤,按摩师立刻体贴地低声问:“您冷吗?”
叶青含糊地嗯了一声,背上立刻就多了一条厚毛巾,暖暖的,很舒服。旁边传来秦四月絮絮叨叨吐槽美国的声音,还有唐方爽朗的笑声,也很温暖,很安全。
是啊,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穿过裙子,书包里藏了把剪刀,拼命读书拼命做题,就是为了逃离那个破学校。一直到进了S中学,看见唐方打崔栋,根本不用思考,她做梦都想有唐方那样的朋友。
可她不是秦四月。秦四月能当场踹崔栋裤|裆一腿,大声宣布她看见他耍流氓了。秦四月能亲热地揽着唐方的肩膀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伙的了。秦四月能对着林子君冷冰冰的排斥毫不在意嬉皮笑脸。秦四月能每周给选修了烹饪课的唐方送去最好的食材。
她也不是沈西瑜。沈西瑜会提醒唐方上课别抄歌词,在眼保健操音乐结束时踢醒睡着的唐方,会把自己的物理化学笔记复印了带给唐方。还在每天课间大休息时请唐方她们吃食堂的鲜肉大包,这个享誉全市的包子一个五毛,包子皮柔软香甜,肉汁鲜美。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只够买一百只包子。
唐方是方老师的女儿。林子君家开厂的。沈西瑜的爸爸是医院院长。秦四月家在铜川路有海鲜摊。而她除了成绩还不错,一无所有。
“糖糖——”叶青侧过脸:“还记得那次食堂打群架吗?”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那次在食堂被一班的男生欺负,是她故意招惹的。她觉得唐方肯定不会置之不理。唐方果然立刻站了起来维护她。只是她没想到最后会变成班级打群架,连周道宁都上了。
唐方笑得背上毛巾直抖,没了睏意:“怎么不记得,我们班第二天被校长全校广播通报批评。我妈都考虑逃去教育局上班了。哎,你们知道伐?教育局给的基础工资比学校少五百块,我家太后觉得亏没舍得去,教育局只好调了教导处的刘老师去,没想到改制后刘老师成了公务员,现在退休工资一个月一万三,比我妈多四五千呢,医保待遇也不一样。我妈提起这事就懊恼,还怪我闯祸闯得不彻底。”
秦四月直呼可惜,又感叹:“普通老百姓谁能赶上政策的趟啊?你看,铜川路拆了十年有吧?我哥现在说早知道政府能补贴这么多钱,那时候就该多盘几家下来。可0607年那时候,想想华亭路市场拆迁,谁敢接手啊。反正我们家股市没赶上,房市没赶上,什么消息也没有,还好桃浦老小区终于拆迁了。对了,叶青,你们家静安区的老房子还没拆迁啊?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冻结了?”
叶青苦笑:“我们那片最倒霉,又不属于东八块。东八块至少变成公共绿地了,拆迁补的钞票不要太多。就我们那没人碰。周正毅不还在坐牢吗?”
唐方好奇地问:“君君,听说是他给提篮桥每间牢房都装了空调?”
林子君想了想:“没错。说起来赵士衡他爸也算沾到了周正毅的光。叶青你们家早晚要拆的,不过拆不拆也跟你关系不大,你爸妈能给你房还是给你钱?这些丧气的事还是别提了。说起那次打群架,我记得就是因为叶青你吧?”
“臣妾有罪,娘娘饶命。”叶青听着她口气,赶紧告饶。
林子君叹气:“糖糖男人缘一般,女人缘赛高。人家英雄救美,她老抢英雄的活,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三个勾搭她,真戳气!本宫的容人之量明明都是装出来的!”
