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写童话的人挺有意思的。”
沈安萌完全不明所以:“童话?”
“蓝胡子的新娘。”江晚晴摇摇头,“这故事哪里适合孩子看了,说这是童话的人还要不要脸,恐怖故事都比它逊色几分,完全是为了让孩子长大以后觉得细思极恐。”
沈安萌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来的这段“有感而发”,觉得根本聊不下去,于是耸耸肩,不置可否地不吭声了。
江晚晴也没准备给人灌输“童话作者不要脸”的思想,而是亲自给沈安萌倒了杯茶,歪了歪头:“他们似乎已经发现帕利斯卡失联了,但是这几天议会那边乱成一团,他们也不敢硬闯去求证,这也算冥冥之中争取了点时间……只要过了明天庆典,你们就可以处理他。”
沈安萌理解了这个时间点,点点头:“那个女人可靠吗?”
“你说乔文安吗?”
沈安萌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显示她满心的怀疑呼之欲出。
“如果只是从‘合作者’这个角度而言,她不算可靠,毕竟她能转而投向我们,就能同样出卖我们,她是一个带着强烈投机色彩的女人。”江晚晴想了想,到底又为乔文安解释了两句,“你可能猜不到,唐艺惟可能有用这一点,是她提点给修筠的,不然,我们也不会从唐艺惟那里,找到能够精准摧毁吴哲茂和吴雅兰之间联系的点。”
沈安萌的怀疑却更甚:“那你们就这么信她?”
江晚晴摇摇头:“说到底,我们不是相信她,我们是相信她的求生欲。”
沈安萌一愣。
“她能想到唐艺惟的事情,就是因为她在这么多年中,很了解吴雅兰是个人么样的人——冷血狠辣,六亲不认;她原本就是基金会的人,一直和于敏达这样的疯子有着最直接的接触,她十分清楚于敏达的手术和实验会把正常人变成什么鬼样子;而这么多年后,她没有办法和他们渐行渐远,反而只能在吴雅兰的牵线下嫁给了布兰迪·帕利斯卡——她也清楚地知道布兰迪这个人,对他的前女友做过什么。”
沈安萌有点明白过来:“她怕那种经历发生在她身上。”
“当然。她知道得已经很多了……她清楚地了解了吴哲茂妻子的下场,又清楚地看见了Lisa妈妈在探知了他们的秘密后所得到的下场……如果不能摆脱这个境况,Lisa妈妈的今天,很大概率就是她的明天。她静静地等在一边,终于发现有一方人马,要和她急于摆脱的人抗争到底,她心里燃起希望,是再正常不过的。”江晚晴说,“这就是支配她为我们作掩护的初衷——求生欲。”
沈安萌似乎被她说服了。
“更何况,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一般都很复杂,她和吴雅兰是一条船上的人,并不代表她不会为了什么人或是什么原因恨她。”
沈安萌一愣,显然对这种微妙的情感没有理解。
但是江晚晴却对这些兴趣缺缺,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了。
沈安萌当她是随口猜测,顺着江晚晴的目光,看了看楼下络绎不绝的访客,见她不再发言,低头翻了翻手机,等消息似得,但是没等来。
她干脆把手机收了起来,继续和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你觉得,她会什么时候来?”
“现在……”江晚晴故意停顿了一下儿,而后道,“那是不可能来的。”
沈安萌正要追问什么时候,却被她噎了一下儿,于是只能深呼吸顺便:“……”
江晚晴自己倒是有理有据:“现在,这个地方至今还在大哥的控制中,又是宾客纷至的时候,这种时候贸然过来,人多眼杂,他们除了给自己丢点儿面子,什么实际性的好处都捞不到。是个稍微有一点儿脑子的人,就绝对不会现在来。”
沈安萌将信将疑:“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时候?”
“晚上。”江晚晴这次毫不迟疑,“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沈安萌没追问,江晚晴自己倒是很坦诚:“我们现在,都在憋着给对方搞一个大新闻,如果新闻已经够大了的时候,就想尽一切办法,给对方添点儿堵。而添堵地最佳时机,就是在对方以为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时候了。”
沈安萌面无表情:“所以,为了‘添堵’计划不出任何纰漏,你老公自己跑去忙了还不放心,还让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我想他没有这个意思。”江晚晴绝不承认地笑了笑,“只不过,他可能怕我一赌气就离家出走了。”
沈安萌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们夫妻俩。”
江晚晴似有兴致地看向她:“嗯?”
