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得到了,得到了……”
念叨了一会儿后,欧内斯特突然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抽出一个针管,朝着宋伊的胳膊上便打了一针上去。
意识一下子便开始模糊起来,像是一口气灌了许多瓶酒,晕乎乎地只想要闭上眼。
吴语那般撕心裂肺的呐喊似乎也渐渐远去,耳边只听得到欧内斯特欢快的笑声,像是幽灵一般,咯咯不停。
人的一生就好似一条河流,从珠穆朗玛峰的一处源头开始,慢慢奔腾向远方,经历过高山盆地,遇到老天爷赏赐,下场暴雨,河流也能变成大江。
而在无数地分叉口中,也有的是通向沙漠,最终难免干涸。
宋伊想,或许她现在就是一条即将奔向沙漠的河流,奔向无尽的死亡。
·
时隐之接到吴语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基础医学院的院长拘留力争关于论文的事情。
听完吴语的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直奔车库,院长破了嗓子在后面如何呼喊都无济于事。
时隐之记不清到底是如何到刑警队的,只知道车停下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车的交警。
闯一个红灯就是六分,总共才十二分,全都给扣光了,还有一长串的罚款,幸好没撞着人。
交警队的还想要给时隐之上一堂思想课,被赶过来的警局局长给拦住了。
“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赶的着急了点,警民一家亲,看在我份上别多计较了。”
打着哈哈将几名交警打发了走后,刑警队的队长韩南才拍拍时隐之的肩膀,道:
“情况有点复杂,里面说。”
进到屋内,里面已经有好几名警官坐在里面商讨方案,作为事发的第一证人,吴语也在,她脸上的伤口只是经过简单的处理,看着有些可怖。
韩南对一名正在整理文件资料的女警官招招手,“时先生是宋伊小姐的未婚夫,给时先生讲一下现在的情况。”
女警官走了过来,拿着一沓子的文件,一字一句道:
“据当事人的描述,犯罪人是法国籍国际油画家欧内斯特,两年前办理签证来N市,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目前我们已经联系上了法国的警方,积极处理。”
“调查中发现,欧内斯特居住的别墅内藏有二十三具女性尸体,都是做解剖用。这些尸体大部分来自海外,身份不明。目前我们怀疑是欧内斯特通过暗网买入。”
“同时我们也在别墅的房间内搜集到了枪支和麻醉药,以及……”
“够了!”
时隐之额头处的青筋直跳,他向来是最懂得控制情绪,现在却是一点情绪都藏不住了,必须要宣泄出来。
扯了扯领口,因为情绪的起伏,使得胸廓也随着一起一伏。
竟然还扯上了暗网。
据报道,常人所用的互联网信息和数据,其实只占到互联网总信息和数据的百分之四,剩下的都在暗网中。
暗网不仅提供枪支,洗、钱,暗杀,毒、品贩卖,最主要的是人口、贩卖。
时隐之不是理想主义者,他对这世界的黑暗了解。
他压根都没办法想下去。
无尽的悔意朝着时隐之袭来。
他之前就听宋伊说过,觉得欧内斯特的精神不太正常,那时候为什么他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昨天没有听从宋伊的话,那么着急地订机票回来,或许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今天陪着小祖宗一起去,或许就不会发生。
如果,如果没有这么多如果就好了。
过来陈诉案情的女警官被时隐之忽然的大吼惊到了,愣了一会儿才安慰道:
“宋伊小姐是国家级的画家,她的身份特殊,上面已经调了人过来,整个N市的进出口都已经严查,相信罪犯还没有逃脱。”
时隐之坐在椅子上,听到这位女警官的话,不由冷笑出声,言语犀利地讽刺道:
“之前伊伊遭到过追杀,你们查了许久没查出来,到现在事发了,也不过只知道犯罪人是欧内斯特。
我现在要的可不是听你们说犯罪人的事情,我要的是你们说,到底多久能把我们伊伊救回来。”
刑警队的队长韩南现在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他心里实际也没有把握。听到时隐之这话,叹了口气,模棱两口地承诺道:
“快的话或许两天就能找到人了。”
“两天?韩队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时隐之气极反笑,抬头望着韩南,“国宝级的画家在一个疯子手里,还是个对她恨之入骨的疯子手里,你觉得两天内能发生多少事?”
