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干什么?
我还想问老板你干什么呢!
许棉一脸郑重的神情,没有废话,走到桌边放下箱子,先戴上手套,目光从头到尾都在桌上那两个宋代青釉碗上。
霍江逸秒懂:“放着,别动。”
许棉已经朝着其中一只碗伸出了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
霍江逸:“不要收。”
许棉拿起其中一只碗。
霍江逸:“放下。”
许棉单手拖住碗,另外一只手取纸箱。
霍江逸伸手,一把扣住了她拖着碗的手腕。
许棉戴着手套,有点滑,手上一抖,碗差点拿不住,细细一声惊呼。
霍江逸眼疾手快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宽大的手掌托住了许棉的手背,稳住了她拿碗的那只手。
隔着手套薄薄的布料,男人掌心的温度与她冰凉的手背相触。
许棉心里一跳,不知是差点没拿住碗吓的,还是因为别的。
垂眸,男人一只手扣在她手腕上,一只手稳稳地拖着她和她手里的青釉碗。
许棉一时怔住。
“2016年的春天,香港苏富比。”霍江逸看着她,缓缓道。
许棉抬眼,回神:“?”
霍江逸继续看着她,神情平静,眸光却深,气场略放:“宋,越窑青釉笠式碗,估价一万五到两万港币,最终成交价36663人民币。”
许棉:“……”
霍江逸依旧看着她,忽然又道:“2016年年初,开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许棉:“跟着我师……我爸在外面出差。”
霍江逸认真道:“同一时间,你手上的碗初次在拍卖市场上亮相,价格虽不高,但也吸引了足够有诚意的买家关注,比如你老板,我。”
顿了顿:“对你来说,两年前的春天也许很普通,普通得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想不出任何细节,但对我来说,如果这只碗摔碎磕碰坏,那么那一年的年初,香港之行的记忆会从彩色变成灰白调,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许棉心中一窒,立刻解释道:“我以为你要用这两只碗吃饭,就想把它们收起来。”
霍江逸忽然笑了,扬眉:“我疯了吗,不顾古董艺术品的观赏、历史、收藏价值,反而注重它们的使用价值?”
许棉不解:“那你拿出来……”
霍江逸松开两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碗,重新摆回桌上:“刚刚不是有人感慨说存放进箱子里有点可惜么,用它们吃饭不行,吃饭的时候看看总可以吧。”
许棉一愣:“就这样?”
霍江逸抬眼,好笑:“要不然呢,给你一只几万的碗吃饭?老板的心是塑料做的,不会滴血?”
许棉提起的心口一下子落地,想到刚刚自己差点没拿住碗,又一阵后怕,顿时面带歉意。
霍江逸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许棉这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两个吃饭的碗,果然是她想太多。
许棉觉得不好意思,摘掉手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站着。
霍江逸抬头,年轻女孩儿染着红晕的面孔像初晨时阳光破过云层的天空,纯净无暇。
他一时没有说话,许棉也只是无声地站着。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霍江逸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扣下去的手腕,肤质玉般的润,瓷似的凉,细细一圈,拇指和食指圈住还有得多。
感觉比桌上那两只青釉碗还要脆。
小丫头,什么做的,脆生生的。
霍江逸收回视线,忽然笑了下,又抬起视线:“没怪你,真碎了大不了粘起来。坐下吃饭。”
许棉拉开椅子,慢慢坐下,拿起碗筷,扒了一口饭,目光在孑然而立的两只碗上溜了半圈,最后落定在桌对面,霍江逸的脸上。
霍江逸抬起视线。
许棉抿了抿唇,放下碗筷,认真道:“刚刚如果真的打碎了,我也不会让你两年前的香港之行变得毫无意义的。”
霍江逸怔然。
女孩儿的眸光纯净潋滟:“我会跟你分享我的2016年,一段不是一句话概括、也有很多细节的彩色的记忆。”