沈安萌斟酌了一下儿措辞:“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先人后己了一点。”
这些天和严修筠的合作,显然也让沈安萌对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有了一点儿了解。
她试着带入江晚晴的角色,真实地易地而处了一下儿,就觉得他们两个人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对方不想听就干脆不说,一个自己忘了就干脆不好奇,总觉得这样的状态,换个人就都被满心的倾诉欲或是满心的探究欲逼疯了。
而这夫妻俩,还十分沉着冷静的,展示给对方一副“我们已经受了你们的挑拨所以暂时分开了”的嘴脸,然后一点一点地去揪对方的尾巴,不声不响地准备把敌人拖进暗处埋了。
他们没浪费时间掰扯自己的往事,反而干脆利落地,去清算别人的往事。
这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是他们俩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达成了一致,甚至连商量都没商量。
不过据说,别扭还是在闹的——据谁说的并不重要,有一只小小的看客已经为父母操碎了心。
面对沈安萌好奇的眼神,和“先人后己”这种说法儿,江晚晴倒是很坦然大方。
她又给沈安萌添了点儿茶,有点儿生冷不忌地笑了一笑:“不然呢?凑合过吧,还能离婚是怎么地?”
……就凭这句话,女权斗士们大约能从四面八方赶来,专门为了锤死她。
沈安萌认定了江博士只是因为不愿意回答而胡说八道,于是她一言难尽又表情木然地喝了一口茶,忍了又忍,仍然险些被茶呛个跟头。
江晚晴满脸无奈地给她拍背,一副“这么激动干什么”的难以理解。
沈安萌半天才止住咳,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叮咚”一声。
她站直了,像是终于等到消息一样,连忙去看手机。
江晚晴也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你老公之前托我查查吴雅兰在国内的户籍信息,我一直在等国内的消息。”
沈安萌利落的给自己手机解锁,随后点开信息,往上划了几下儿,微微皱了皱眉,不由“啧”了一声:“这些消息绝对属实……我本来以为我姐的经历就够一言难尽了,没想到这还要加个‘更’字。”
江晚晴的眼神动了一动。
沈安萌没有看到她这个眼神儿,而是“咦”了一声:“我一会儿发给你看,他们还找到了张有意思的照片……这个真是……”
然而她话音没落,也没来得及把手机上的内容转给江晚晴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那是傅家菲佣焦急的声音,“老先生不见了!”
沈安萌一愣,随后低低骂了一声,随口嘱咐了江晚晴一声“呆在这里”,便转身夺门而出。
江晚晴叹了口气前去关门。
而她的手刚刚触到门把手,一个身影迅速地闪身而入。
对方快得出奇,没等江晚晴惊呼出声,干脆利落地一掌劈向了江晚晴的颈侧。
江晚晴毫无反抗之力的昏了过去。
第123章 往事云烟16*
对于傅家这样地位的家族来说, “庆典”从来都是不分昼夜的狂欢。
媒体喜欢给普罗大众灌输“科比和凌晨四点的洛杉矶”这种毒鸡汤, 而对于傅修远这样的人来说,他早已非常熟悉伦敦的夜色。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地去做什么, 但是仍然需要他醒着。
天罗地网已经由严修筠亲手笼罩在了这个城市的上空, 等着他去见证收拢的一刻。
傅家的宴会是一场涉及整个圈子的社交,宾客有远有近, 到达的时间有早有晚。
天光彻底大亮的时候, 庄园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地开进了很多车辆,名流云集,政客和富豪比比皆是,这是一场只能宣示胜利的集会, 而他的筹码, 如今全在严修筠和江晚晴身上, 他们两人联手布下的局,胜败在此一举。
严修筠他当然信得过, 只是江晚晴……
傅修远站在窗口看着来宾,收起了那一闪而过的怀疑, 已经准备好了出去会客。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房间,严修筠来了。
严修筠点了个头就算和他打了招呼,伸手关掉了屋里唯一一扇开着的窗户:“大哥, 您休息的太少了。”
“习惯了。”傅修远对严修筠如此之早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抬眼看了看严修筠略带风尘仆仆的模样,“我猜你也‘习惯了’。”
这句话就是故意揶揄了——傅大公子的面部表情保持不怒自威太久,连揶揄都像兴师问罪。
好在严修筠能够心领神会, 承认得也很痛快。
“她不在的那些年,我确实已经习惯了……我现在只是在努力,让自己不能习惯。”
傅修远被这句话噎得又堵又酸,半晌,浅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严修筠伸手给自己倒了茶,询问傅修远需要不需要的时候,只得到了傅大公子兴趣缺缺的一挥手。
