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又是问冷不冷,又是给挂衣服的,比李勋来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还要来的顺手。
“啧啧啧……”
李勋来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甚至忘了同一旁的曼丽说话。
曼丽瞧见他不对劲,也跟着站起来往李勋来看的方向瞧了一眼,把两个人都认了出来。
封西云她经常在报纸上瞧见,就算少了那身俊俏的军装,也依旧不是陌生的面孔。一旁只露出侧脸的女子,曼丽也没有忘记。
陆司令的女儿,陆沅君。
曼丽能在舞场做成红舞星,跟她对面孔的过目不忘也有很大的关系。权贵们只要见过一次,下回她就一定能娇滴滴的唤出名字来。
那些脑满肠肥,胡子拉碴,长得差不多的老男人她都能记得,陆沅君本就姣好的面孔自然更加记忆犹新了。
李公子是自己临时的‘知己’,曼丽见他这幅模样,便决定担起知己的责任来,替他迈出第一步。
“陆小姐!”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不是李勋来,而是红唇的曼丽。
陆沅君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身体先做出了回应。下意识的回过头,视野里出现了李勋来和曼丽两人的身影。
朝二人看过来的不仅仅是陆沅君,还有一脸警惕的封西云。方才献殷勤的人消失不见,封西云看过来时眉眼冷硬。
李勋来刚要和封西云打个招呼,但双唇开开合合,右手抬起又放下,半天没有喊出西云两个字来。
而刚才还开口唤陆沅君的曼丽小姐,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了。
因着此刻眉眼冷硬的人不光是封西云一人,在少帅转身的同时,这节车厢里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个子高大的男人们来。
他们的目光锁定在李勋来和曼丽的身上,右手或放在身后,或搭在腰上,还有的伸进了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块,猜也能猜得到是什么。
也对,按封西云的身份,出行怎么可能只有自己呢,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
陆沅君从座位上起来,拽了拽封西云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碰见的还是你自己的同窗呢,至于这样嘛。
封西云看了看昔日的同学,衣裳贴身,没有鼓起的地方。而再回忆起来,李勋来出身书香门第,跑步都要大喘气,压根儿就不会舞刀弄枪的。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封西云的神色一松,抬起胳膊摆了摆手。那些站着的人坐了下来,车厢内的气氛也跟着放缓。
“好久不见。”
封西云变了个人一样,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伸出一只手径直朝着李勋来的方向行进。
李勋来也乐呵呵的伸出手,要跟封西云相握。不成想刚要握上的时候,封西云突然把手抽了回去,盯着李勋来身边儿的曼丽看了起来。
李公子脑子里一片混沌,难不成封西云真的转了性,从不沾女色到了谁都要碰一碰?
不管是不是真的,李勋来最近很是迷恋曼丽,朋友妻不可欺,不能让封西云看下去了。
李公子微微的侧了侧身,拦住了封西云探寻的视线,把曼丽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西云,好久不见呀。”
他笑的热情又尴尬,双手去捉封西云的右手。
封西云似有预感一般,敏捷的往后退了一步,让李勋来的手落了空。
李勋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换了没人的时候也就算了,这当着曼丽的面,封西云给自己难看算什么。
此时的李勋来还没有想到,更叫他没面子的还在后头。
封西云躲开不跟他握手也就算了,竟然从口袋里拿了一只白色的手套带上,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做什么要命的决定一样。
颤巍巍的上前一步,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把手伸了出去。
“好久不见。”
久别重逢的昔日同窗终于握住了手,中间隔着一只白色的手套。
刚刚握了才几秒的功夫,封西云就把手抽了回来。用左手的指尖捏着手套取下,嫌弃的丢到了一边,仿佛李勋来身上有什么他害怕的东西一样。
李公子本该更加恼火,但他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旧日的时光迎面冲撞而来。
“西云,你还是老样子。”
李勋来知道封西云在害怕什么,也知道了封西云为什么会看曼丽。
李公子半边身子向前一探,压低声音用气声道。
“就算我真有花柳病,穿着衣裳呢,传不到你身上去。”
心思被人看破,封西云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也要去沪上?”
李勋来撇撇嘴:“你也知道,我爹的德行。”
读报纸的时候,李勋来知晓了运城的变故,这个时候封西云和陆沅君为什么要离开运城呢?难道不该留在运城再镇几天吗?
