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抬头看了一眼程易安,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扬了扬手机说要出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陈小彤盯着程易安出去的方向,有些激动地问道:“那是你男朋友啊!好帅。”
楚清冲她笑了笑,礼貌地寒暄了几句。
吃饭的地方是程易安挑的,说是他朋友开的素食餐厅。如今过年期间处处爆满,也就这儿经常留两个包间给朋友,不用排队。
四个人在包间里坐了下来,楚清这才注意到了陈小彤旁边的男人,黑衣黑裤黑框眼镜,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啊?给我介绍介绍。”陈小彤脱了外衣,边翻着菜单边问道。
“医生。”
“那好啊,那以后我挂个号什么的是不是就方便了?”陈小彤看见菜单以后面色变了变,但很快调整过来,不紧不慢地点着菜。
“别,他还没毕业呢,说不上话。”楚清笑着帮程易安挡了回去,然后将话题引到了陈小彤旁边喝了四五杯茶的男人身上,“你男朋友呢?做什么的?”
陈小彤白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工地,晒得跟煤炭一样。”
桌上两个男人都是寡言的,只顾着喝水或者给女朋友添水,一句话不讲。陈小彤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一个人理她都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渴的。
“叔叔阿姨呢?我那时候听我妈说他们调去了T市工作,怎么你在M市念的书?”那时候楚清一家搬家得匆忙,家里没有电脑,跟以前的老邻居就断了联系。
“嗯……我在M市念的。”提到父母楚清有些不自然,垂着的手被程易安牵了起来,放在他膝盖上摩挲。
“叔叔阿姨呢?也在M市?”陈小彤没看出来楚清的状态不对,追问着。
“去世了。”楚清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静了几秒,陈小彤又开口了:“意外?还是得病的?怎么会这么突然……”陈小彤的男朋友皱着眉,用手肘撞了撞陈小彤。后者还没有意识到,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吃饭吧。”程易安将中间的一道汤往陈小彤身边推了推,“他们家的招牌,尝尝。”程易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大过年的不想让楚清伤心。
自从两个人相遇以来,程易安绝口不提八年前的事情,就是怕楚清难受。如今被个外人追着问,他顾着楚清的面子还不好直接甩手走人,实在是憋屈。
楚清有些惊讶于程易安的举动,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她觉得鼻尖有些泛酸,握着筷子没动。
程易安给楚清夹了一筷子红烧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笑道:“这是他们家做得最像肉的菜了。”
楚清低头咬了一口,应该是某种菌菇类的东西,极鲜美,入口弹牙,确实有肉的味道。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楚清最后扒了两口白米饭算是果了腹。
陈小彤嘴一直说个没听,楚清越不愿意答她越是好奇。
甜点上的时候,楚清已经有些恼了。
“叔叔阿姨是因为工作原因还是……”
“我爸肾衰竭,搬家以后半年就走了。我妈精神恍惚,一个月以后出了车祸。”楚清解释完就搁了筷子,冷着脸说道,“行了,我们吃完了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陈小彤一见他们要走,也连忙起身,“我,我也吃好了。”
楚清回身看了她一眼,“单我男朋友会买。”
“行,那,那你们路上小心。”陈小彤讪讪地又坐了下来,“小清我们留个电话号码吧,以后万一有个什么……”
“我男朋友神外的,除非脑部肿瘤,旁的病帮不上忙,你要是真的有这方面的需求到时候直接去找他好了。”将陈小彤怼得面色通红,楚清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从前只知道陈小彤直肠子口无遮拦,可没想到二十好几了情商丢在老家没带出来,楚清也顾不得什么往日情面了,非得说她两句才好过。
楚清黑着脸在前头走着,身后的程易安拎着包小步跟着。两个人全程毫无交流,闷头赶路。
一直到上了车,程易安开了暖风。待车内暖和了一点儿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一眼楚清。见她小嘴撅着,程易安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柔声道:“好了,没事儿了。”
