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瞬间清醒,四处找江皓月。
昨晚他起夜去了厕所,开门的时候发现陆苗打着哈欠在门外等他。
明明困得不行,厕所离床不过几步的路,她要在最近的地方等,生怕他变没了。
见他出来,她追过去要他抱。
江皓月叹了口气,将她抱得紧紧的。
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的雨声,房间里没开灯。
就这么天荒地老地睡过去,也算一种奢侈的享乐。
电视里播着娱乐节目,声音越来越远,陆苗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耷拉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靠着江皓月睡着了。
他悄悄帮她掖了被角,想起她说怕冷,将空调的温度调高。
再醒来的时候,陆苗听见海浪拍向沙滩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盘旋在天空中海鸟的鸣叫。
潮潮的空气,温暖的被褥,她枕着小江的手臂,恍惚间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
他好看的侧脸浸在电视屏幕的光线下。
一双清冷的眸,随着光的变换,忽明忽暗。
感受到她醒来的动静,他把电视的音量开得大声了一些。
海浪的声音听上去更清晰了。
陆苗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发现江皓月在看旅游频道。
“我有一段时间,总是梦见大海。”他盯着电视屏幕,目不转睛地说。
她问:“什么样的大海呢?”
江皓月形容得很简单:“绿色的海,在阳光下发光。”
陆苗想了一会儿,脑海中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我好像见过。”
“嗯。”他轻声应。
节目播的是X市的旅游介绍,放完平静而广阔的大海风光,镜头一转,开始去美食街探寻当地美食。
脸蛋肉乎乎的节目主持人,一条街不重样地一路吃,一路点评。
米线、肉粽,特色小吃,甜食……
他腮帮子吃得鼓鼓胀胀,见到转角处很多人排队的一家店铺,忽地眼前一亮,语气兴奋地朝镜头介绍道:“这家店的芒果冰非常有名,据说超级好吃。排队的人好多呀,让我们进去看一看吧。”
“咕嘟。”馋鬼陆苗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橙黄橙黄的诱人芒果粒,雪白的炼乳浇在绵软的冰沙之上。最顶部放了一颗芒果口味的冰淇淋球,作为点睛,它半化不化的,令人垂涎的色泽和剔透的冰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主持人贪心地舀起沉甸甸的一勺子,芒果配着甜甜的绵绵冰,含进嘴里。
他没有嚼,而是幸福地抿住那口滋味,让冰沙自行融化。
芒果冰的味道,叫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哇,该有多好吃啊。”陆苗舔着唇,干巴巴地对着电视幻想。
镜头给了个远景,坐在窗边的主持人一边吃冰,一边欣赏海景。
陆苗紧盯着他,眼见他挖了一口芒果冰淇淋,照例配上大颗的芒果粒。
“咕嘟。”又是咽口水的声音。
江皓月也想给陆苗买芒果冰。
他见到她这么想吃的样子,特别地想让她也坐在那个明亮的窗子边上,不远处有大海,手中有芒果冰。
于是,江皓月恍然领悟,原来大海不是他梦中最向往的地方,有陆苗的大海才是。
她转头看向他,似有默契,他们的视线撞到一处。
他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说,忍不住地说出口了。
一字一句,表情温柔,语速缓慢。
他说:“等我们老了,一起住到那里。”
“海滩漫步之后,牵着手去吃芒果冰。”
“好啊。”她答得干脆极了。
干脆地,许下了一辈子。
陆苗终于等来,江皓月关于未来的承诺,他说“等我们老了”,他说“一起”。
当他们七老八十,她的牙都没剩下几颗的时候,还会喜欢吃甜食吗?
那是肯定的。没有牙,那就装上假牙,总归要吃大颗大颗的芒果粒,要配最甜最甜的冰沙。
陆苗会一生喜欢吃甜食,像她会一生喜欢江皓月那样地,坚定不移。
然后,最最重要的是,老头子小江和老婆婆苗苗,一直到那时候,还会在一起。
“约好啦,我们一起去。”她伸出小拇指,要和他签订协议。
两只小指头勾到一起。
孩童间的儿戏,他们做得无比郑重,两人都没有把它当做一场玩笑。
相连的手指,仿佛代表了某种真正意义上的连结。他勾得那么用劲,连带她的尾指也跟着一起,隐隐地痛了起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哈巴狗。”
大拇指盖章,约定完成。
他们相视一笑,不安的心事总算落定。
☆、59.阴雨
雨一连下了三天。
江皓月问陆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她说想吃丸子和面。
这个,他提前做的计划表里恰好有写。他本地的舍友极力推荐的一家店, 招牌便是牛丸茄汁汤面。
于是两人打着伞, 出了门。
江皓月今天没戴假肢,选择了拄拐杖, 这样的场景实属罕见。
在公共场合出现, 他一向选择穿长裤, 戴假肢。陆苗最清楚他的性格,他不喜欢招人注目, 更不需要别人给予他任何特权。
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今天不想戴假肢。
他回答得模糊:“下雨天不方便,腿不太舒服。”
陆苗下意识理解为:他是觉得下雨天戴假肢的话, 腿会不太舒服。
她贴心地负责打伞, 大伞严严实实地将两个人与雨幕隔离开来。天气糟糕,但她的心情很好,跟江皓月呆在一起, 陆苗总是开心的。
走向公车站的一路, 她叽叽喳喳地跟他聊天。
俩人不赶时间, 走得慢吞吞的。
走过湿气弥漫的街道、空无人烟的灰色巷弄,一片沉寂中, 唯有小姑娘的花裙子是最鲜活的色彩, 她的声音充满着活力。
开来的公车上只坐了寥寥几个人, 江皓月和陆苗就近找到位置坐下。
水雾薄薄的一层覆在车窗, 手边的天然画板让陆苗有了施展画技的空间。
指尖作为画笔, 她侧身对着窗户,一阵忙活。
“你画的是什么?”他看着角落的奇怪生物,猜测道:“老鼠?”
“是青蛙啦。”陆苗头也不回地答。
“啊?”江皓月笑她:“青蛙头上为什么要顶着便便?”
“笨蛋,那是王冠好吗。”她气鼓鼓地给王冠加了一圈光环。
他恍然大悟:“所以你画的是青蛙王子?”
陆苗点头:“对啊,这个是你。”
他猜:“旁边的女孩是你?”
“嗯,”她一脸的神秘兮兮:“你猜我是什么?”
“……卖火柴的小女孩?” 深思后,江皓月慎重地给出结论。
“是公主啦公主!手里的才不是火柴,是公主的权杖。”
她指着圆柱体前面的小圆圈:“看到了吗,这里这里,权杖镶嵌了宝石的。”
“确实是。”
江皓月憋笑: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像呢。
陆苗画得起劲,一边画一边编起故事。
“青蛙本来是帅气的王子,因为得罪巫师,他被施了法术变成青蛙。”
“它被困了在井里,只要公主愿意亲它一下,它就能恢复真身。”
陆苗慢慢地计划着如何让青蛙王子跟公主索吻,她的如意转盘打得噼啪响: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正大光明亲小江了。
“但是青蛙太丑了,公主不愿意亲它,所以青蛙就想办法啦……”
正在画水井,意识到江皓月好久没有出声,陆苗转头看他。
“你怎么了?”
她吓了一跳,发现他脸色很差。
江皓月双手捂在别起来的左腿裤管上,唇色惨白,额头出了好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