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洲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唇角溢出苦笑,眼神无奈又伤心,带着浓浓的不舍,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俞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一对上纪元洲的双眼,泪就唰地落了下来。
纪元洲心里一痛,伸出手刚要去替她擦眼泪,就见俞玉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脑袋,抬起手臂胡乱蹭了蹭。
纪元洲的手僵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缓缓蜷缩,若无其事地收回,在身旁握紧成拳。
俞玉心绪纷杂,难过得根本止不住眼泪,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将来会不会后悔,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此,她和纪元洲将越走越远,成为相交而离的两条线,从此再无联系。
纪元洲轻轻叹道:“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俞玉却哭得更凶。
好半晌才稍稍平复下来,俞玉忍着千万的不舍,哽咽道:“对不起,纪老师,我真的怕了……”
俞玉深吸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怕成为你的累赘,怕自己永远跟在你身后追逐,却永远也无法和你并肩,我怕将来被我拖累的你,会厌倦会后悔……我更怕有一天,在这渐行渐远的追逐中,我会彻底失去自己,也失去你。”
纪元洲很想说,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有我在,也绝不会让你失去自我。
可他不能说。
正如他有千百句话去驳斥她离开的那些在他看来狗屁不通的理由,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一样。
如果暂时的分离是她成长所必经的苦,如果她需要有一段摸索独行的路……那他愿意在隐蔽的角落,静静等待着她回头。
俞玉眼圈通红:“我不想分手,可我没脸要求你等我……对不起,纪老师,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俞玉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原来真的亲口说出离开,会那样的痛苦和不舍,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明白纪元洲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人生漫漫旅途中唯一的伴侣,是指引她于黑暗中坚定前行的明灯,是万千红尘世界里,她所有的力量来源。
他是独一无二的纪元洲。
这世上仅此一个他,承载了自己青春年少时所有的爱恋和勇敢。
俞玉怎么舍得?
纪元洲闭了闭眼,许久才下定决心,艰涩地开口:“你想有自己的路,我为你开心,你想走出自己的人生,我也不拦你……”
谁让我爱你。
谁叫我狠不下心去束缚你。
纪元洲缓缓呼出口气,平静无波的语气中,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房子你继续住,合同签了一年,实习结束才到期……”
俞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纪元洲打断了。
清冷孤傲的男人微微哀求着看她:“别,别和我计较,算是……给我留一点念想吧。”
纪元洲苦涩地笑笑:“你和我算这么清,我会以为……你这一离开,就不打算回头了。”
俞玉倏然沉默,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裙摆上,晕染出深色水迹。
纪元洲慢慢起身,眷恋的视线环顾一圈,咬咬牙,狠心拉开了房门。
明明是三月阳春,俞玉却听见了凛冽寒风呼啸着灌入房间,整颗心如坠冰窖。
脚步声渐渐远去,逼仄的房间突然显得是那样的空落落,茶几上那杯水还在袅袅冒着热气,在空中悠悠地飘散开来。
俞玉双眼空洞地盯着水杯,机械地伸出手,端起杯子,也不管是不是烫嘴,面无表情地喝了干净。
许久,玻璃破碎的尖锐声骤然响起,俞玉终于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声。
什么选择自己的路,什么走出自己的人生……
她想告诉纪元洲,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才是自己最想拥有的人生,和他相携走到终点,才是她唯一想走的那条路。
俞玉已经后悔了,在纪元洲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就悔得无以复加。
一夜挣扎,俞玉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她曾经为了爱情勇敢过一次,这一次,她依然想试一试。
一大早,俞玉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之后换了衣服,匆匆往医院赶去。
她无论如何也要请到假,已经决心去找纪元洲,撒泼打滚也要求得他的原谅。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也许就不会有和纪元洲分开的那一年。
好在纪元洲从未放弃过她。
而自己也始终没有改变。
纪元洲还是那个坚定、刻板又严谨的男神。
俞玉也永远是当年那个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姑娘。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可也总有些坚持,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
一年以后,纪元洲费尽心思,布下天罗地网,撒下无数诱饵,静静地等待离家远游的小鱼上钩。
俞玉甘心入局,欣然前来,从此自愿被他圈养。
纪老师,别来无恙。
——番外《那时年少》完——
第80章 番外——六六诞生记1
俞玉从来没觉得养孩子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从来没想过,居然想生一个孩子, 也是这么的困难。
正式入职以后,才发现年轻医生究竟有多么苦逼。
哪怕已经熬过了三年规培,俞玉一上岗, 就被安排了为期一年的轮转,好在只是口腔科室内转一转, 没有绩效罢了。
各种考试、考核,一年以后转为正式, 好不容易可以拿业绩奖金了, 明年也能申请报考主治,谁知道中级职称的考试倒是简单, 难的是各种评定条件。
首先, 要有一定时长的急救中心工作经历。
接着, 还要下乡去基层服务。
俞玉本以为考入编制以后就可以轻松度日,结婚、生孩子、熬资历,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没想到还要面临这一系列繁琐的考验。
俞玉实在搞不懂,身为一个口腔科的小医生, 为什么一定要去急救中心,真的遇见重大危急情况, 她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啊。
有关抢救的知识,她最熟悉的就是CPR,还是当年为了应付考试特意去学的。
但总不能所有需要急救的病人都给胸外按压吧……
纪元洲解释道:“急救中心的工作太辛苦了, 工资也不高,年轻人都不一定能熬得住,所以年纪大点的医生都纷纷调离,哪怕坚守在急救,也是退居二线了。”
所以出车的事就落在他们头上了?