听到林子君挥拳捶打按摩床,几个人都笑得不行。
沈西瑜闷笑:“我这辈子就那次暗搓搓踢了人几脚,还蛮过瘾的。”
叶青突然说:“其实我那次就看出周道宁喜欢糖糖了。一班那几个一米七的女生冲过来,全打在周道宁身上,谁也没碰到糖糖一根汗毛。”
“咿——???”秦四月和林子君齐齐扭过头看向叶青。
“糖糖,我一直不敢提是怕你难过。但如果不是周道宁变心,你们两个真的很可惜。你和周道宁和好吧,考虑一下。”叶青真心实意地劝说。
唐方闷头装死。林子君出来挡枪:“叶青啊,你和沈西瑜不要被周道宁迷花了眼,他早干嘛去了?十年不吭气,现在跑过来扰人清净。我不赞成。你们吃了方少朴的烤乳猪还替周道宁唱戏,心虚不?再说周道宁那样的人,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心机boy要不得。糖糖白相勿故伊。(糖糖玩不过他)”
叶青想了想:“我觉得我真能体会周道宁的心情。他没爷娘,阿舅舅妈还有表妹都很错克待他不好。糖糖你们家却对他很好,糖糖你对他那么好。你又那么可爱,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反正你们几个都不懂,糖糖家让人特别舒服,我以前做梦都想变成糖糖家的人。但我又挺自卑的。如果是糖糖提出来分手,周道宁肯定会以为是因为他没钱没房没父母。他那么要强的人,肯定想奋斗出一切了再回来找你。反正我肯定会这么做的。”
其他三个人也想到这点了,没人出声反驳叶青。唐方闭上眼。
叶青回忆往事颇多感慨。她第一次被唐方请去禹谷邨过周末,亏得方老师被唐方缠得不行给她爸爸打了电话。谁不喜欢唐方和唐方的家呢?唐方外婆那么美那么可爱,衣着精致头发服帖,化着妆,笑眯眯地请她们在大花园里喝下午茶,三层的英式点心架,擦得锃亮的银茶壶,旁边飘来白蔷薇的花香,像电影里一样。她们不由自主地坐得笔挺,翘起兰花指端起茶杯像个淑女。
外婆把她们一个个夸过来,谢谢她们做糖糖的好朋友。她这辈子都没人这么夸过她。唐方像只小猫一样搂着外婆的脖子撒娇。原来唐方也会撒娇,还那么可爱。夕阳西下时周道宁才拎着踢球的钉鞋回来,朝她们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老洋房的大门里。唐方外婆把早准备好的点心盒子让唐方送到他亭子间里去。
“男小围要长身体格,哪能好勿切点心呢。”外婆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亮。叶青记得盒子里装着培根司康、火腿三明治,还有一块栗子蛋糕。还记得唐方进去后很久才出来,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唐爸爸也好,烧一桌子小菜,口头禅是好好好行行行。他会事先把几个大荤装进保鲜盒,让唐方拿去给楼上周道宁尝尝味道。还有方老师一句一句地损唐方,可怎么听都是另一种宠爱。如果她姆妈是这样“骂”自己,她肯定幸福死了。看到在学校那么厉害的唐方,在家像只宠物一样乖顺,也让她觉得特别好笑。
再后来她才发现唐方每天都洗头洗澡,她家用的松下吹风机,要插一个电压转换器才能用,但吹得头发特别柔软光亮。唐方的校服和袜子每天唐爸爸都会替她烫好,她家的浴巾每周要用烘干机烘干所以一直很柔软,还有马桶垫会自动加热,卷筒纸上印着玫瑰花。如果她是唐方,她才不会喜欢二楼那个又小又旧又臭的公共卫生间。
每个周末的晚上,周道宁就会来202给唐方补课两个小时。她们在的话,就躲在角落里嗑瓜子,不时对着周老师严肃认真的背影挤眉弄眼。捣糨糊的唐方常转过身和她们对口型做鬼脸。如果她是唐方,她一定会很认真很认真抓住一切机会。
她成了五朵金花的一员后,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被拉着登上文艺节的比赛舞台,和她们一起跳街舞得了一等奖,没有人再在意她不合体的校服。她慢慢自信起来,高二时还收到了两封情书。唐方不服气地抱怨为什么她们都收得到情书,她却一封也没有。她又怎么会有情书呢,那个下雨天她没带伞,干脆留下来做完作业才走,碰巧遇到结束了奥数集训的周道宁,他回到教室“路过”唐方的课桌,顺手带走了唐方故意遗忘的试卷,还有永远没机会出现在唐方面前的情书。
周道宁看到她了,像没看到一样。
机会可以创造,却要靠自己抓牢。所以她毅然抓住了老吴这个机会,她想要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也请唐方她们来喝下午茶。她家洗衣房里有烘干机,但她家的浴巾最多半年就会全部换成新的。萌萌的校服和袜子,阿姨每天都会一早就烫好。是啊,看到阿姨吃惊地问袜子和手帕也要烫吗,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萌萌的早餐,也和唐家一样,有肉有菜,有干有稀,有咸有甜,有蛋有奶。
所以唐方卖小笼包的时候,她要老吴一口气买那么多。唐方是她这辈子最最好的朋友,虽然唐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叶青轻声说:“糖糖,以前有人给你送过情书的,都被周道宁半道截走了。你这么多年没谈恋爱,起码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旁边置物架上,唐方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正版。
***小剧场***
周道宁推开115号的门,发现回到了1999年的8月底。他看见母亲牵着他的手,敲开102的大门,笑嘻嘻地弯腰递给唐方一个棒棒糖:“糖糖侬好啊。还认得大妈妈和道宁哥哥伐?”
