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微微抬眸,就瞥见他左手臂内侧的那一串纹身。
L'enfer c'est les autres.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伸手抚上去。
“疼吗?”
她其实早就想问,却好像每次都没有眼下这般时机。
江峥衡停下动作,垂眸看了她一眼。
“忘了。”
即使纹的时候疼,如今也已经忘了那时疼的感受。
阮悠换了个姿势,翻过身趴在沙发上,微仰头与他对视:“你什么时候纹的?”
江峥衡眉间微动了动,淡声答:“我母亲去世那年。”
阮悠心下一滞,她知道江峥衡是个不轻易表达感情的人,尽管不常提起,却每每能察觉到他对家人的情感。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她知道他每天下午都会专程打电话问候英国那边的家人,他的外公和妹妹,虽然从未谋面,但她也视为亲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峥衡看着她,并未言语,只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勾勒出字形
——他人即是地狱。
阮悠花了些功夫思索出来,略有不解,脑回路却十分清奇地问:“我也是吗?”
江峥衡微抬眉骨,表情耐人寻味。
“我也是你的地狱吗?”阮悠重复了一遍。
江峥衡突然笑了,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慢条斯理地答:“你是我的罂粟花。”
阮悠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罂粟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她不再说什么,又翻身躺下。
耳垂上倏地传来轻微的疼痛之感,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摸到一片薄薄的如羽毛一般的物什。
江峥衡的手还留在她耳畔,未来得及收回,似乎正准备戴另一只。
阮悠凭着感觉将其取下,看向他,问:“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他将另一只递给她。
阮悠将两只耳坠挂在指尖,迎着从落地窗外投进来的光线察看。
一只形似蝴蝶的翅膀,通体透明,薄如蝉翼,仔细看却好像又能窥见它的纹路一般,迎着风时倒真像是一只作势欲飞的蝴蝶。
另一只却又独具新意,一根长长的银色链子,尾部衔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珠子,乍一看无甚特别。
阮悠将透明珠子捏在手里,转动间却察觉有异,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她将珠子凑近看,忍不住低呼一声。
绕是她平日里见过再多世面,品过无数珍宝,此刻也不免被惊艳到。
珠子里面,是一副蝴蝶标本。
很浅的白色,几乎与珠身融为一体。却又如此逼真,细致到将它的每一处构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
阮悠摩挲着珠子表面,摸到轻微的凹起,细细品味,是三个英文字母,她恍然大悟。
是Dvi的作品,闻名世界的瑞士珠宝设计师。
阮悠的祖母年轻时曾有幸邀请到他为自己设计一串手链,可惜祖母去世得早,便将手链转赠于她。
只是,那层手链后来却莫名消失。
说来也怪,在阮悠的记忆里,很清楚的记得,祖母将手链赠予自己的事实,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手链究竟是如何遗失的。
Dvi的作品在拍卖行已经是七位数起价,这对耳坠一看就知道不是早年间的作品,不然定会在当时被炒的沸沸扬扬。可据说他晚年只为英国皇室设计珠宝,且每年只出四套作品。
那么……
阮悠犹疑不定地看着江峥衡,试探地问:“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是英国王子吗?”
江峥衡又露出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缓缓答:“你听说过纯中国血统的英国王子吗?”他顿了顿,又不急不忙地补充,“可能我长得像混血……”
阮悠都忘了二人还未在一起时,他便喜欢这样暗戳戳地怼她,许久没听了,竟还变态般觉得亲切。
“喜欢吗?”他问。
阮悠连连颔首,又听他道:“不表示点什么?”
还能再表示什么?左右身心已失,只剩钱财。
她伸长手去勾他的脖子,打算回报一枚香吻。
江峥衡自然地埋下头,堵住她的唇,二人很快纠缠在一处。身体摩擦间,热度不断攀升,眼看就要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阮悠的手机响了。
清越悠扬的铃声打破暧昧,悄然无声地放了丝热气出去。
阮悠躲过江峥衡的吻,伸手去够手机,猜测是催促电话。
果然,陆致的声音隔着几公里的电流都能听出兴奋来:“悠悠你怎么还不过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阮悠身子颤了颤,江峥衡在咬她身上脆弱的地方。
“我马……”她咬着唇,将溢出的呻吟声憋回去,推开在身上作乱的手。
陆致浑然未觉:“你快点!我可是下了血本给你买了一晚上都放不完的烟花!”