楚清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趴在程易安的肩头上带着哭腔撒娇:“我要吃烧烤,我好饿啊……”
第38章
“我要吃烧烤,我好饿啊……”方才根本没吃多少,又拼命往肚子里灌山楂饮料,如今楚清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程易安给她抹了眼泪,发动了车,“走,带你吃烧烤。”
两个人去了好几个常吃的烧烤摊子,因为过年全都歇业了。将车停在了路边,程易安拿手机想着办法。
“回去吧,不吃了……”两个人跨越了半个M市寻烧烤也没寻着,楚清觉得再找下去未免有些任性了。
“别急。”程易安手里还打着字,信誓旦旦道,“肯定给你找着。”话音刚落,程易安就将手机揣进了兜儿里,将车调头。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蒋睿的酒吧。此刻正是酒吧客流量最大的时候,两个人刚到门口就被拦下了,里头实在是没位置坐了。
“诶,程医生!”酒吧里的拖地小哥看见程易安以后蹦起来挥了挥手,然后小跑到门卫跟前,“蒋总的哥们儿。”
拖地小哥直接将他们往蒋睿的办公室拎,顺便还好心提醒今日楼上的客房满了。
“蒋总,程医生到了。”拖地小哥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蒋睿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一身骚包的花色西装,连刘海都用发胶抓成了心形。
“你把人拎到天台,后天烧烤用的东西给拿出来,食材什么的让小楚自己挑去。”蒋睿有条不紊地交代着,“再去拿两张毯子给他们,别在我这儿冻着了。”
方才他接到程易安消息的时候还寻思呢,为什么大过年的非要吃烧烤。如今一看楚清这眼睛红成了兔子才明白了一二,要他说程易安真的是长进了不少,知道用好吃的哄媳妇了。
“我,我去啊?”小哥手里拿着拖把,有些犹豫,“那门口的地……”
蒋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拖什么拖,改明儿给你升领班工资翻倍,赶紧去。”
得了升职加薪的命令,拖地小哥跑得比谁都快。把楚清和程易安带到天台以后打开了串儿灯,点碳,支烧烤架子……忙得不亦乐乎。末了还给程易安留了个消息,让菜不够了就给他打电话。
程易安随手拿了两瓶调料看了看,然后放回了原处,他退到一边,朝楚清比了个“请”的手势。这些个东西他没碰过,也看不懂,只能拿个蒲扇不时地往碳上扇扇风。
楚清也不跟他客气,一手拿了五六串羊肉串放到烧烤架上,签子握在手里,肉却是分开的,避免了团在一起肉不易熟。羊肉变色以后翻面,撒料,楚清一边顾着羊肉,一边还指挥着程易安将难熟的鸡翅什么的往架子上放。
“嘶……”楚清突然眯着眼睛蹲了下来,“眼睛。”
嘚瑟过头了没有好下场,楚清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她方才忘情地拿着孜然粉撒料,模仿着烧烤摊摊主潇洒不羁的动作。可没料到风一吹,孜然进了眼睛,辣得她眼泪直流。
程易安一边心疼着一边又憋不住地想笑,他将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直接往楚清脸上怼,眼睛洗完了,妆也花了。
楚清的睫毛膏和眼线晕成了熊猫,眼影的亮片儿也从眼角掉到了脸颊。她从程易安懵逼的表情里读取到了一个信息——自己这副模样的没法儿见人了。
程易安想了想,给方才的拖地小哥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以后天台的门开了,拖地小哥手里拎了个袋子,还端了碗甜粥上来。他将卸妆的东西递给楚清,然后接过了烤串儿这项“危险”的工作。
楚清拆开一看,拖地小哥东西还带得挺全乎,连眼唇专用的卸妆液都有。她一样一样给程易安介绍,“这个是卸眼睛和口红的,倒在化妆棉上然后敷一会儿……以后我要是太累了你帮我卸。”
程易安很认真地看着楚清的步骤,随后皱着眉踌躇了半天问了一句:“你画嘴巴了吗?”
楚清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用手里的卸妆水使劲儿往嘴上抹了抹,将卸下来的口红递到程易安眼前。
程易安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说道:“不画也很红……”
楚清卸完妆以后拖地小哥的烤串儿也出炉了,动作又利索火候也掌握得正好。配着那一碗甜粥,算是一顿很丰盛的宵夜了。
楚清吃完后将程易安拉到双人秋千上坐着,一张毯子盖在二人腿上,一张毯子顶脑袋上。应该是为了蒋睿明天的聚会准备,天台布置得很有情调。
不过程易安倒是对这乱七八糟的彩灯嫌弃得很,从上来天台开始就在查天气预报,生怕下雨淋着灯会触电。
“嗝……”楚清躺在秋千上打了个饱嗝,呼出的气里满满都是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
“吃饱了,回家吗?”程易安问道。天气冷了,大晚上的老在外头呆着也不好。
楚清摇了摇头,问道:“你困吗?”