“大妈妈好,哥哥好。”唐方眯起眼笑。
唐方外婆端着一个水晶盆,笑着招呼他去吃西瓜:“糖糖,明朝侬带道宁哥哥一道去学堂哦。伊刚转到侬班级里。”
大人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唐方像一只小肥猫,跪在地毯上趴在茶几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西瓜,不停地瞄他,忽然递给他一把水果叉,声音软糯糯的:“哥哥,侬切西瓜呀。明朝我早朗厢上去寻侬,侬记得跟牢我哦。要过三个红绿灯才到学校呢。”
第二天开学,唐方很早就穿着笔挺的校服,系着绿领巾背着书包上楼等她,好奇地问:“咿,侬切好饭再刷牙齿格呀?真怪!”
他嗯了一声,不知怎么就不想搭理她了。怪什么怪,吃完早饭刷牙才健康。
出了禹谷邨,他故意离唐方越来越远,到了转弯的地方,他就直接自己过了马路,先去了学校。在新班级上了半天课,也没见到唐方。中午才听说唐方找不到他,哭着去了派出所,要警察叔叔帮忙找人。
他插班读了半个月,唐方还是每天等他一起走,但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他画了个小傀儡,四肢和头都穿了线,用冰棒棍串起来,可以自由地操纵。还没来得及送给唐方赔礼道歉。他父亲就在杭州突遇车祸去世。母亲带着他匆匆回到了杭州。直到母亲肝癌去世,他才被舅舅不情愿地接回了上海,还是插班,还和唐方一个班级。
唐方外婆在花园里修剪花草,一眼就认出了他:“呀,是宁宁啊,长远没看到喽。糖糖——糖糖——道宁哥哥回来了。”
“谁啊?”唐方推开八角窗,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勿记得了。外婆,侬哪能勿戴太阳帽啊,头会得晕哦。”
少女披散着还没吹干的长发,捏着一顶草帽飞奔出来,越过他蹲下身给外婆戴上帽子。靛蓝的百褶裙裙摆撒在满是阳光的青草地上,只看得见雪白的脚踝。
唐方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却一直记得她红着眼睛气呼呼地瞪着他,冲上来踩了他一脚的模样。
糖糖,别哭。
感谢霸王票营养液
第42章 麻辣烫
按摩师柔声请她们翻身平躺, 擦干手替唐方把手机取了过来。
一看是陈易生来电, 唐方估计是家具送货的事,赶紧按了接听。
却听秦四月嗷嗷叫:“上帝也太不公平了吧。糖糖你的胸为什么躺着也这么翘, 给我摸摸呗,摸摸会更大。”
唐方一把遮住手机怒目而视:“侬寻西啊!女流氓!”