竟然敢上去沪上的火车,也不怕刘大团长和刘二团长余部反扑,起不就是前功尽弃。
不过封西云这些年也有些经验,想来也做好准备了吧。
“我姑母过寿。”
封西云拽了拽上衣,也跟着笑起来。
“六十大寿,不去不像话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的说了再见。同窗而已嘛,聊几句就好了,哪有那么多话说。
还是各回各的位子,各献各的殷勤吧。
封西云回到了陆沅君身边坐下,还没等开口,就听见陆沅君问。
“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句话把少帅说的怪委屈的,还不是为了你嘛。
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说,女人不识好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陆沅君就是一顶一的不识好歹。
封西云拉下脸,也不回答,靠在背倚上生闷气,不说话。
火车上查票员走来,轻声轻语的走过每一个座位,跟落座的乘客验票。陆沅君归国以后还是头一回坐火车,看什么都觉的新鲜。
左看右看的模样在这节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查票员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亲眼瞧见陆沅君的穿着打扮不俗,票也是对的,还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从别的车厢混上来的了。
查票员走过去以后,更让陆沅君好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洋人女子,嘴唇薄的甚至看不到粉红,只能瞧见一张煞白又刻薄的面孔。开口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陆沅君一个归国回来的,竟然没有听懂。
皱着眉头闭上眼睛,陆沅君仔细的听起来,一时分辨不出是哪国的语言来。
“说的啥啊?”
陆沅君忍不住自己嘀咕着。
刚才还闷声不语,下定决心不能事事就着陆沅君的封西云,把自己的决心扔到了九霄云外。立刻转过头,热络的给哈尼解释起来。
“洋鬼子说的汉语,但谁也听不懂。”
像是应证封西云的话一样,几个中年的妇人从座位上起来,高声喊。
“啥?”
那洋人女子翻了个白眼,再一次叽里咕噜的念叨一遍。然而和刚才也没什么区别,她说的汉话没有一个华夏人能够听懂。
询问的声音从后排的几个妇人蔓延到了前面来,连带着她们嗅着鼻烟的男人,一起问着话。
“说的啥啊这是?能不能好好说话。”
“SHUTUP!”
洋人女子突然就变了脸,瞪着深蓝色的眼珠子,凶神恶煞的开口骂道。
座位上的男男女女的就静了下来,谁也不敢继续问了。
陆沅君哪里见过这幅场面,脊背也跟着僵直,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摸不清头脑。
封西云不像陆沅君,多年在外,不晓得如今国内的境况。他里外里加起来,也就只是在东洋住了三五年。
人生大半的日子还都是在华夏度过的,对于这样的场面,封西云并不陌生。
他凑近了一点,给陆沅君解释起来。
“这是洋人开的旅行公司。”
跟着新式思想涌入华夏的不仅仅是火车,电灯。英吉利的通济隆公司,美利坚的运通公司就是如今华夏最大的两家旅行公司。
承揽了华夏境内大部分的旅游业务,收费及其昂贵暂且不说,对华夏人的态度很是傲慢。
明明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可像刚才这个洋人女子一样的,数不胜数。
封西云对这些人没什么好印象,想来即便旅程的终点景致再好,路上有这么个洋鬼子,也会憋一肚子不痛快的。
“你闭上眼睛睡一下,不要去瞧。”
封西云抬起手,试图去挡住陆沅君的视线,别叫个洋鬼子坏了她的心情。
陆沅君把封西云的手拽了下来,火车在这个时候轰隆隆的响起,即便座位上有鹅绒的垫子,晃晃悠悠的陆沅君也睡不着的。
反正也睡不着,陆沅君干脆就和封西云闲聊起来。
“就没有咱们华夏人开一个旅行的公司?”
封西云被陆沅君拽着手腕,心口砰砰的直跳。这举动在别人做来,或许会显得轻佻,可陆沅君这么做,封西云却一点不觉得。
他还要给陆沅君找理由呢,刚刚从西洋回来的人都这样。听说前朝一个去西洋游学回来的格格,搂着老太后还往脸上亲一口呢。
以前封西云觉得洋人的礼节有伤风化,现在竟然也隐隐的有了期待。
“哪哪哪……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封西云结巴起来。
陆沅君收回手,不以为然,往身后曼丽的方向指了指。
“有什么难的?”
“曼丽跟我说过她的前东家仙乐斯,老板是个瘸子,去沪上的百乐门跳舞,被守门的印度人呢给赶出来了。”
陆小姐没察觉到封西云的脸色发生变化,自顾自的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