阮悠正欲回复,却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夺去,不得不匆忙挂了电话。
她想要起身,被江峥衡按住肩,眸色愈深,提醒道:“还没完。”
阮悠面露乞求,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要迟到了!”
说完这句,便推开他利落地起身穿衣服。
江峥衡冷冷看着,心下不郁。
陆致这小子果真是他的克星吗?打电话来之前还顺带卜了一卦?
待阮悠整理好一切,江峥衡已经在门外的车里坐着等她。
见她上车,顺嘴问了一句,对面的别墅卖出去了吗?
阮悠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嘀咕道:“听何嫂说好像是有两家人在争,僵持不下,就一直没定下来。”
江峥衡听了,没再问什么,很快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阮悠戴上了新耳坠,此刻忍不住对镜打量,颇为满意。
虽然她的人生不过只开启了四分之一,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最好的父亲,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礼物,以及,最好的爱。
尽管后来的她才知晓,最爱的东西一定是年轻时才能拥有,长大后,便什么都疏离了,包括人,包括爱。
第43章 chapter 42
长泞的雨季又到了, 今年尤为激烈。
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周,地面排水系统也忙不过来,积了一层雨水, 不高, 刚好没过脚踝。
阮悠撑着头望着窗外倾盆而下的无根水,从来没有想过, 没有江峥衡的高三生活竟会是这么无聊, 好像每天下课都没了期待。
可以往没有他时也不是这样的。
原来只要能见到喜欢的人, 连上学都会变成一件幸福的事。
开学两个月, 她却觉得犹如两年。
值得欣慰的是,这样的人不止她一个, 叶黎去新加坡留学后,韩予瞳也是这般模样。
且, 她比自己更惨,好歹江峥衡还留在长泞。
活动课时, 韩予瞳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开始每日一吐槽。
“叶黎这个没良心的, 明明说好了不出去,结果还跑那么远!我要跟他退亲!”
阮悠耳朵都听起了茧子, 一手撑着头, 半垂着眼眸睨她,依旧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进行每日一安慰:“已经不远了,好歹他还选了个亚洲的国家,要是去什么欧洲非洲,还不够你哭得呢。再说了, 退亲多麻烦啊,说不定你爸连彩礼都收了,让他再把揣进兜里的钱还回去得多糟心啊,你也体谅体谅他……”
韩予瞳吸了吸鼻子,附和道:“没错没错,我是为了我爸才不退亲的。”
基本上,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阮悠望了一眼窗外,雨似乎更大了。
正打算起来接个水润润喉,却见教室后排起了什么骚动,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冲出去,像是去看什么热闹一般。
随意拉住一个人,打听了两句。
那人激动得眉飞色舞:“活动中心有人要扒田梦的衣服,快去看啊!”
这语气不像是即将围观一场校园霸凌,而像是去享受一场清新脱俗的脱衣舞……
大家现在都这么无聊了吗?
阮悠闻言,微皱起眉,问:“谁啊?”
那人挠了挠头:“听她们说是隔壁班的齐艾湘那群人,我也不太清楚。”
瞬间如有一股热气涌上阮悠的天灵盖,她正愁无聊,估摸着什么时候去隔壁班找个茬儿,果然就有“意中人”撞上来。
上次手表的事情还没找她算帐呢。
她抄起墙角的雨伞,朝后一喊,招呼韩予瞳:“韩小妹,起来去见义勇为了!”
事情的起因其实并不复杂。
田梦为人,众人皆知。平时总是待在角落里,走路也总是习惯低着头,这一天如无意外的话自然也是。可意外就在于,她抱着书上楼梯时,撞到了正从楼上下来的一群人。
或许根本不是她主动撞上去的,而是那群人没想到她不会主动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