韩南耐着性子解释,“但是宋伊小姐的手机已经关机,没办法通过基站定位,GPS定位也关闭了。况且嫌疑人很大概率不会带着宋伊小姐的手机。”
手机的定位有两种,一种是GPS定位,一种是基于服务商的基站定位。
所有的手机都可以通过基站进行定位,开机的情况下,会以毫秒级的频率向周围基站进行双向信息定位,基站的密度越大,定位就越准确,但是一旦关机,就无法实现定位。
时隐之揉了揉两边的额头,巨大的压力使得颅内压升高,开始头疼。
他有朋友就是专门查暗网的,里面的黑暗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早先年被大众所知的《摧毁黛西》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小祖宗平时吃个饭都要挑三拣四,每天都过的精致无比,时隐之无法想象,在被欧内斯特绑架的这期间,小祖宗该受多大的委屈。
时隐之站了起来,望着韩南说道:
“伊伊的手机里不止一个定位器,我之前托人在她手机里装了一个单独发射信号的GPS定位器,查查看说不定有用。”
“两天实在太长了。一天,最多一天,我要见到人。”
第57章 薄荷
昏暗的环境, 偶尔还能听到水滴落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好似钟摆。
宋伊迷迷糊糊地醒来,望着周遭陌生又脏乱的环境, 心里一阵发凉。
在一处阳光相对充足的地方,欧内斯特正在绘画,油画材料东倒西歪的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他似乎在画窗外的树木,不过怎么画都不满意,地上已经有好几副废弃的画纸了。
欧内斯特忽然烦躁地用力踢了一下画架,而后掉头向宋伊走来, 单手将倒在地上的宋伊拎起来,用着法语恶狠狠地威胁:
“快点起来,去画画!”
麻醉药的效果还没有过去, 宋伊觉得腿都没办法站直,沉默着像是一只没有思想的羔羊, 被欧内斯特驱赶着向前, 坐在画架之前。
欧内斯特被誉为“后天才”, 是因为他是因为脑袋被打过之后爆发出的绘画才华。
而宋伊,却是被公认的油画界天才,她对颜料的把控, 对线条的处理都叫人折服,不仅仅是高超的绘画技术,还有画中对世界对人性的思索。
早年时候, 欧内斯特就屡屡在国际性的大赛中输给宋伊,后来成名后那些媒体又总是拿他和宋伊做对比,每一篇文章都是夸赞宋伊的。
或许一开始,欧内斯特对宋伊只有钦佩,到后来发生太多太多事情后,欧内斯特对宋伊只有恨意。
如今是冬日,窗外一片凋零之景,树木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毫无生机,偶尔有一两只鸟停歇在树枝上。
宋伊低头望了眼脚下,地面上铺满了欧内斯特作废的画作。
他画的很好,就像是带着怀旧风格滤镜的相片。
很逼真,却少了神。
“快点!”
欧内斯特狠狠地踢了一下宋伊的小腿,力气很重,宋伊感觉得到腿一阵痛。
不敢多想,宋伊拿起调色盘,开始调色。
她作画的习惯,喜欢先将所有的颜色都调好了,再作画,中途不再调色。
一般人绘画会先从整体布局,再画细节。搭建好了框架,再一步步精细。
宋伊的习惯恰恰相反,她的绘画技术早就远远超过一般人。不仅仅是油画,哪怕是素描,她也习惯从局部开始画到整体。
纸张上宋伊先画了一只鸟,不先勾勒外形,相反,是从鸟儿的眼睛开始画起,一步步到外。
欧内斯特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画板,宋伊只觉得背后发凉,握笔的手稍稍一顿,小腿便又挨了一下重踢,隐约间还听到了枪从皮夹中掏出的声音。
她不敢多停顿,就连换画笔的时候都迅速万分,待终于放下画笔的时候,才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里。”
欧内斯特干枯的好似树枝的手指敲了敲画纸的一处,神色阴晴不定地问道:
“为什么是黑色的。”
宋伊望向画板,欧内斯特指着的是太阳——
黑色的太阳。
不同于大部分画家的写实,宋伊的画作看起来不太符合实际,更多的至少符合她当时的心境。
譬如此时,被欧内斯特囚禁在一处地方,只有黑色能代表心境。
“为什么!”
宋伊迟迟不回答,欧内斯特突然大声咆哮起来,夹杂着法语骂人的词汇,声音震的宋伊耳朵都阵阵发响。
“因为,因为是冬天,没有太多阳光。”
胡乱扯了个说法,宋伊的双手紧紧地拽着衣服,不敢抬头看此刻欧内斯特可怖的面容。
周遭的环境安静地好似在冬眠,耳边只听得到欧内斯特大喘息的声音。
许久,欧内斯特忽然将宋伊的画一把抱走,郑声,“我一定会超过的,超过的。”
“哐当哐当”,外面猛然响起铁门打开的声音来,宋伊的眼睛一亮,或许有人来救她了。但等她看清来人后,才晓得,不过都是她的奢望。
来的是两名身形高大的白种人,一个手臂上纹满了图形,是个光头,另一个脸上有一道斜过来的刀疤。
“外面的几个出口都严查封锁了,还有一道水路可以通,到时候漂到S市,就能再让人偷渡到法国去。”
这两人操着一口带着意大利口音的法语,还不大熟练,和欧内斯特看起来很是熟悉。
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宋伊默不吱声。
从他们的话来看,至少N市现在是全面封锁的,光明正大的跑路,不大可能。