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虽说谢建贤和白曼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非常不靠谱的浪蹄子父母,但实际上谢灼还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自幼背景清白,品行端正,从懂事起就被爹妈教育要做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看见老奶奶过马路都必须上前去扶一把的那种。
尤其常年受父母纯正度百分之百的狗粮影响,他的感情观非常单纯,高中谈恋爱不是不可以,但态度要摆正,有些事情,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绝对不能做。
同样是对待频繁换男朋友/女朋友的态度,谢灼他老爹谢建贤只会说:你居然用情不专,老子打断你这畜生的狗腿。
而换成柳景诚那边可能就变成了:哦我女儿不喜欢啊,那就踹了再挑一个呗,反正天底下带把的千千万万,干什么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所以谢灼在面对柳淼淼如此坦荡地说出要睡他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非常不淡定。
他觉得自己在对方小姑娘心里根本没有名分,迟早有天得被一脚踹掉,跟那个坐在厕所门口嚎啕大哭的大狗子下场一样惨烈。
这是对他十七年来清清白白的贞操的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谢灼咬了咬后槽牙,沉声说:“柳淼淼,你这是在耍流氓你知道么。”
柳淼淼乖巧点头:“我知道。”
“有些事情是和喜欢的人才能干的知道么?”
“知道。”
“那你喜欢我么?”谢灼问。
柳淼淼没说话了。
谢灼看着柳淼淼沉默下去,心里头那股不爽逐渐地升腾起来。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虽然明知道对方是火坑,但总得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往下跳的理由。除非证明在对方心里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否则连死都死得不能甘心。
尤其他这种自幼养尊处优被爹妈老师亲戚朋友捧在手心里活了十多年的小少爷,多少有点儿清高的脾性,他不允许自己如此卑微地去乞求一份对方根本就嗤之以鼻只是想干他一炮然后提裤子跑路的感情。
柳淼淼仿佛想了很久,然后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这很重要么?”
从小到大,柳淼淼好像没有真正喜欢过什么东西。
如果柳公公算的话,那就算上柳公公一个。
柳淼淼听到谢灼问出那句话的同时,她想起柳景诚那个矫情的老男人,以前总是会在父亲节的时候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问——
爸比那么爱你,你怎么就不说一句爱爸比呢。
其实她是爱柳景诚的,但她说不出来。就像电影院里看的那部电影,所有观众都被感动哭得稀里哗啦,柳淼淼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證 裡~
她有那么瞬间也被电影里的人物感动到了,她却哭不出来。
女孩子眼睫沉下去,黑漆漆的,像两片蝴蝶的翅膀,安静地停栖在眼睑上方,掀起轻微的细颤。
这让谢灼有一瞬间恍惚,是他的问题让她为难了,她现在看起来非常的委屈和苦恼。
柳淼淼说:“我没办法对一件事保持很长久的兴趣和专注力,所以你想听的话,我也没办法说。”她抬眸看他,此刻却异常真诚,“可是你昨晚生气了,我觉得我有点在意,因为我吃了两片安眠药都没能睡着。”
谢灼:“……”
谢灼心里真他妈是艹了。
这世界上怎么能有人把想干他一炮然后提裤子跑路的事情说得如此委屈而又清新脱俗,最后还一脚把锅踹回他头上,反倒变成了是他为难人家小姑娘的不对。
毕竟是他这个王八犊子害得人家小姑娘晚上吃了两颗安眠药都没能睡着。
万恶,该下地狱。
谢灼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教育跟前这个看似是个深谙套路的老司机,但实则根本就是个懵懂不懂感情.事的小魔鬼的时候,又听女孩子轻轻柔柔委委屈屈地开口:
“要是你不肯跟我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去找别人也行。”
她抬头看他,眼尾委屈得发红,娇媚的泪痣点缀在那里,像滴摇摇欲坠的眼泪。
谢灼:“…………”
这他妈听起来不大对劲啊。
怎么听着像是他硬生生把人小姑娘逼走的。
谢灼陷入了异常复杂的心情,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
正当他打算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柳淼淼手机响了。
柳淼淼从裤兜摸出手机,发现萧晗给她发了条语音。
她随手点开,没想起自己平时习惯用的是免提。
萧晗那犊子的语音消息顿时在凌晨一点寂静的客厅中大声回荡——
【柳同学,我回家考虑了很久,虽然你和谢同学现在已经同居了,但只要你还没结婚,我觉得我就还有机会,我会耐心等的,等到你们分居的那一天。】
【晚安哦么么哒!】
柳淼淼:“……”
谢灼:“……”
还么么哒???