“还好。”程易安今早多睡了一会儿,此刻还没有困意。
“开去环城河边吧,就我们以前吃炸串的那边。”
高二没有晚自习的时候林襄总会带着楚清去吃油炸串串,几次以后姚宇成也非要跟着,再后来在姚宇成的撺掇下,程易安也加入了。不过程易安永远是负责拿包的那个,至多买瓶矿泉水喝,油炸的东西从来不沾。
那个地方算是四个人的一个小据点,就算是不上课的时候也会约着下午过去吃一顿再回家,顺便交换一下各自写完的作业答案。
车开到河边停下,程易安将窗户张了个小缝透透气。
春节期间街上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环城河边这种本就僻静的地方。他们上学的时候这周围还有个小学,每天上下学很是热闹。关东煮、煎饼果子、串串香……各色小吃摆满了河边一条道。自从小学搬迁以后,这附近就冷清了不少。
“我走了以后你还跟他们过来吗?”楚清看着窗外,八年前排队买炸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记得你以前就趴在那个栏杆上,有一次还不小心把我的考卷儿掉进河里了。”
那次程易安去办公室跟老师解释了半天,才免去了老师对楚清的惩罚。当时班上有规定,丢了作业自己抄一遍,连题目带答案的。
“不来,林襄他们也不来了……”四个人的队伍少了一个,再好的东西都没了滋味。
“程易安。”
楚清鲜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如今神色认真,语气平缓没有起伏,听得程易安眉头一皱。他觉得楚清不是有什么大事儿要说,就是要跟他提分手。
“你为什么没问过我当初为什么转学?”楚清早在二人相遇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无数种说辞,或是轻描淡写,或是一笑带过。可等了这么久程易安却一次都没有问过,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
程易安清了清嗓子,觉得车内有些闷,他将车窗又往下降了降。见楚清被风吹得一缩,他又探身到后座拿了条绒毯将她裹好。
“不重要。”
因为你回来了,所以以往的事情不重要。
因为现在的你是开心的,所以以往所以不开心的事情不重要。
因为知道你以后不会走了,所以以往你为何要走不重要。
程易安虽然从小到大不善言辞,可心里比谁都有主意。自从那时候将第一志愿从金融转成了临床,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楚清会回来。
“那你要是没遇到我呢?”
程易安摇了摇头,笑言:“为医学事业奉献下半生。”
楚清于他,说是爱也好,是青春时候的执念也罢。程易安也没想明白,他觉得也不需要想得那么明白。
程易安高二那年在办公室外第一次看见楚清,她短发齐肩,不着粉黛的模样使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也许那一眼,就是一辈子。
从此近十年他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心动过,用当初程易安奶奶的话讲,程易安怕是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要是老太太还活着怕是也料不到她这宝贝孙子在中学的时候就栽了。
“那年我爸……”楚清刚说了几个字,喉咙就哏住了,不知道怎么继续。
程易安轻轻将手放到了她脑袋上揉了揉,“不想说就不说。”他对这些事情没有特别大的好奇心,而且一会儿要是听着听着抱着楚清两个人一块儿哭了,想想也挺丢人的。
楚清哽咽着点点头,她伸手将程易安胸前的衬衣扣子开了一颗,从里头拖出了那条红绳出来。楚清摸索着想将红绳解开,但是失败了,她索性从包里掏出了平时修剪眉毛的小剪刀剪断,打开车窗将那褪了色的红绳连带着吊坠一齐丢进了河里。
程易安任她做完了这些动作没拦着,人都回来了,物件儿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见楚清有些伤感,程易安突然玩笑道:“要是上次没碰着你,我准备过几年去妇产科来着。”
楚清一听,刚冒出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问道:“为什么?”
“让你儿子生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见楚清没明白,程易安又补充道:“老话说孩子第一眼看见谁就长得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