霍江逸被这回复惊艳到。
许棉:“因为两年前的三月四月,我也去过香港展览中心。”
展览中心,那是16年苏富比春拍的地点。
霍江逸讶然,许棉认真想了想,道:“如果刚刚真的因为我的疏忽把碗打碎了,我会赔的,赔钱,或者想办法赔一个差不多的老瓷器,还有就是,我也会把我的那段时间的记忆赔给你,保证也有苏富比,有太古广场,有那段时间我所有记得的和拍卖、艺术品市场相关的细节,这样子你的2016年初春,就不会因为我的疏忽变得没有意义啦。”
夜晚的凉风从餐桌旁的窗外吹进来。
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别墅宽城的厨房餐厅,一桌子饭菜,灯光下通身宝气的清代古董碗。
和家里断绝关系之后的第二天,第二个晚上,霍江逸觉得自己应该记得很多事情。
最后才发现,浓墨重彩的每一笔,都和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有关。
尤其是这几段话,轻轻落在耳畔,重重敲击在心上,终其一生也让他无法忘怀。
“我会把我的记忆赔给你。”
“保管也是彩色的。”
“你的2016年初春,不会因为我的疏忽变得没有意义。”
小丫头……
霍江逸忽然往椅背一靠,望着对面,笑起来,长臂一伸,取过饭菜旁的两只古董碗,轻轻搁到许棉面前,姿态大方,绅士气质中透出几分强势的霸气:“送你了。”
许棉顿时睁大眼睛:“送我?”
霍江逸一只胳膊搁在旁边座椅的椅背上,姿态懒散地笑:“既然我的16年香港之行无论如何一定是有意义的,那有没有这两只碗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句话就是——
“送给你,很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甜不甜,写这文之前海苔君都不造自己能写这么甜~
第十四章
许棉收了那两只碗,按照她的习惯,不会封箱,但是会找个可以观赏又确保安全的地方放起来,可惜别墅三楼没有博古架也没有展示柜。
最后,那两只碗被她放到了清空干净的床头柜上,一边一个。
躺在床上,无论侧身转向哪边,都能看到。
而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很神奇。
原来这两个碗她曾经在苏富比的拍卖场上见过,原来两年前她和江总就曾有缘去到同一个地方,两年后又成了老板和员工。
人生可真奇妙。
后面的两天,许棉和霍江逸一直在别墅里,霍江逸电话和父亲的秘书联系过,交接了公司事宜,彻底放弃富海宝莱的所有权。但奇怪的是,秘书并没有提出公司产权的交割,只是拿走了一应包括工商、税务副本之类的文件,还有就是各种公章财务章。
用荣哲的话来说就是:“妥妥威逼利诱了,意思很明显,你服软回去,公司还你,不服软,什么都没有。”
霍江逸对此就两个字:“随便。”
随便的江总领着许棉去商场买手机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随便。
许棉想的很经济实惠:工资没发呢,手机普通点也照样用,买个一千的可以了。
霍江逸:“是新款苹果不好用还是你看不起你老板?”
许棉:“???”
站在苹果店门口还没卖进门的霍江逸:“营业员,MAX,金色,内存512的,包起来,刷卡。”
许棉:“???”
她为什么要砸一个多月的工资买苹果新款?有病吗?!
许棉试图阻拦:“不不不,不要,不买!我要支持国货!华为,小米!”
霍江逸的黑卡已经迅速无误地连密码都不需要输入就刷完了。
许棉:“……”
霍江逸连苹果店的门都没进就把手机光速买好,连盒子带手机塞给许棉,大方表示:“算公司福利,不用抵扣工资。”
许棉:“!”
回别墅后,许棉给新手机换上卡,一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后来才想到,这可能是他们江总在拍卖市场上养成的职业习惯:出高价、又果决,买买买。
好吧,老板给的,公司福利。
设置好新手机刚开机,微信里跳出一堆消息,有师父师母的,老家亲友的,甚至还有——
霍家的?
许棉对着那个头像和发来的消息沉默了半晌才回神,真是他?
霍江纵:“你在海城?”
霍江纵:“在哪里?”
霍江纵:“给我回个消息。”
都是两天之前的消息,也就是她来海城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