俞玉老大不高兴:“那你的意思是,我年轻就活该我去熬了?”
纪元洲也很无奈:“又苦又累,还没多少钱,高危,风险太大……没有人能待得住,哪怕急救专业出身,干不了两年也都转行了。那急救中心没人怎么办,只能硬性规定,拉你们去凑人头了。”
俞玉皱眉:“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纪元洲叹气:“没办法,只有用职称来卡你们,你们才能心甘情愿地去急救工作。”
俞玉忍不住嘟囔,哪怕用职称评定来威胁,也并不能心甘情愿好么。
只是不得不去而已,谁不是满肚子牢骚。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想了想,俞玉担忧地问:“可我不懂急救知识啊,万一……不,不是万一,是肯定处理不了的,那到时候怎么办?有老师领着吗?”
纪元洲笑着打趣:“你可快是能当老师的人了,还指望着别人带你?”
俞玉撇嘴:“我是真的不会嘛,人命关天的……”
纪元洲安慰她:“放心,别人也都不会,不也挺过来了。反正到时候你听120指挥中心安排,该跟车就跟车,该送哪里送哪里。”
俞玉不解:“什么叫该送哪里送哪里?我们出车,难道不是立即拉回医院吗,还就地抢救?”
像那些美剧演的一样,荒郊野外,医生用手边所有能用的工具,笔壳能插管,一拳头捶下去能解除室颤……
神乎其神,霸气侧漏,爽得一批。
纪元洲没好气地戳了戳她脑门,一盆冷水泼过去:“别想了,不可能的。120接到求助电话后,会派车前往,接到患者一般会做简单的紧急处理,以就近原则,选择最佳医院进行抢救。”
俞玉皱眉:“所以主要的救治工作不是我们做?”
纪元洲点点头,同情地看着她:“你们就是个搬运工。”
俞玉:“……”
哪怕是搬运工,也是高级的搬运工。
俞玉第一天上岗,茫然地晃悠来晃悠去,没事的时候就和同事扎堆聊天打探情况,一旦电话响,就必须火速跑起来。
还真是搬运工……
俞玉吭哧吭哧爬上楼,跟着同事一起抬人,然后抬担架,推车,再连人带担架一起搬上救护车。
Z大附院在当地是很出名的医院,急救那边十分忙碌,一天基本上电话不断,夜里根本别想睡个踏实觉。
尤其是九、十点钟,属于事故高发的时段。
俞玉最多一次,两个小时出了九趟车。
开救护车的老司机很牛逼,全市大大小小的道路了然于心,简直就是个活地图,永远能给出最佳路线,以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俞玉第一次坐在车里的时候,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飙车的感觉,下地之后两条腿都在飘,颤颤巍巍还得努力跟上大家的脚步。
老司机笑呵呵地跟他们解释:“这个时间段啊,大多是晚饭喝高了的人出事。酒是穿肠□□,你们想啊,酒精上脑,喝死的,喝傻的,喝大了打架闹事的,最可恨的是酒驾,自己死不足惜,还连累无辜的人!”
俞玉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司机师傅说的没错。
拉回来十个,一查一个准,血液中酒精含量都超标。
俞玉就见过一次连环车祸。
那场面,真的和电影电视不一样,你根本感受不到特效做出来的那种震撼,也没心思去观察其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命,拼尽了全力去救人,还得提防着油箱随时爆炸带来的危险。
急救的休假很多,上两天班,就能得到四天休息。
可俞玉却觉得,连续两天的高强度紧张工作,那四天根本无法缓解。
后来慢慢也习惯了,路上大家坐在车厢里,也能苦中作乐地开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