秦四月挤眉弄眼吐舌头,被林子君和叶青沈西瑜啪啪啪三条毛巾扔在脸上。当年在学校女更衣室, 秦四月招呼不打直接上手一通乱摸, 气得唐方追着她打,她却挺胸无畏,让唐方尽管摸, 还劝唐方不要做高冷宝马(BMW别摸我)。
“喂——什么事?”唐方尽量温柔可亲地轻声问,希望陈易生就算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手机那头静了片刻,整个SPA室里都听见陈易生刻意压低了嗓门讨好的语气:“唐方,家具今晚就送到, 你方便给我点你的个人信息吗?身高体重、工作单位、兴趣爱好、父母是做什么的姓什么。不好意思,因为我妈开始啰嗦了。”
唐方松了一口气:“没事,我马上微信发给你。谢谢了。”谢谢您终于识相了一次。
“谢谢你才是。”陈易生声音更轻了, 小心翼翼的安慰她:“嗯——咳咳,其实男人都不喜欢隆出来的胸——你别生气啊, 再见。”
终于在唐方挂他电话之前就先挂了电话,陈易生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真是太够朋友了。这世界上多少女性都被误导了啊,什么瘦才是美,胸大才性感。屁!一把骨头摸起来能舒服嘛。老章的小女朋友抽了大腿的脂肪隆胸, 老章都说怎么摸都觉得怪怪的,像在摸大腿……
外面传来常总工的狮子吼:“陈易生!你只剩一只手,还带着手机上厕所干什么?要便秘的,你拿手机擦屁股的啊?快点出来!这种坏习惯要不得。”
陈易生迅速浏览了一下唐方发来的个人信息,觉得唐方还是生气了,不然怎么没发体重呢……
“陈易生,你还不出来!”洗手间的门被常总工拍得嘭嘭响,大有他再不出去就要破门而入的气势。
唉,女人真麻烦,妈真烦。老婆更是一种天下最可怕的动物。陈易生打了个激灵,发出了专业歌手的“怒声”。
“好了呀——!被你这么又喊又拍门的,我尿都吓回去了!真是!”
“咦?尿还能吓得回去?你要有这本事,我马上把你卖去医学院做科研。”常总工也怒了。
陈老实在听不下去了:“老常,烦不烦啊你?他三岁还是三个月啊?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过来,把这包虫草磨成粉,我磨不好,洒了。”
“啊呀,你别动手,你看看,全撒桌子上了。”常总工的声音弱了下去:“还有一包海马和鱼胶呢?易生的手马上要拆石膏了,他也不早说,早说早吃好得快,真是个王八羔子!”
陈易生进了客厅,一脸谄媚:“谢谢爸,谢谢妈,正好我虫草差不多吃完了。前两天老曹给我打电话,说今年虫草又涨价了,我看看他照片里的,还没妈你手里的大呢。”
常总工白了他一眼:“这一包三十万,贵得要死,你记得还我钱。等你结婚了,让小唐给你磨,我就省心了。”
陈易生打了个激灵,差点结巴了:“什么结——结什么婚?”
陈老捧起茶杯抬起眼:“以前你那个丹麦的女朋友,分了没有?”
陈易生挠挠头:“嗯——哪。”
“我看小唐蛮好的。她和她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常总工斩钉截铁:“那个一身金毛的女孩子,我和你爸是不同意的。”
“唐方是杂志社的主编,爸爸是复员军人,妈妈是老师。”陈易生殷勤地摆开功夫茶的茶具:“爸,你别喝那个了,我来泡茶。”
陈老点点头:“两个人在一起呢,要有共同的文化背景才行。思想上没有共鸣,文化差异太大,光想着好玩开心,都是短暂的。你三十几岁的人了,不能老是一高兴就怎么样一不高兴就怎么样,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
陈易生嘟囔了一句:“在一起开心就好了,不一定要结婚嘛。”
常总工手里的木舂重重敲了一下钵底:“胡说八道!你再出一次车祸呢?谁服侍你?我和你爸指望不上你,你以后能指望谁?平时嘴巴老,能得很,躺华山医院的时候怎么抱着你爸哭着说你不想死的?”
“好了!”陈老声音响了起来:“有你这么咒儿子再出事的吗?真是——唉。”没一个省心的。
“妈,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和爸爸的。我答应你,明年开始不玩车了。”陈易生赶紧表态:“你要么也别上班了,跟爸爸一起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常总工眼一瞪:“不上班干什么?出去有什么好玩的。样样贵得很,到处人挤人。你现在有女朋友了,还不找个正经单位上班?成天游手好闲的像什么话。你老苏伯伯前两天还在说他们院缺一个设计总监。我看你去他们院上班蛮好的。”
陈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些事你不要管他,有用吗?规划院那么好,他还不是自说自话地辞职跑了。陈易生,我就一句话,你要是再偷偷摸摸瞒着我们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呢,就不要认我这个老子了。”
陈易生心虚地低下头:“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