他便不再强求,握着杯子,并排坐在了傅修远身侧。
“你空难的时候,大嫂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节哀顺便’,不顾一切后果要求继续搜索;妈妈伤心过度,她那段时间本来就身体不好,被这个消息打击,直接住进了医院;而傅耀康立刻介入了集团管理,将原本控制在你手里的大权转交给了既得利益者。”严修筠面无表情地叙述着往事,抬起头看傅修远,“我那时候就知道,你的空难绝不是一个毫无预兆的意外,而那个既得利益者,也绝不是天选的幸运儿——我就是那个时候猜到‘他’的存在的,虽然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提起过。”
傅修远一言不发地听他回忆那段他不曾提及过的夹缝时期,只是和他眼神相接。
严修筠冷然哼笑了一声,语气满是嘲讽:“所有人都看笑话一样看着‘傅家争产案’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却有一个细节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吴雅兰和傅耀康没有婚姻关系,按道理来说,她原本就没有资格参与遗产的分割,何来‘争产’一说?可是那时候你出事,傅耀康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控制权转给了吴雅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吴雅兰自己本身没有资格,不代表她没有凭借其他途径获得这个资格。”
傅修远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手背,目光侧过来,替他把那个结论说完了:“原来你是那时候知道傅修明的——吴雅兰把自己这个儿子藏得很深,我也比你早知道不久,然后就出了空难事故。”
“是的……傅修明。”严修筠默念了一下儿这个名字,连嘲笑都是冷的,“傅耀康因为羞愧,一辈子都没敢让吴雅兰成为‘傅太太’,而他们耻辱的产物,倒是敢叫‘修明’。”
傅修远和严修筠兄弟俩的名字都是严书音起的,母亲对他们兄弟的期待,其实是不一样的。
傅修远出生的时候,严书音刚刚和丈夫白手起家,创立一番事业,新生命的到来对他们夫妻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而人生漫长,路漫漫其修远兮,每个人都注定上下求索,方能前行。所以他们的长子名为“修远”。
而严修筠出生的时候则是另外一番情景了,傅耀康和吴雅兰的丑事败露,严书音在孕中也坚决要斩断这段拥挤的婚姻关系。她对幼子的期待,便是希望他能有着君子的品格,不像他父亲一样朝秦暮楚。和傅耀康恩断义绝后的严书音过着半隐居的生活,闲看诗书,翻得一句“修筠似故山”——这便是严修筠的名字了。
而傅耀康则瞒着所有人,把“傅修明”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横亘了进来。
傅修远看了看严修筠的表情,随后拍了拍他的肩:“母亲一生光风霁月,不需要我们去为她不平。”
严修筠在他的动作中抬头,看向傅修远:“大哥,我确实是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才会遇到晚晴的——但这不是她的错。”
傅修远没有说话,而是站起了身,修整了仪容:“等过了今天,这些事你自己去和江晚晴说。”
严修筠也站起身,低低笑了笑:“感谢大哥能心平气和地祝福我的选择。”
傅修远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脸,抬头迈步要走,却被严修筠叫住了。
“大哥,有个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翻了翻手机,把那张从纸质照片上翻拍下来的黑白照片放大给他看。
几十年前的老照片没有色彩,以至于上面大多数人的面目,都苍白而模糊地空洞着。那是一张合影,年龄不均的孩子按照身高,分别站成了三排,照片没有绝对的主角,却有“中间”和“边缘”,分别处于这两个位置的人和普通孩子,却连神采都有着本质的区别。
照片上没有记录拍摄地点和拍摄缘故的措辞,只在背景的一个角落上,露出了没被孩子的身高完全挡住的“海滨XX福利”几个字。
这大概是某个海滨小县城的福利院,前面坐的一排成年人不是领导就是捐助者,后面站的都是孤儿……而海滨这个鬼地方的“风俗”让人早有领教,所以这些孤儿中,女孩儿很多。
“沈安萌请国内方面调查了一下儿吴雅兰的户籍档案,结果在相关档案里,发现了这么一张照片——沈安萌的丈夫刚刚才发给我。”
傅修远听到“吴雅兰”的名字,下意识去分辨每一个孩子的面容,终于在第二排的最左边看到了一个瘦小精干的姑娘,怯懦的五官轮廓,隐约能和如今这个阴翳又张扬的吴雅兰联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