谁他妈给他的胆子么么哒???
谢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干了坏事的柳淼淼飞快地关掉手机塞回裤兜,一溜烟跑进自己卧室,从门后边露出一只小脑袋,冲他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晚安哦谢同学。”
“么么哒。”
谢灼:“……”
艹。
-
柳淼淼洗完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房间里只留了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玫瑰花束安静地摆放在书桌前头,花香随着夜风渐渐溢满鼻腔。
她趴在枕头上,小腿一下一下轻快地敲着床面,盯着那束玫瑰看了好久,缓缓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唇边扬出一抹笑容。
-
隔天早饭,谢建贤感觉到谢灼跌至零度以下的低气压,关切地问:“儿子啊,你这脸色最近看起来不太好啊。”
白曼也留意到了儿子眼皮子底下的乌青,心疼道:“灼灼啊,最近晚上都没睡好吗?”
谢灼看了眼正悠哉悠哉心安理得地吃着早餐的某位罪魁祸首,一声冷哼,“你们问她去吧。”
白曼:“……”
谢建贤:“……”
白曼和谢建贤相互对视一眼,目光中擦出电光火石,想起昨晚这俩孩子背着他们悄悄出去玩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家的事。
与此同时,柳淼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俨然一副昏昏欲睡精神困倦的样子。
白曼凭借自己曾经演绎了二十多年玛丽苏偶像剧的丰富的从影经验,顿时脑补了一场大戏,犹豫半刻后,试探开口:“淼淼啊,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柳淼淼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嘴里叼着一只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嗯,昨晚折腾得太晚了。”
昨晚又吃了两颗安眠药,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个小时才睡着,没多久就起床吃早餐了,不累才怪。
白曼和谢建贤再次相互对视一眼,通过眼神传递了某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谢建贤看了看黑眼圈浓重的儿子,又看了看满脸疲惫委屈的心爱的故人之女,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对柳淼淼说:
“淼淼,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你跟叔叔说,是不是阿灼这个臭小子欺负你了?”
一脸茫然的柳淼淼:???
谢建贤已经对儿子深夜把别人家的闺女欺负了的事情在心中盖棺定论,深吸一口气,筷子啪地用力拍在桌面上,站起身来:
“谢灼,你跟我进书房一趟。”
人在餐桌坐,锅从天上来的谢灼:“……”
白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也起身跟着进了书房。
于是餐桌只剩下柳淼淼一个人,伴随着早间电视机里义正辞严的新闻联播,交叉传出隔壁书房白曼和谢建贤此起彼伏的痛心训斥——
谢建贤:“虽然你妈妈和她妈妈小时候给口头上给你们定了婚约,但淼淼还小,你也不能那么着急啊!”
白曼:“你怎么能用心急来形容我们儿子?他这分明是猴急!”
谢建贤:“你看看把人一好好的姑娘累成什么样儿了,你还是个人吗你!”
白曼:“灼灼妈妈这次也不帮你了啊!”
柳淼淼:“……”
柳淼淼觉得白曼和谢建贤真不愧能成一对夫妻,且感情二十年如一日的如胶似漆,这清奇的脑回路居然能够完美契合地搭在同一根线上。
柳淼淼将手里最后一口包子吃掉,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书房把谢灼从白曼和谢建贤的男女混合双打中解救出来。
没多久,书房门开了。
谢灼完好无损地从屋里走出,重新在她对面位置坐下,拿筷子夹起刚刚碗里吃剩下的半只虾饺,面无表情地接着吃。
整个过程安静如鸡,半个字都没对她说。
柳淼淼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间,觉得谢灼以后肯定是能干大事的,被自己爹妈混合双打足足十五分钟,此刻还能八风不动滴水不漏地继续把早餐吃完。
你看看你看看,这素质,这品格,特别适合去演抗日神剧里被抓去绑在木桩上鞭打泼盐水,还能咬牙和血把秘密死咽进肚子里的那种烈士。
他将来铁定是抗日神剧界一炮而红的杠把子。
柳淼淼不禁在心中把谢灼未来的演艺生涯都规划好了。
柳淼淼内心愧疚三秒,决定象征性地关心一下他。
“阿灼,刚刚叔叔阿姨说了什么?”
谢灼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挑眉,“你说呢。”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了会儿,拿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放到桌面。
“让我们注意安全,还给了我这个。”
柳淼淼低眸一看。
杜蕾斯凸点螺纹热感安全套装。
还是香甜草莓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